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曹衿叫了一声。
两人转过头，三人都愣了愣，尤其是曹衿，她看到那个中年妇女，放在一侧的手微微一握。
对方是席临的母亲，和以前一样，许是当老师，眉眼间透露着严厉。
还喜欢审视人，比如现在，就上下瞄了她几眼，“你在这里工作？”
“嗯。”曹衿点头。
席父带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儒雅一下，还能跟她寒暄一下，“做什么工作呀？”
“当大堂经理。”曹衿态度还算好。
但是，面对两人，她还是有些不自然，毕竟，当初席临是明明白白告诉她两人的差距，将她内心的那些自卑、难堪毫不留情剖悉个遍。
这些自然是他父母告诉他的。
“还不错。”席父笑了笑。
“你在这里也好，有熟人好办事。”席母看向她，“小晶要结婚，我们办一百桌，为什么不能便宜一点？你们这里最低的折扣是多少？”
被捧着惯了，说话都有些理所当然。
“什么时候办？”曹衿问。
席晶是席临的妹妹，算算年龄，对方才刚大学毕业吧？这就要结婚了？
“下个月初。”
“下个月初的话，最低也就八八折，一百桌的话，送三桌。”曹衿开口。
无论之前发生什么，这是她本职工作，也都过去了。
“八八折也太高了，一百桌打不了七五折，那也得八折吧？三桌太少了，送五桌不行？”席母有些不悦。
曹衿看着她一副把自己当大客户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以前也是这样，觉得他们家高高在上，席父在一边没说话，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七五折在淡季的时候可能申请一下，但是现在绝对不可能，如果要一楼，场地大，一百桌也只能九五折，而且不送。”
席母脸色有点不好看了，高高在上的人通常也死要面子，闷着声，“我们当然要在一楼！”
“您看一下，月初这边的话，咨询的人也比较多，您预期的折扣真的要不到，九三折是最低的，可以送一桌。”毕竟在做生意，曹衿做出让步。
席母没回她。
以往她看不起曹衿，现在要为了这些讨价还价，她觉得很丢身份。
但是，家庭也只能说小康，不算有钱，如果不讨价，就像割了一层肉。
“我们考虑一下，如果要办会来。”席父笑着说了句客气话。
“好的。”曹衿嘴角含着标准的笑意。
与此同时。
酒店门口走进来两个年轻人，那个女的还喊了席母一声，“妈。”
曹衿回头，那个男的看到她愣住，脱口而出，“姐？”
席母脸色骤变，“姐？”
“怎么了？是我姐啊。”曹辛文看着众人变了的脸色，有些迷茫。
曹家能炫耀的东西不多，曹衿就是其中之一，他跟席家说了，他姐姐名牌大学毕业，工作很好，装修他姐会出一点。
结婚节骨眼上，处处都要花钱，没钱会让席家笑话。
席母骤然面如猪肝，一下都没喘上气，看着曹辛文，那个眼神就像要杀了他，还吼了一声，“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众人一下看过来，席父丢不起那个人，沉声呵斥，“先回家再说！”
话落，半拖着席母走了，席晶还红着眼眶，狠狠瞪着曹衿，眼底是赤裸裸的恨意。
她也扭头走了，曹辛文连忙追上去。
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曹衿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四个人。
世界真小。
曹辛文要娶的人是席晶？
这件事她听曹母说过，据说两人高中就在一起了，高考都考得不好，勉勉强强去了一个民办本科，听说之前就怀孕，曹家这边欢天喜地，人家父母拉去打了。
为此，曹家人还大肆宣扬对方蛇蝎心肠，这一次好像又怀了，所以要办酒。
按照她对席家人的了解，不到逼不得已，席晶是不会嫁给曹辛文这样的家庭。
这件事也勾起她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傍晚下班回家。
刚到家，一打开门，一下看到客厅叠着好几箱牛奶，她愣了愣，见季洋没在，往卧室走。
卧室里还传来小锦锦的笑声。
一进去，季洋正拖着地上的被单来回走，小锦锦就睡在被单里，被拉着，笑得没停。
“火车开，开开开，拐弯！”季洋说着慢悠悠转身，看到卧室门口的曹衿，眼睛一睁，赶紧转身去抱女儿。
小锦锦正玩得嗨，突然被爸爸抱了起来，一脸不开心。
曹衿都懒得骂他了，上次还睡在床上，把女儿放在被单里，被单分别绑住他双脚，把脚放在床头，这样的话，脚摇晃着，小绵绵在里面有也摇晃。
他睡着用手机打游戏。
一点都不耽搁。
“你买那么多牛奶做什么？还有苹果。”曹衿问他。
“不是我买的。”他一边抱着女儿一边要收床单，曹衿拦住他，沉声道，“都放在地上脏死了，你还敢放在柜子里！”
他讨好笑了笑，丢到了一边，小绵绵还要往一边倾，要钻到被单里，伸出的小胖手被他压住。
“不是你买拿来的？”曹衿更疑惑。
“让我帮他投资那个客户送来的，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我让他下次送奶粉或者尿不湿。”季洋抱着女儿往外走，不让她再看到被单。
不然又得哭了。
“为什么来啊？”曹衿疑惑。
“有事就来呗，难道我还去见他？”季洋说得理所当然，“第一波投资结束了，我分成十五万，来找我说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他随便找个了理由。
“十五万？”曹衿倒吸一口气，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就赚了啊。”季洋说得无所谓，在客厅坐下来，开始用兔子布偶去吸引小绵绵的注意力，“我给你转十万，剩下五万我自己留着看看怎么投。”
曹衿还有点不信。
这才多久？
生怕他做了什么违法的勾当，季洋把钱转给她，又解释了好久，这才相信了。
吃完饭，曹衿给小锦锦洗了澡，然后把她交给季洋，自己也去洗澡。
九点左右，一家人都坐在床上。
小锦锦最近有点坐稳了，季洋正把她放在床里面，让她坐着，她看着爸爸。
“坐稳了啊。”季洋慢慢松手，手上动了一下，“爸爸给你表演个内功。”
他的手放在腰间，然后快速转了一圈，把手往前一堆，随后快速推了一下小锦锦。
她歪歪扭扭，往后倒了。
后面放了被子，她倒在被子上，咯咯咯一直笑。
“好，再来一次。”季洋把她抱起来，然后坐正，手又放在腰间转了一下，“这一次更大的内功。”
“内功出现！”
他又趁她不注意推了一下她，小锦锦又往一边倒了，她笑得口水直流，眼睛迷成一条线。
反复几次后，不用他推，只要把手往前一伸，小锦锦自己就往后倒了。
一边倒还一边笑，双脚都抬了起来。
曹衿看着父女两个，季洋幼稚死了，她却忍不住笑。
随后，小锦锦也看着爸爸，她的手不懂转，只是学着爸爸的样子，把手往前一伸。
“啊！”季洋也往后一倒。
小锦锦看着爸爸，笑得更开了，曹衿还得给她擦口水。
“我又爬起来了。”季洋坐起来，小锦锦看着他，又把手伸出去，看到爸爸倒下，她太开心，然后没坐稳，自己也倒了下去。
房内充斥着笑声。
曹衿靠在床头看着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嗡嗡。”手机震动两下，她伸手去拿过来，看到是席临发的微信，笑意一下收敛了好些。
打开聊天页面，对方发来一句，“曹辛文是你弟弟？”
曹衿手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我妈就生我一个。”
席临换了一个问法，“那他父亲是你父亲？”
他和曹衿恋爱这么久，多多少少是知道曹父这个人，曹辛文会美化，曹衿不会。
“嗯。”曹衿回。
席临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哪怕做好准备，也是气得胸腔发疼。
客厅里充斥着谩骂声，席母是个强势而又武断的人，违背她想法又害她这么丢人的席晶此时自然不好过。
席母指着鼻子臭骂，“曹衿的弟弟，我当时把你哥从这里拉出来，你跳进去，你往火坑跳，你说你贱不贱？”
“你是多不要脸，啊？赶着上去！”
“我当时就应该掐死你，丢人现眼的东西，花钱给你读书，白瞎！”
席晶一直在哭，跪在地上哭。
不是因为她嫁得穷，而是当时她没少帮着席母骂曹衿，却嫁到曹家。
她觉得她也没脸了。
如今又怀孕，不能再打了，医生说再打子宫壁太薄，以后难受孕。
冉珊珊早就借机出去，才不会参与这种事，席临走出来的时候席母正在沙发上喘气。
气得面色铁青。
“说那么多做什么？要么嫁，要么不嫁。”席临长得高，穿着一件衬衣，长相英俊，玉树临风的感觉。
这么一说，席母闭着眼在喘气，又狠狠砸了一个杯子。
嫁，丢人丢到国外去了，不嫁，当单亲妈妈吗？被人笑话一辈子？
她睁了眼，“当初你招惹曹衿，你看看……”
“曹衿和曹辛文同父异母，不在一起住，按照时间上算，我和曹衿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席临看向席母，缓缓说出这句话。
席母被他一噎。
火气都没法往外人身上发。
“再怎么样你也要结婚，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曹衿和曹家也没联系了。”席临走过去把席晶拉起来。
“曹家说曹衿要来的！”席母吼了一声。
她当时没少明里暗里说过曹衿家室不行，他们家的媳妇她配不上，结果席晶嫁过去，简直是打脸。
“曹家让她来送钱，她不会来。”席临回了一句，让席晶回房休息。
席晶赶紧逃。
席母一听，脸色又难看了一些，“曹父说他那个姐姐会送五万，曹衿不来，那不是没钱了？”
席家也说不上多富裕，都是勉强算上高知家庭，不过也是领着死工资，孩子刚刚毕业没多少年，席临结婚席家出了两百五十万，冉家出了两百万，首付了一套七百万的房子。
加上结婚的七七八八费用，两口子半辈子积蓄早就没了，公积金都全部提出来，一点不剩。
席晶这一次结婚，还是曹家答应首付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听说借了不少钱。
五万对于现在来说，那是一笔巨款，生孩子之后到处要花钱，席临这边也刚结婚，他们也没钱两边资助。
“那妈是想曹衿来，还是不想？”席临都无语了。
“本来就说要给五万，我没想到是曹衿，你妹还怀孕了，还要还贷款，他们两口子哪有钱？”席母最近也燥得很。
“五万而已，不要了，我帮着一点。”席临出言。
他丢不起这个人。
席母没说话。
“妈你也早点睡吧。”席临说着走了回去，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给曹衿发了条消息，“没什么事，你别多想，很晚了，早点睡。”
“晚安。”
手机的震动又把曹衿飘着的情绪拉回来。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和席临的事情了，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有些模糊了。
“妈妈不理你哦。”季洋看着她笑。
“唔……”小锦锦已经朝她爬过来，坐在她身边，把手往前面一推。
曹衿刚刚在走神，一脸疑惑看着她，“怎么了？”
“你要顺着她的动作倒下去。”季洋笑着解释。
“哦……”曹衿挤出一抹笑，看着小锦锦，见她手往前一推，她就轻轻往后一倒，“妈妈被你推到了，起不来啦。”
“咯咯咯。”小锦锦笑得更开，小手掌上下晃动着。
玩了好一会，她累了，季洋给她冲了点奶粉，她还没喝完就睡着了。
原本是小锦锦睡在两人中间，季洋今天把她放在最里面，然后睡在曹衿身侧。
关灯之后，他抱了她一下，低声道，“怎么了？心情不好的样子。”
曹衿摇头否认，“没有，可能是太累了。”
她从来没和他说席临的事情，认识他的时候，也已经走出来了。
他们也没一起说过彼此之前的事情，毕竟在一起了，肯定是全心全意面对以后。
“太累了？要不换份闲一点工作？”季洋低头看着她，话语放轻了一些。
他一直都是很随心所欲的性子，好似没什么烦恼，也不焦虑。
若是以往，曹衿还觉得他没责任，不懂得担当，但是他又是带孩子又是兼职，还帮人投资，在家也想着赚钱。
好像是她误解他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想当个饿不死的咸鱼，今天不会想明天的烦心事。
席临是上进的，可是他也很薄情，利益权衡很清楚，她会有些压迫感，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可是在季洋面前，她能做自己，心情是放松的，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鄙夷。
她摇了摇头，“还好。”
“要是累了，就在休息一段时间，饿不死。”他还是那句话，说得轻松。
曹衿抬头看他，对方一副很随心的表情，她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往他怀里钻，“抱我紧一点。”
其实她不羡慕席家的生活，也不后悔和席临分开，只是那段过往挺丢脸，或者说，在最年少无知的时候，遇到了最现实的打击，小阴影有点深。
“还说不累，都需要老公给你力量了。”季洋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低头亲她，“抱紧着呢。”
曹衿被他亲着，含糊不清道，“你说，我们努力一点，可不可能在这里买个很小的房子，有一个自己的家？”
房价很贵，老破小都要四五百万，席母和冉姗姗都说过，席临和她在一起，二十年买不起房子，简直就是拖累。
“租房子不是挺好？”季洋继续亲她，回答得随意。
“可是我想要一个家。” 曹衿红着眼眶看他，有些哽咽，“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家的房子，不用担心被人赶走，很小就行，远一点都没关系。”
看着她，季洋停了下来，摸着她的脸，“别哭，买，努力买就是了！”
曹衿一下笑了，“恩。”
“哭什么？又不是买飞机，是不是？”季洋说着又笑，“我没欺负你就哭了，怎么跟女儿一样。”
曹衿伸手推他。
他又笑了，把被子往上一拉，翻了个身，两人的声音逐渐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