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叔,爷爷呢?”低沉沙哑的女声,透出些疲惫。裴初瞳耳尖微动,猛地抬起头。女人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长发低束在脑后,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面容清瘦,轮廓冷硬,依旧是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呵。阮暮。她终究是又见到她了。“一直在等你,没等到,刚走不久,你去看看吧。”裴父沉痛叹气,指了指病房。阮暮拔腿冲进去,来到床前,只见老人静静躺在那里,神情安详,干瘦的手臂露在外面,皮肤尚有血色,更像是睡着了。“爷爷……”她哽咽地喊。眼泪止不尽往下流,阮暮站直身体,缓缓抬起右手,冲老人的遗体敬了个军礼。然后“咚”地一声跪了下去。于她而言,裴爷爷恩重如山,今天自己来晚了,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留下的是一辈子的遗憾……如果当年没有坚持离开就好了。跪了许久,阮暮颤巍巍站起来,抹掉了眼泪。这会儿裴家人已经联系了殡仪馆,护士也进来了,她不舍地看了老人一眼,转身出去。裴初瞳蹲坐在角落里看着她。四目相对。[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我接受你的任何决定。]回忆汹涌而出,往事在眼前浮浮沉沉,彼此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一晃,又回到了小时候。阮暮嘴唇动了动:“瞳瞳……”她蹲下来。裴初瞳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红肿的眼眶里含着泪光。阮暮试图伸出手去触碰。裴初瞳身体缩了缩,阮暮伸出一半的手悬在空中,僵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她默默收回了手。……裴爷爷的遗体被运送至殡仪馆,经过商议,裴家人将告别仪式定在后天上午。这两天阮暮就住在裴家。不同的是,以前她与裴初瞳自小住的那间房,已经成了裴初瞳一个人的房间,如今她只能暂时住在客房。她在一楼,裴初瞳在二楼。 九八年夏天,雨水出奇的多,从六月中旬开始暴雨不断,长江各站水位警戒线一超再超,终于在某天夜里,洪水以迅猛不可挡之势冲向沿岸村庄。那时候阮暮八岁。家里房子离岸堤较远,洪水淹过来势头已经小许多,但那股冲击力仍让人不堪承受。房子摇摇欲坠,一家六口被冲散了,年幼的阮暮在水中挣扎着抱住了一棵冒头的树。等来救援的时候,整个村子变成了海洋,一位解放军人划着小艇把她救了下来。救她的军人是裴爷爷战友的孙子。洪灾过后统计伤亡人数,阮暮的家人全部遇难,她在救助站度过了整个夏天,然后遇到了去看望战友的裴爷爷。裴老爷子一看见她,就觉得这小姑娘跟自己有缘,喜欢得不得了,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也是这般大,又可怜她失去亲人,便将她带了回去,收养在身边,对所有人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