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玩意儿不？”
镜头在超市货架上晃来晃去，扫过一个又一个盛放着面包的藤篮。
谢澜在屏幕上指挥：“左边，过头了，回去，对，就那个，chocolate twist……”
“哦哦，行，看到了。”
镜头终于定格在正确的篮筐前，何修扯着一只纸袋，叶斯挥舞着大夹子，篮筐里只有五条谢澜钟爱的酥皮点心了，他一夹子下去全搂进纸袋，把袋口胡乱一攥，“还要啥？你这玩意真能放十几个小时吗？”
“放两三天都没事。”谢澜满足地松了口气。屏幕右下角小框里黑咕隆咚的，屏幕本身的光朦朦胧胧地照着他的五官，那双黑眸蓄着笑意，“去机场还来得及的话就再找找肉桂牛排派，我估计星星会喜欢。我想想……你往后数两排货架，Sainsbury的预包装食品和Pastry货架隔不远。”
叶斯拉过何修的腕子看了眼时间，“OK OK，我找一下，先挂了啊，演出加油！”
“嗯。明天见。”
“明见！”叶斯挂断前又忍不住问，“不是你到底在哪儿呢，怎么能黑成这样，你……”
话音未落，屏幕上突然一片白亮。
窦晟错愕的脸和灯光同时跃入屏幕，“我说这柜子怎么还会说话，谢澜，你猫在里头干嘛呢？”
叶斯一呆，来不及发问，谢澜把视频挂了。
“什么意思？”叶斯茫然地扭头看向何修。
何修搂着面包袋子，一只手拉叶斯，另一手一点点把被叶斯攥皱的袋口捋平，淡定道：“演出厅后台人多，他不好意思让人听见自己指挥远在英国的朋友去超市买面包吧，没地儿去，躲柜子里打电话。”
叶斯恍然，“竟然有那么空的柜子。”
“放灯架的，演出时灯都拉出去了，柜子就空着。”
叶斯皱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福尔摩蛙啊你。”
何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今年你生日赶上乐队演出那次，我躲在那里接送蛋糕小哥的电话。”
叶斯张着嘴愣了几秒，一下子蹿起来扑到了何修背上，“好啊你！我说当时怎么你上一秒还不在屋里，我一转身你就站我背后了，没给我吓死！”
何修破功笑出了声，胳膊自然地伸到身后托着叶斯的屁股，纵容这个长手长脚的家伙挂在自己身上，“你就光吓死，又没问我怎么出现的。”
“你他妈出现后立刻亲老子！”叶斯怒，“亲完就忘了，再追问没意思，这一捏捏灵异感就永远留在了我心里，多大心理阴影你知不知道！”
何修向后偏过头看他，“多大？”
叶斯静止了两秒，低下头和他碰了碰鼻尖。“本来不大，拖了半年，现在挺难弥补。”
“那就难办了。”何修淡定地转回头去，背着沉甸甸的家伙一路走到货架深处，叶斯眼尖发现谢澜要的肉桂牛排派，数着“一、二、三、四”往怀里搂，全都挤在自己胸口和何修后背之间，塑料袋哗啦啦响，何修忽然说道：“那下次，找个后台人多的时候，带你进那个神秘的柜子待一会儿就治好了。”
“啪”一声，一袋牛排派从他背上掉了下去，砸在地上。
眼看着派皮儿塌了，流出一点浓郁的酱汁。
叶斯从何修背上跳下来想捡，不料另外三袋也随着噼里啪啦地掉了满地。
“哎！”他略慌张地蹲在地上捡，捡两个又绷不住乐了，“我服了。”
四个牛排派不同程度地摔坏，他手里拿着俩，还有俩无辜地躺在地上，他仰头瞅何修，“进那柜子待一会儿，具体是要干什么？”
“到时候再看吧，进去你就知道了。”何修依旧淡定，蹲下利落地把他手里和地上的牛排派全部回收，“结账了，时间紧，得快点了。”
他说着，一手搂着面包袋，另一手捏着四包牛排派，迈动长腿快步走向收银台。
“老子服了你这个假正经怪！”叶斯抻着脖子在后头叫，拔腿追上去，快要追上的时候何修忽然开始跑，低低的笑声勾得叶斯更发了狠地追。
九月底的伦敦，虽然晴朗的日子还是不多，但天气也算是爽利。
这是他们毕业后的第一年，叶斯陪何修来伦敦看设计展，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两人还是买了同款同色的长风衣，追跑起来呼呼生着风，哪怕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风衣客，他们的身影仍然吸引了不少注视。
一直追闹到超市外头才算完。何修到旁边酒店前台提寄存的行李，一回头，叶斯已经开始吃刚才给谢澜买的点心。
大嚼特嚼。
“你别说，不怪谢澜喜欢这玩意。”叶斯一边吃一边举着半条面包研究，是长条扭结形状的酥皮点心，超市货，开酥只能说一般般，但上面实打实地嵌着大颗大颗巧克力，黄油的香气冲得人头昏，“国内面包店全是这玩意，但这个好像真就格外好吃。”
何修用英语飞快和前台交流了一句，瞟一眼，“有什么区别？”
叶斯直接喂到他嘴边，“说不出来，就是香，香得人上头。”
何修就着他手咬，结果叶斯又往前塞了一下，一大口扎扎实实咬下去，嘴唇还擦了叶斯的手指肚。
浓郁的巧克力和黄油味在嘴里漫开，之间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肉桂香气，让伦敦的秋意忽然变浓。
超市货不精致，调味不克制，不优雅。
就是扎实，朴素的香，甜，浓郁得要命。
何修抿了抿唇，把唇边沾着的酥皮抿进嘴里，嘴唇触碰到手指的那丝感觉好像也被一起抿进了嘴里，消不散。
他点点头同意叶斯的评价。
“确实。”
……
“确实是上头哇朋友们。”
直播画面上黑咕隆咚的，窦晟举着手机飞快穿过一排排空荡的座椅。
-什么玩意上头？
-这是哪儿啊？好黑哦。
-说话带回音呢。
-墙上的吸音砖眼熟啊。
-这不是之前江边乐队演出过几次的地方吗？
“答对了。”窦晟一直走到高处最后排，转过身，也把镜头从前置转成后置。“国庆前嘛，我们学校的献礼交响乐刚结束，人都走空了，我们乐队借了一会儿这个场地排练。”
-前两天澜崽直播时不是说那两个学长出国玩了吗？乐队人不齐啊。
-学长有没有给澜崽带他心心念念的巧克力麦芬啊？
-前面的，是扭结酥，chocolate twist。
-别挑了，就咱这文化水平能记住一个chocolate就不错了。
-豆子突然乐了是怎么回事啊。
-乐啥呢豆？
“没没没。”窦晟笑得镜头抖了抖，“给他带，肯定得给他带，那俩人待会儿就上飞机回来了，我刚去柜子里，还逮着谢澜远跨重洋指挥叶斯在超市买面包。”
-呜呜，这就是澜崽可爱的执着。
-什么玩意儿？你去柜子里？
-澜崽在柜子里吗？
-我崽猫在柜子里干什么，你欺负他？他自闭了？？
“没。哪儿能啊。”
窦晟语音带笑，磁性的嗓音里还带点沙哑，大二这一年的模拟法庭特别多，他天天跟人唇枪舌战，深秋供暖后家里特燥，时不时早上一起床就发现嗓子哑了。
小猫亲也亲不好的那种哑。
他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抠开一罐可乐灌了两口，低声道：“不好意思让人听见吧。一把岁数了，一本正经地做这些小动作，怪让人上头的。”
-哈哈哈哈。
-懂，二猫钻进角落偷偷刨小鱼干。
-结果被大猫给刨了出来。
-猫·鱼干·并获。
-鱼干还在路上呢。
-猫猫已经学会海淘代购小鱼干了！
窦晟笑着瞟弹幕，突然见一行字飘过。
-告诉谢澜一声，超市最后五条面包被我包圆了，我和何修没忍住吃了俩，给他剩仨。
-哇，叶斯学长好！
-学长也来看直播啦，豆子今天到底要播什么啊？
-到现在都黑咕隆咚的，舞台灯都没开。
-学长们去英国了吗？怎么不带澜崽一起。
叶斯再没回复，窦晟估摸着他是日常挂在何修身上懒得打字，于是撇嘴慢悠悠开了口，“是不是人呐，Sainsbury超市遍地是，就买到五根，你还吃了俩？”
-怎么和澜崽的代购说话呢？
-气跑了学长谁给澜崽带心心念念的小面包？
-豆子啊，三根面包，你一个，澜崽俩，懂？
-就是，你管管自己那大嘴，别吭哧咔哧全给消灭了。
窦晟哼笑一声，“用你们提醒？都给谢澜吃。”
我吃谢澜嘴里的。
最后一句不能说，说了直播间就没了。
但这个主意冒出来的时候，他的话音不自觉地带了笑，弹幕都在刷问他想到了什么，他没搭理，过一会儿才道：“之前乐队演奏过两次，你们都问负责直播的学长怎么不加入，但其实他也是我们乐队的一员，灵魂人物啊，就是比较高冷，平时不太爱出来。”
-是戴耳钉的另一个学长！
-佩奇是吧？
-嘘，学长不喜欢叫他小名。
-耳钉学长在乐队是什么位子啊？
“队长吧，负责帮大家选歌，分乐谱，再一个一个把大家的时间凑起来。”窦晟回忆着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日常，“还要负责陪谢澜一起吃小蛋糕，在主唱兼贝斯手和吉他手干架时把他俩拉开，让敲架子鼓的人别发呆了，偶尔还得帮我这个不务正业的键盘手搞搞直播。”窦晟啧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没有简子星，江边乐队估计早就胎死腹中了。”
-学长好靠谱！
-想起来了，是星星学长！
-果然不爱说话的都是靠谱的。
-其实何修学长也不爱说话。
-但何修学长有点距离感呢。
“那是你们没见他和叶斯……算了。”窦晟又笑，“不说了，这不能播，自己意会去吧。”
-？？？
-？？？
-？？？
-等等，所以星星这个队长就只幕后吗？
-幕后怎么啦？瞧不起幕后吗？
-举谱子的小蟹不就是星星队长的本体吗？
-那也觉得亏啊。
-江边乐队风格比较摇滚，太吵啦，不适合星星吧。
-叶斯主唱一开嗓，星星学长都能被吵疯掉。
-这个在理。
-对，调调不和，没办法啦。
“谁说调调不和了？”窦晟挑眉，“江边乐队是盘旧磁带，AB两面的，只不过B面是隐藏款，是流星，概率极低，还难捉。”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
“今天，就让大家看看B面——夜晚版江边。”
话音刚落，舞台上突然传来拖曳凳子的声音，几秒种后灯光嗵地一亮，两道笔直的光从上面打下来，在舞台中央笼出一明一暗两块圆形光晕。
简子星坐在前面更明亮的光晕下，奶白色宽大的卫衣，兜帽罩在头上，压着那头乌黑的软毛。他转了转高脚椅，右手拿着一支简简单单的麦克风，左手把粘在胸口的佩奇不粘胶扯下来揣进了兜里。
-这卫衣好眼熟啊。
-上礼拜仲辰学长陪豆子直播玩恐怖游戏，穿的就是这件。
-懂。
-懂。
-嘶——我突然想问，你们六个真是同一个班主任带出来的？
-想查询一下那位老师的精神状态……
简子星轻轻用手指弹了弹麦克风，转头看向后台，直播的手机镜头也随着往台侧偏了偏，一道纤长的身影从幕后走出来时，弹幕仿佛也随着窦晟的呼吸一同停滞了两秒。
-谢澜？大提琴？
-卧槽？这就是澜崽之前说在练习的小玩具？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窦晟的镜头不自觉地跟着谢澜的脚步转，直到谢澜抱着琴坐在了简子星身后，才开始慢吞吞地回答弹幕。
“嗯，他前一阵课业压力有点大，说心烦，就学了个新乐器。今天是陪简子星练首歌，这不九月底了吗，快到仲辰生日了，这是简子星为他准备的小惊喜。”
“仲辰当然不看直播，他工作快要累炸了，除了打游戏之外都找不到他。”
“谢澜也不是认真学，就是简单入个门，偶尔玩一玩吧。但正好，能和咱们磁带B面主唱的风格对上。”
“当然不一样了，我也不太懂，说是大提琴比小提琴低了两个弦还是什么的，反正他正经也是学了挺长时间，属于……刚会舔毛，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小奶猫水平。”
窦晟说着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重复道：“小奶猫……前辈。”
简子星转过身似乎低声和谢澜商量了两句什么，而后抬眸瞟了一眼最后排窦晟手中的镜头，对着麦克风说道：“《去有风的地方》，和谢澜的大提琴，第一次试着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