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落在禾沐眼里变了味道, 她只是本能地,就想要划分领地,宣示主权。
如果说看到汪曼景是生出一种同类的危机感, 那遇上这个冉总,就好像看到翻版的自己。
那个曾拥有小孩全部仰望眼神的姐姐。
“穆总挺会照顾人的。”冉明君微笑开口。
她听过穆青染的名字, 事实上, 也远远见过一回。
而听来的印象,跟面前这个似乎对不上号。
穆青染也牵起嘴角,回了个笑。
禾沐看旁边的人一眼, 奇怪,太奇怪了。
她还没见过穆青染对谁是这样的态度,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却笑得这么花枝招展。
还是说,同龄人更能得到穆青染的优待?
那刚刚给她打鸡蛋,不会是在表现什么吧?
否则怎么会做这种原来从不会做的事。
不能深想,越想越气。
禾沐暗暗给穆青染飞去一记眼刀。
穆青染注意到禾沐的眼神, 不知是何意。
刚刚, 应该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还是她不喜欢自己这样侵略性的行为。
穆青染在心里叹口气。
看来, 还是不能太着急。
这时,冉明君又一次开口:“我跟穆总还挺有缘分的, 前几天我作为听众,见过一回。”
冉明君第一眼看上去清冷, 但毕竟是销售出身,很会打开话题,与别人建立联系。
“听众?”穆青染有些意外。
冉明君莞尔,“南城第一中学的宣讲,我陪弟弟坐在下面。”
冉明君父母老来得子, 姐弟相差13岁。
禾沐默默在心里推算年纪,大概与自己和长姐差不多。
不知道两人关系怎样。
“是很有缘。”穆青染顺着对方的话答了一句。
秦昕加入话题:“姐姐是有演讲吗?一定迷死那堆小屁孩儿了吧?”
禾沐盯着秦昕,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话多。”
何止是迷死了,不止听得认真,还一个个嚷着要娶女神呢。
冉明君点头:“我弟弟回家都收起游戏机,自觉去学习了。可见穆总的魅力有多大。”
“冉总过奖了。”
穆青染听到对方的频频夸奖,无法再把人当成假想敌,更是不好意思再做之前幼稚的举动。
穆青染的服务,禾沐就享受到那一下,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刚才纯粹就是做做样子的。
穆烂人不光说话气人,做事也气人。
一定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人太少,眼瞎!
禾沐想起今天的目的,不是来跟穆青染生气的。
她想了想,从弟弟这个话题切入。既然冉明君会陪弟弟去听什么宣讲,至少应该有的聊。
“冉总的弟弟也是今年高考吗?”禾沐问。
“嗯。”冉明君眼中多了一丝柔软。
禾沐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心忖,看起来姐弟两个的关系应该不错。
“那弟弟有没有自己的想法?出国还是留在这边读大学?”禾沐套着自己的家庭状况,试着抛出问题。
而且刻意省略“你”这个字,提升亲切感。
“他想留在南城。”冉明君回答。
禾沐脑中快速分析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对方说了“他想”,意味着这是她弟弟自己的想法,而她也尊重这个想法。
若是姐弟关系不好,冉明君应该更想将弟弟送出国,在弟弟羽翼丰满之前。
禾沐之所以会想这些,是因为冉家的家族斗争也十分厉害,根据资料,冉明君的父亲就是因为在跟哥哥的争夺中失败,才被举家发配到南城。
谈生意之前,总要先谈谈感情。
禾沐玩笑道:“弟弟该不会是怕这么优秀的姐姐被人抢走,才要留下来吧。”
资料显示冉明君未婚,至于有没有恋爱关系,她也没有兴趣。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建立初步的信任。
想真正获取一条有意义的人脉,首先就是要真诚。只是这真诚不是无条件去信任对方,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而是让对方感觉到你愿意去了解倾听,从对方在乎的人开始聊起,大部分时候都很有用。
当然,她也知道冉明君能走到今天,未尝不知她的意图,若是冉明君愿意跟她聊,那证明双方都有意成为“朋友”。
成年人的世界,完全不掺杂利益的友谊,太少太少了。
生意场上,也无非就是今天你帮我一把,明天我帮你一把。
有时候,求援反而是一种交朋友的方式,你从谁那里获得一些想要的,对方才会在某一天想起你,也来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他想要的。
就像资源匮乏时我给你一些饱腹的野兽肉,你给我一些清凉的果子。
从原始社会到现在,除去血脉至亲,大部分人的关系就是以物换物,一直都没变过。
冉明君接了话茬,说:“禾总倒是很懂小孩子的心思,弟弟还真说过这种话。”
秦昕又一次乱入:“那明君姐找对象岂不是会很困难?小男孩儿不会捣乱吧!”
秦昕的交友天赋,倒不是什么利益交换,而是十分松弛。让人不自觉就会卸下防卫。
冉明君唇角微弯,“所以我这不是把自己卖给工作了?”
秦昕招呼道:“几位姐姐也别光说呀,美食当前,不吃浪费。”
虽然冉明君刚说的听起来就是玩笑话,但禾沐还是看出,对方也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
她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只有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想要站上更高台阶的野心,合作起来,才好互换筹码。
穆青染瞥见禾沐的眼神,恍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读不懂这个小孩了。
禾沐不经意对上穆青染的眼神,轻轻冷笑一声,半点没有对桌上其他人的亲切和善。
冉明君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从穆总给禾总打鸡蛋的那个动作,就觉察出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止于工作这么简单。
但要说多亲密,也不见得。
或许,她们是一样的。
她刚刚的话一半是玩笑,但也是事实。
已经有很多年,她都把自己卖给工作,不光是因为忙的没有时间谈感情,也是因为始终没有碰上一个心动又合适的。
冉明君收起思绪,主动提到KM。
“其实我最近想对公司的系统做一个优化,简化从供应商到消费者的流通环节。”冉明君说,“今年电子市场整体都不景气,元器件的价格又一直在上涨,Opeach积压了很多库存。”
如果能通过数据分析及时作出调整,对生产和出货量做出更精准的把控,能降低许多不必要的成本。
听对方主动谈起生意,禾沐眼睛亮了亮。
她下意识拍了拍穆青染的手背,“这种系统,我们KM再熟悉不过了,是吧,穆总?”
穆青染心颤了一下,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该被感情支配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
“我们公司做过很多类似的系统,而且也在不断升级。”
后面,两个人聊的内容都是禾沐不太擅长的领域,她便默默在一边听着。
果然,穆青染还是聊到技术的时候才最自然,认真,专业,又迷人。
迷什么人!
禾沐在底下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清醒一点!
禾沐都听不懂的东西,秦昕就更听不懂,不过这两个姐姐坐在一起,她才感觉,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她拿起手机,偷偷给禾沐发消息——
[你觉得明君姐怎么样?]
[挺好的。]禾沐回。
秦昕:[你不觉得她跟穆姐姐挺像的吗?]
像?
禾沐偏头看了穆青染一眼。
哪里像了?
一个温柔健谈进退有度,一个就是块木头!
没错,木头说的就是穆青染。
禾沐:[我觉得冉总的追求者会更多。]
回完这句,她不禁沉思,穆青染这么多年都单着,说不定就是因为太气人。
现在哪还有人会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傻乎乎抱着一根结了冰的木头不撒手。
漂亮姐姐那么多,这个捂不热,下一个更好。
穆青染低头夹菜的时候,正巧瞥到禾沐屏幕上那句刺眼的话。
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冷白的手背上血管异常明显。
禾沐也想吃穆青染下筷子的那道菜,但烂人半天不把筷子挪开。
她行动快于脑子,在穆青染腰上戳了一下。
穆青染猝不及防,又被戳中痒痒肉,身子歪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
禾沐眼疾手快捞了一把。
穆青染感觉到腰间贴上一只手,有力而温暖。
禾沐的手没有多停留,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想碰瓷?”
穆青染反问:“为什么攻击我?”
她其实更想问,为什么要拿她跟冉明君作比较。
“我要吃菜,你挡着我了。”禾沐说。
穆青染:“你可以告诉我,我夹给你。”
禾沐沉默半晌,“你吃错药了?”
穆青染垂眸,不再说话,从翻滚的寿喜锅里夹了一片肉,戳进生鸡蛋碗里。
禾沐看穆青染的动作,不像是在吃东西,而像是在掏鸟窝。
穆青染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是不是真的要到更年期了,还是要到经期了?
想到这里,不自觉开始推算日子。
……算这个干什么!
禾沐又掐了一把大腿,但这回掐的不是自己的,而是穆青染的。
穆青染吃痛,薄唇微张,看向禾沐,一脸见鬼的表情——跟她很不搭的表情。
禾沐迎上穆青染的视线,满眼无辜,黑漉漉的眼珠子在灯光映射下泛出点点碎光。
穆青染呼吸一滞,挪开目光,忘记去计较刚刚的事。
冉明君注意到对面禾总的小动作,唇角不自觉弯起,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
-帝都-
禾谨舟走进TZ画廊,名字取了顾启堂的字母缩写“T”和禾谨舟的“Z”,落成之时,被媒体引为一段佳话。
顾启堂和一个高挑精干的女人站在一幅油画前,交谈着什么。
这是顾启堂的经纪人,安沙,有1/4的德国人血统,是个严谨的人。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跟禾谨舟这样的古典美人是完全相反的两个类型。
禾谨舟远远看到两人挨得极近的背影,没有出声,直到还剩几步的距离,才唤道:“老顾。”
顾启堂回头,挂上笑意。
眼角几丝不明显的皱纹,为这张脸增添些许儒雅的气质。
“禾总。”安沙颔首,跟禾谨舟打招呼。
禾谨舟回道:“最近辛苦了。”
安沙微笑着摇摇头。
顾启堂道:“老禾你今天很准时啊。”
禾谨舟语气无奈:“这话听起来可不像夸人的。”
“禾总,我就先走了。”安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