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眼皮猛地一跳,忽然想起自己拿那本书刺激王序时,对方那惨白的脸色。
不能吧,不应该吧……沈戈心慌意乱地想着,只是一本书而已,至于吗?那么一件小事也能打垮一个人吗?
“我联系一下梁制片吧。”沈戈压下心头的不安,对凌笳乐说道。
凌笳乐一喜,“好主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序的事,沈戈忽然压低了声音,震得人心窝发颤,“乐乐,我们见个面好不好?”
凌笳乐心跳一下子就快了,可又十分纠结,“我们答应导演了,私底下不联系的,今天我们打电话就已经——”
沈戈忙说:“那我们不见面,就视个频,好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实在太想他了,“我就是,想看看你。”
凌笳乐心脏跳得“砰砰”响,纠结了半晌,还是回绝了,“等我们拍完这段……”
沈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梁制片接到两人的通风报信,立刻就出发了,凌晨时分就抵达老技校,意外地得知王序还在拍摄,忙让人带着去了片场。
工作人员带他去了平房区,这里就是王序拒绝了他棚内搭景的建议,坚持要实地搭建、实景拍摄,为了几个镜头,大动干戈地改建出的一条“胡同”。
周围全是黑的,只有“胡同口”灯火通明,梁制片走到近前,还没看到演员,就先听到一句嘶哑到让人心惊肉跳的对白:“因为你爸爸死了,就也让我爸爸去死吗!”
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梁制片忙拨开外面的工作人员人向里面看去——
穿着戏服的沈戈竟然揪着凌笳乐的头发,一脸恶狠狠的将人往胡同里面拽。通过监视器可以看出王序在这里用了深焦镜头,将最远处的景象都照得一清二楚——已经开上街的老式奥迪停下来,苏昕从车里跳出来,拔腿朝两人跑去。
梁制片看到凌笳乐疼得扭曲的脸,下意识看向坐在监视器后的王序,很替他感到难过。
王序双眼赤红,正如沈戈在电话里向他汇报的:“最近导演眼里的红血丝就没有下去过,好像一直不睡觉似的。”
王序通红着眼睛盯着场中两人,看着他们撕扯着移出镜头框,大喝了一声:“停!”
沈戈立刻松了手,反手将凌笳乐抱住。
凌笳乐的两只手本来是死死抱在他胳膊上,此时赶紧用力揉自己快被扯掉的头皮,嘴里“嘶嘶哈哈”地抽着冷气,眼里蓄了两泡泪,全是疼出来的。
沈戈眼里也红了,不知道怎样能让他好受一点,只来来回回地问:“疼不疼?疼不疼?”
凌笳乐咬牙摇头,捂住那半边脑袋。
梁制片看得胆战心惊的,忙挤过去拍了王序一下。
王序躬着腰坐在椅子上,脸垂得低低的,对肩头这一下毫无反应。
他突然抬起头,又猛得站起身来,对场中的两个演员喊道:“分开!你们两个分开!”他气急败坏地对旁边的工作人员大吼:“把他们两个分开!”
梁制片扯着他肩膀让他转过身来,严厉地喊道:“王序!”
剧组最有分量的两个人走到暗处,梁制片给王序点了支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拍到哪了?是……”梁制片含着烟嘴犹豫了一瞬,继续说道:“梁勇送江路回家,被张松看到,是吗?”
王序答非所问,“你怎么来了?”
“……沈戈给我打的电话,说你最近压力太大。”
王序冷笑一声。
梁制片看着他明显比上次憔悴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非得拍这部片子?”
王序闷头抽烟。
“让我猜猜,你看我说得对不对。”梁制片也吸了口烟,“你这部戏不是拍给自己的,是拍给‘他’看的,是吧?”
王序没有说话。
梁制片认识他这么多年,见他不吱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心底一酸。他又吸了口烟,缓声说道:“这样也好,把那些误会都解释清楚,把以前没机会说出口的话借电影说出来,也好……”
王序痴痴地愣住了,半晌后,他终于开口,问梁制片:“他为什么从来不找我?我也算有名了,也从来没改过名字,他要想找我还不容易吗?他为什么不找我……俄罗斯那么远……他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他就如那些电影里的痴男怨女一般,空洞地望着虚无的远方,“他跑那么远,是恨透我了吧?”
梁制片很着急,“你钻什么牛角尖?你觉得你有名,可人家俄罗斯不报道中国导演啊!俄罗斯哪远了?还跟咱们接壤呢,那会儿去俄罗斯做生意的多了去了,他脑子不是很活吗?去俄罗斯谋财路不很正常吗?”
他见王序如此颓废,心里明白,人要是一点盼头都没有,那就全完了。
他用自己最擅长的语言来劝服王序:“刚开始筹备这部戏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这部戏肯定能打动所有人,肯定能在国际上拿大奖,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说大话,但是仔细看了你的剧本,后来又看你拍的那些镜头,就觉得你是对的!”
“咱们这部戏,同性题材,九十年代的中国,下岗,严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国际上的那些奖项最偏爱的就是这类题材。”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要信了,颇为激动地用力拍着王序的肩膀,“张明松去了俄罗斯又怎么样,你拿了金棕榈,拿了金熊,各个国家的媒体都要报道你,你还怕他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