强者偶尔显露出的脆弱更能惹人怜惜。但骄傲如江虞这般,怎会轻易叫人看见自己挫败的样子。她看见了。所以她被防备了。思及此,程苏然心里有点难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走进江虞的内心深处。可转念一想,她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她没有资格要求,没有资格难过。程苏然无声地叹气,转过身,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模型。新添的房子二楼,比小江虞更小的迷你江虞站在阳台上,虽面带微笑,却孤零零一个人。在制作这部分时,原本她想捏一个自己放在江虞身旁,那样就是两个人的家了。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要沦陷进去,才打消了念头。可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从六岁到二十六岁,相遇两次,重逢一次,她们仿佛注定了互相吸引,无论相隔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对方身边。程苏然弯起嘴角,露出了浅笑,指尖轻轻摸了摸迷你江虞的脑袋。“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耳畔传来低哑的嗓音。程苏然一怔,转过脸,对上了江虞空洞的目光,她这才想起正事,低头从包里抽出那张贺卡,“这个忘记给你了。”江虞避开她视线,接过来看了看。一张自制贺卡,米白搭配原木色,清新雅致,上面画着一只长耳兔子,用清丽娟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心都有栖息停留的地方,不会再流浪。生日快乐。不会再流浪……不会再流浪。江虞默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眼底渐渐升起水雾,她飞快地眨了眨,仰头深呼吸。突然,她放下贺卡,抱住了程苏然。程苏然身体僵了僵,双手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彼此心跳紧贴着心跳,频率由激烈杂乱变得缓慢统一,起起伏伏,好像融为了一体。她嗅着她身上清芬的鸢尾香,轻轻闭起眼。谁也没有说话。尽管程苏然很想很想问那个男人是谁。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西斜的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一缕火红霞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江虞身上,将她浓黑的秀发染成了金棕色。“然然……”“在。”“我饿了。”“好,我们去吃饭。”程苏然睁开眼。……天很快就黑透了。坐在餐厅包厢里,江虞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街景,晦暗的眼眸里没有光,流露出一丝疲态,像是支撑到最后精疲力尽的颓废。她端起酒杯将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抓过酒杯又倒满。“你少喝点……”程苏然皱眉看着她。这顿饭还没吃到一半,酒瓶已经空了三分之二。江虞点了很多菜,却没吃几口,也不说话,只看着窗外,一杯接一杯灌自己酒。她双目有些失焦,空洞又孤寂,脸颊因喝得太多而渐渐泛红。仿佛没听见程苏然说话,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程苏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她快把一整瓶酒喝光了,脸也越来越红,耳朵、脖子、脑袋红成了一片。突然她一个人笑了起来。“江虞?”“哈哈哈。”“……”“然然,我是谁?”江虞转过脸,笑着冲她挑眉。程苏然轻声说:“你是江虞。”“哈哈哈哈。”“……”“不,”江虞竖起食指晃了晃,“我是江挽因。”听到这个名字,程苏然霎时想起往事,耳边回荡着巴掌声,连带着左脸都仿佛疼了起来。江挽因……她曾触碰过的禁地。“那你知道江挽因是谁吗?”江虞眯起了眼。程苏然:“是……你。”“哈哈哈,不,江挽因是鬼。”“……”是喝醉了吗?“为什么江挽因是鬼呢……因为……她……死了。很早就死了,我每年清明节都去看她,她说,她在地府过得可开心了,她还说,做鬼真好,要永远做鬼。”江虞低着眼,疯魔般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又将剩余的酒灌下去。程苏然被她反常的行为吓到,一时又心疼又无奈,见她还想倒酒,放下筷子起身绕过去,一把夺了酒杯。“不许喝。”“然然……”江虞仰头,眼神沧桑又苦涩。程苏然顿时心软了,弯下腰,将她整个肩膀以上搂在怀里,柔声哄慰:“真的不能再喝了,算我求你,好不好?”江虞屏住呼吸,埋脸抵着她小腹。“然然……”“嗯,我在的。”“我想回家。”“好,”程苏然轻轻点头,掌心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