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围绕墓园巡视了一周,仔细检查那些沾血的树木枝叶,心中便有数了,对史敬忠道:“园子这么大,回去请杨侍郎寻九九八十一名年轻壮汉,围在园外日夜轮番值守,守上十天半月,异象便可解除了。”
史敬忠不解道:“这是何方法术?是以壮汉阳气化解此间阴戾吗?”
菡玉道:“这不是法术,化解的也不是阴戾怨气,只为防宵小进园而已。”
史敬忠吃惊道:“你是说这草木流血并非异象,而是有人故意作弄?”
菡玉道:“阿翁,上回我已经对韦二郎说过此事凶险异常,你为何非要插手进来?杨慎矜是什么人物,你想想作弄他的又会是谁,你我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沾上一点便万劫不复。”
史敬忠讷讷道:“你二人语焉不详,我一个山野草民哪里知道其中利害,只以为你们说的是鬼神之事……何况富贵险中求,我若能帮杨侍郎化解这番劫难,不就可以一步登天……”
菡玉无语,只道:“阿翁听我一句,性命比富贵要紧,此事了结后莫再与杨侍郎往来了,他……将有大祸临头,自身难保。”
史敬忠连连点头答应,却又期期艾艾道:“菡玉,还有一件小事,对你只是举手之劳,可否顺道帮我一手?”
“何事?”
“就是上回杨侍郎说墓园事毕会将他那美婢明珠送给你……”见菡玉果然皱眉,他立刻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要,但也别拂逆了杨侍郎的好意,不如带回来之后再转送给我,如何?”
明珠色美,史敬忠早就垂涎于她,但明珠受杨慎矜宠爱难免自矜,哪看得上史敬忠这样的衰朽老翁。前日见明珠爱慕菡玉年少俊俏,他便想出这个曲折的法子。
菡玉自然不愿意,也不好直言驳斥他,只说:“阿翁想要美人,只管向杨侍郎求罢了。”
史敬忠道:“那美人儿眼高于顶,她哪里看得上我!”
菡玉道:“男女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水到渠成,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不情愿,阿翁就莫强求了。”
史敬忠道:“一个婢女而已,有什么情愿不情愿,也就是杨侍郎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得她不知主仆尊卑了!即便如此,还不是想把她送给谁就送给谁!”
菡玉蹙眉道:“恕难从命。”
史敬忠放软语气:“菡玉,我是真心喜爱明珠,不然何至于拉下老脸来求你?你也说了,杨侍郎将遭大难自身难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届时明珠一个无依无靠的奴婢,又有那等惹眼的姿色,境况能好到哪里去?只怕将来侍奉的主子还未必有我疼惜她呢!你就当发善心救她一命,顺便了了老朽这一桩枯木逢春的心愿罢!”
菡玉经不住他反复相求,只好说:“倘若明珠始终不肯委身于阿翁,我自当放她离去,阿翁不可强求阻拦。”
史敬忠道:“你放心,我一定待她如珠如宝,让她心甘情愿跟我!”
二人回到长安城内杨慎矜宅邸,史敬忠将所谓破解之法告诉杨慎矜。杨慎矜大喜,当即设宴款待二人。
明珠打从他俩一进大门眼睛就在菡玉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发现他袖口上沾了血迹:“吉少卿可是受伤了?”
菡玉看了一眼袖子:“无妨,只是沾了一点园中污物罢了。”
明珠道:“少卿衣袍染血,请随明珠来换一套干净衣裳。”
史敬忠也说:“怎么不小心沾到血了?菡玉你快去罢,这样赴宴可就对杨侍郎失礼了。”
菡玉跟着明珠去后院更衣,经过园中空阔地时,正看见一名身材瘦削的白衣青年在场中舞剑。菡玉也略通武艺,草草扫过几眼,便看出这青年剑术超群远胜自己,非常人所能及。他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会儿,寻思这青年是何身份,杨慎矜家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剑术高手。
白衣青年五官敏锐,很快发现有人在看自己舞剑,回剑收势便要离开。他掉头时和明珠打了个照面,明珠对他福身行礼,口称:“九娘万福。”
菡玉吃了一惊。“九娘”似乎有些怕生,半低着头,只对明珠点了点头便转身匆匆离去。
菡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明珠,你刚才叫他……”
明珠了然道:“这是侍郎庶出第九女,其母屡盼生男不得,一直将她当男儿养,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她从小就寄养在道观里,年前刚回来的。”
菡玉道:“难怪有机缘习得如此精妙剑术。”
明珠道:“少卿也觉得九娘剑术精湛?府里的人都笑话九娘母亲疯癫糊涂,笑话九娘不男不女,我倒觉得一个女子能有机会学到这么高强的本领,可不比那些终身呆在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幸运多了。”神色间颇是向往。
菡玉诧异于她的想法,第一次仔细审视这名婢女。倒是个有主见的姑娘,难怪托付的良人也要自己选定,他想到史敬忠的打算,愈发觉得有些对不住明珠了。
明珠回过神来,见他盯着自己,又羞红了脸变成怀春少女模样:“白日发梦让少卿见笑了。我们快去快回吧,侍郎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