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苏然愣了一愣,很快想起昨天下午的事,目光落在江虞脖颈上,“你脖子疼吗?”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虞却全部记了起来。 崭新的模型,凶狠的弟弟,狼狈不堪的她……喝多了,喝醉了,一股脑儿揭开伤口给人看,彻底暴露了丑陋的自己。 “不疼……”她恍惚道,恐慌地松开了程苏然,背过身去。 “你回去吧。” 程苏然:“?” 江虞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把自己蜷缩起来。 “……” 看着眼前拱起的轮廓,程苏然心揪了一下,忽地明白了她此刻的情绪。大概是昨天醉酒后说了太多,难以接受自己最阴暗不堪的那一面就这样暴露出来,她在意她的看法,在意自己在她心里的面貌,从而感受到了不安。 江虞,一直都被深深的不安笼罩着。 她怎么会如此懂得她。 从昨晚开始,她其实就都明白了,不是吗? 胸口钝钝地疼,程苏然轻吸一口气,埋头钻进被子里,从后面抱住了江虞,“你希望我走么?” 臂弯下的身子颤了颤。 “江虞,说话。” “……” “你放心,就算你不回答,我也不会走。”她收紧了手臂,牢牢箍着怀里细软的腰肢。 “我不会用激将法吓唬你的。” 江虞闭着眼,咬紧了牙根,身体却慢慢放松、舒展开来。 “你记不记得以前,你鼓励我,告诉我要一直往前走,别回头……我们是一样的,你难以启齿的伤口,同样也是我见不得人的痛苦。现在我也告诉你,一直走,别回头,我陪你一起……”程苏然喉咙哽住了,埋脸抵着她清瘦的背,忍着泪意忍到一阵阵颤抖。 江虞抓住横在腰间的手,滚热的液体无声从眼角滑落。 感觉到背后热乎乎的湿意,温度透过薄薄的料子渗入毛孔,逐渐蔓延开,她忽然翻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程苏然。 她一直以为然然恨透了自己,可当她听见梦里那声“姐姐”,才明白原来这些年,然然从没有真正放下,还爱着她。但此刻,她越发觉得自己不配。 “然然……”她失声喊。 程苏然握紧了她的手,“嗯。” 江虞嘴唇动了动,想说“其实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怕,怕自己再一次辜负这颗灼热赤诚的真心,也舍不得。 舍不得让自己深爱的人另寻温柔乡。 然然是她的。 “然然……” “在,我在。” “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 江虞呼吸一滞。 “我从来都没怪你,哪有原谅不原谅的。”程苏然哽着鼻音,笑出了眼泪。 江虞缓缓吐出一口气,跟着笑了起来。 还想说什么,一连串铃声响,程苏然侧身抓过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松开了江虞的手,坐起来,擦掉眼泪。 “嗯,可以,好,我晚点过去。” 她应了几声挂掉。 “要忙吗?”江虞掀开被子爬起来。 “嗯,”程苏然点头,“今天有客户到公司,我九点多过去。”她把还剩百分之二十电的手机塞进包里,下了床。 江虞跟着下去,“我给你拿牙刷毛巾。” “昨天阿姨给我拿了。” “不是那个。” “?” 程苏然跟随江虞进了浴室,看着她从洗手台柜子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像拆礼物似的打开。 一整套dorthault的毛巾套装。 底下电动牙刷和陶瓷杯,与江虞使用的是情侣款,一红一蓝,图案对称。还有其他零散的洗漱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这是为你准备的专用品。”江虞眯着眼笑,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 程苏然惊讶挑眉,“什么时候准备的?” “九月份。” “你……准备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住在这里……” “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而且,预防万一,这不是用上了吗?”江虞泛红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柔情。 程苏然心口一悸,脸颊微微发热,小声说:“那我岂不是也要在家里给你备一套?” 江虞愣了愣,旋即想起与她亲密无间的闻若弦,眸里的光霎时黯淡了。她轻轻摇头,“不用,你跟朋友住,不太方便,而且……你们比我亲密多了,我怎么好过去打扰。” 一股浓浓的酸味漂浮在空气中。 程苏然恍若未觉,“哦,那好吧。” 江虞:“……” 真的不给她准备? 程苏然熟练地打开热水,堵住水池下水口,拎起毛巾放进去,搓了搓,顺手拿起旁边江虞用的洗面奶,一点也不客气。 “然然……” 江虞从后面抱住她,脸颊紧贴着她耳朵蹭了蹭,就见她抬起了头,一张素净寡淡的小脸倒映在镜子里。 睡眼惺忪,头发有点乱,皮肤光滑细腻,近距离几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灼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朵,程苏然禁不住哆嗦,偏头躲了一下,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 江虞却以为是拒绝,眼底闪过失落,忍住了念头。 一动不再动。 程苏然屏住呼吸,停下手中挤洗面奶的动作,静静等着想象中温热的触感贴上来。等了许久,没有预想中的吻。 她抬头看镜子。 江虞只是抱着她,弯腰低头,下巴抵在她颈边缓慢地蹭。 怎么回事? 不是要亲她么? 程苏然皱眉,转过脸,“你在干嘛?” 脸颊不偏不倚碰到了她鼻尖。 “嗯?”江虞茫然抬眼。 程苏然:“……” “怎么了?” “……我要洗脸,松开。”程苏然有些恼,挣扎着推开了她。 江虞一怔,见她耳朵泛红,眉眼间像是羞恼的样子,突然间反应过来,凑上前,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脸。 程苏然霎时僵硬,心如过电般激烈地颤抖起来,被吻过的地方缓缓升起燥意。 镜子里的她红了脸。 “你——”她抬手朝江虞掸水。 江虞避之不及,被掸了满脸水珠,见她要挤洗面奶,顺手取下起泡网递过去。 程苏然默默接过,一言不发地搓着泡泡。 这浴室很大,长方形洗手台足够站立两人,江虞就在旁边洗漱,时不时看程苏然一眼,抿嘴憋笑。 收拾完,程苏然把毛巾挂在江虞的毛巾旁边,牙刷也一样,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弟弟?” 江虞笑容微凝,“我没有弟弟……”她垂眸看着指尖上不小心挤多的眼霜,手伸向程苏然,“你也抹一点。” 她不承认所谓的弟弟,也不承认所谓的家人,只承认自己。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程苏然顿时反应过来,心头淡淡刺痛,“那就叫畜生。”伸出小拇指,沾了点她手上的眼霜,“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畜生?” “检查没问题的话,让他蹲几天局子。”江虞用无名指轻轻点涂着眼霜。 程苏然与她动作一致,“我砸他那一下不轻,会不会砸成脑震荡?到时候赖上你就麻烦了。而且……”她话音顿了顿,眼神中透着担忧,“他要不到钱,万一恼羞成怒对你不利……” 在遇见昨天的事情之前,程苏然以为自己的家庭已经足够冷血,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更疯狂的人和事。 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亲人”,为了得到钱,宁愿自己去坐牢也要痛下杀手。她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更加心疼江虞了。 “他没那个本事。”江虞嗤笑。 “舆论呢?如果他上网撒泼……” “有瞳瞳帮我盯着。” 程苏然默默关掉水,心情愈发沉重。她知道她误会了江虞很多很多,彼此互相折磨了很久很久,那些痕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而现在,她们之间又算是什么呢? “然然……”江虞抱住发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