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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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故里的看着他,眉心微微蹙着。

老人顿了顿,脸上的皱纹又挤在了一起,重新摇着头坐了回去,说道:“哎,我忘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这是怎么过来了?来找小白?你是想起来了?”

余故里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于是她十分诚实的摇摇头说:“我还是什么都不记得,这次只是跟着她一起回普罗市……玩的。白清竹在这吗?她下午说回来看望院长。”

老人拿烟的手一停,又重新落下去,重重的摇摇头,“早就走了。”

余故里没问白清竹去哪儿了。

老人显然肯定不会知道。

她想了想,有点想离开,可走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福利院大厅,和那照片墙上的一张张笑脸,不怎么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您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吗?”

老人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白清竹抿抿唇说:“您不告诉我,我现在也要去找她,与其让她再撕一次伤疤,不如您现在直接跟我说,反正迟早我都是要知道的,您说呢?”

老者沉默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听了那么一耳朵,余故里也不难还原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当她真的知道了原委后,那一瞬间,她还是气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住了。

“你看,我老早就和他们说过,这样行不通,可他们不听啊……”老人唉声叹气的,“这不,瞒了没俩月,小白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这换谁谁不恨哪……”

雨水寒凉,霜雪刺骨,寒冬腊月天,余故里硬生生背着三两句话逼得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油锅里滚过了一遭似的,一边极寒,一边极热,只剩下阵阵仿佛撕裂般的痛,几近无法呼吸。

“我去……”余故里喃喃道,转身的时候脚步居然显得有些踉跄,扶了一把旁边的墙才站稳,“我去找她。”

说完,也不管后面老人的挽留,余故里便冲进了密密麻麻雨幕里。

冬日的毛毛细雨像雾气似的,下了没一会儿,却格外的贴人,浸入衣服每一个可以入侵的孔缝中,凉的让人心惊。

余故里闷头往外走了会儿,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师傅还在。

见她出来,那师傅高兴的按了按喇叭,“哎,姑娘,这呢!我送你回去吧!”

余故里愣了愣。

师傅挺得意,没看出她的不对,打开了车灯说:“我瞅着这边车位一个车没有,想着在这等你一会儿呢,等你一会儿不出来我再走,还真让我等着了哈!”

余故里一顿,看了眼福利院前画出来的那些个停车位,勉强笑了笑说:“谢谢。”

她上了车,师傅问她去哪。

余故里也不知道去哪。

车窗上还有她显得十分迷茫的脸,余故里忽然想,要是她没有失忆就好了。

刚才的老人显然认识她,想必那位不幸逝去的院长也认识她。

如果没有失忆,她肯定能知道白清竹在哪。

余故里道:“先上主路吧,我问问她在哪。”

“得。”师傅道。

余故里刚要打白清竹的电话,余光却看到了定位系统的app,她一愣,下一秒就打开了——她来之前给越越买的那块手表带定位,现在的距离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西郊……”余故里眯着眼睛看了下,说道:“师傅,去西郊陵园。”

师傅在红绿灯口刹了车,满脸古怪的回头看着说:“这大晚上的,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余故里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家里长辈去世了……我刚得到消息,最后一面儿都没能碰上。”

师傅一愣,却没再说什么,绿灯亮起,重新开了车。

*

晚上太黑,正片陵园上空每隔一段炉就会有一个白色的灯,似乎是为了给这些亡魂留一点光。

余故里迎着这点光亮往里走,眼中能看得到这一片片灰黑色的墓碑整齐排列,有些碑前有花,零零落落的散在各处。

她不知道老院长的碑在哪,更不知道在这一片这么大的陵园里要怎么找到白清竹。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手机铃吵到白清竹……或许很矫情,可她这时候就是这么执拗的想着的。

于是余故里只能闷头走。

冰冷的寒风穿透了她身上的衣服,从喉咙灌进肺腑,整个人透凉。

她都尚且如此了,白清竹呢?

余故里眼眶疼的发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园区尽头,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白清竹沉默的跪着,身上没穿外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毛衣,旁边有一个被大衣和各种毯子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住,只露出了个脑袋的越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手机屏幕,看动画片看的正香。

手机发出的声音,是这片陵园中唯一的,还属于人间的喧嚣了。

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这样,白清竹都还是把越越照顾的很好。

余故里忽然松懈了下来。

像是一个行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又像是荒草丛生的废土上看到一束放肆生长的花,余故里大口喘着气,唇角笑着,眼眶却红了。

余故里慢慢的走到了白清竹身边。

白清竹没有动,维持着余故里来时的样子。

她面色苍白,像是哭过,双眼红的可怕,仿佛带血,可脸上又没有泪痕。

余故里沉默的在她身旁一起跪下了。

双膝触碰到刺骨的地面时,她又再一次的感受到今天的气温究竟有多低,仅仅片刻的功夫,凉意就似乎通过皮肤,一层层的顺着脉络爬到了全身。

余故里耳边响起了骨骼扭动时才会响起的声音。

是白清竹先有了动作。

“别跪地上……”白清竹声音沙哑,字字像是硬挤出来的,“凉。”

余故里不肯动,倔强的看着她,“你跪了多久了?”

白清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记得了,还是在说没多久。

余故里抓住了她的手,这才发觉,白清竹的手已经冻得发紫,根本连合拢都做不到了,刚才转过来的时候,甚至没能抓住她的手腕,只是用胳膊在把她往上抬。

她喉咙一阵阻塞,眼泪不知怎么的就瞬间涌上了眼眶,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画片悄悄的关掉了。

这个小朋友一向很懂事,可怜巴巴的看着余故里和白清竹,去很懂事的没有开口打扰,只把脖子又往那个由衣服和毯子组成的蛋壳里又缩了缩。

余故里抿了抿唇,把自己大衣解开,随后把白清竹拥在了怀里。

不过几秒的功夫,她就觉得她像是揣进怀里了一个万年冰块。

白清竹老早就已经冻透了,被她抱进怀里的时候,身上还一直在发抖,可她自己却似乎完全无所觉一样。

“我都知道了。”余故里手指用力交握在了一起,轻声说道。

白清竹埋在她怀里,细细的嗅了嗅余故里身上的气味,僵硬了很久的身体终于有所缓和,额头在她肩头蹭了蹭。

“你还想在这里陪多久?”余故里轻声说道。

白清竹又摇了摇头,声音依然哑着,“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余故里道:“你愿意说说吗?”

白清竹静了一会儿。

她的头是侧着贴在余故里胸前的,目光盯着碑上那列文字不停的看,仔细看去,却不难看出她双眼是无神的。

“我这辈子,没有多少人对我好过,但凡有的,我都会想尽办法会回报。”白清竹喃喃道:“院长曾经说,孤儿院的孩子最怕生病,吃不起药,看不起病,孤儿院刚成立那阵子,最苦的时候,有的孩子病了,就自己找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山沟去等死……她经常把这个事情告诉我们听,为了让我们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所以我后来成了医生,她还说,如果能有一个医生能愿意解答患者的问题,那说不定能从很多方面直接救很多患者的命……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趁着假期出去义诊,会跟着医院组织的活动下乡义诊,会回来给他们定期做身体检查……”白清竹身体逐渐不那么抖了,声音却更迷茫的说:“可为什么呢?”

余故里把一只手贴在了白清竹的脖颈。

这个动作也来的很突然,可她就是忽然这么想到了,又这么做了。

白清竹说:“院长已经过世了快两个月了。可他们全都瞒着我……我上周觉得不对,他们说院长身体不好在住院调养,期间给我发了语音安慰,我信以为真……结果那是他们用变声器骗我的。”

“他们说院长好好地,但是为了福利院的发展和孩子们需要的费用愁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才把身体拖垮了……我就信了。”白清竹说:“如果不是这一次我跟着你回来,如果不是来的突然,没有来得及和院长说,可能他们会一直瞒着我……”

白清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余故里说:“为什么啊?”

余故里定定的看着白清竹,只觉得现在的白清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她想起刚才福利院听到的那些事,和从门缝中看到的偷偷扒着门框往外看的孩子们,闭了闭眼,努力的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低声说道:“他们情有可原,可其心可恨。”

白清竹不是想不清楚这一点。

她在医院工作,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曾经跟余故里甚至说过‘医院这地方,集齐了天下所有的悲欢离合,哭的、笑的、闹得、疯的、麻木的都有,满脸风霜疲惫不堪的也有,充满期待最后失望痛哭的也有。’这句话。

她对人看得透彻,对感情和生死离别更看的通……

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成为一个最冷静的看客。

白清竹现在身在其中,硬生生的撑到了现在,能不发疯已经很不容易了。

余故里抿抿唇,说道:“我愿意相信培养你长大的地方不会有什么沽名钓誉的贪财的人,在那种地方,还能做得出贪污的事儿的,那就只是畜生。我也相信院长手下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人出现,姑且相信他们真的是担心那些孩子们……可他们不该骗你。”

亲手养到大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相信白清竹的本性呢?

用这种事情去瞒着白清竹,却还在事发后吵了一个十分莫名其妙的架,可谁都没去反思过,当初为什么要去骗她。

白清竹不是不能接受院长的死亡,是不能接受这些人这么欺骗她。

以至于,她连院长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再次相见的时候,甚至只能面对一个冰冷冷的墓碑,和笑的毫无温度,却又如同记忆中和睦的一个黑白照片。

那是抚养她长大的老人,更是陪伴了白清竹从小到大的唯一的一个亲人……更是她仅剩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院长的存在,在白清竹心里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的无法接受。

白清竹的脖子仿佛终于失去了支撑沉重头颅的能力,软哒哒的把头埋在了余故里的肩膀上。

余故里让她靠着,努力挺直了背让她能靠的舒服,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抵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不多时,从肩头就传来了阵阵的湿意。

余故里一顿,心下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放在了白清竹的后背轻抚着,心想,哭吧,哭出来虽然好不了,可发泄一下,起码不会这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