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没有焦点,轻轻“恩”一声,道:“他自己要走的么?那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帝姬,帝姬”,她急急唤我,“持逸师傅让奴婢转告帝姬,不要等他,要好好的。”
我觉得冷,环抱住自己的双膝,自言自语道:“我晓得。他去了哪里?”
串珠抹泪,道:“师傅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便走了。太后听闻这件事,只说‘随他去’。”串珠絮絮道:“持逸师傅说不能来和帝姬辞行了,只怕届时又狠不下心肠了。”
“帝姬……帝姬……”她心慌地唤我。
我颓靡地坐着,心中一片空茫。
外头下雨了,雨声轰轰地响着,击打着地面,侍女们忙不迭地去关窗子,没人敢来打搅我。唯有串珠坐在我身边,默默垂泪。
他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或许他会回来,是明天?后天?明年?还是后年?
他本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良久,我的一滴泪,滚热地滑落下来。
雨泼天泼地的下着,如白唰唰的利箭狂暴的冲向大地,反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我赤足从芳菲殿中直奔出来,唬得串珠和芷儿慌忙举了伞跟着跑在身后。
大雨一浇,脑子反而镇静下来,清明一片。赤足一步一步踏在永巷精工雕琢的石板上,被雨水冰得失去了知觉,木木的不觉得那些被疾风暴雨打下来的树枝残叶和碎瓦会刺痛足底。雪白的素纱寝衣被大雨冲得紧紧裹在身上,永巷阴森的风贴着地面和宫墙席卷而来,竟胜过冬夜的冷。
芷儿和串珠吓得劝也不敢劝,只好紧随在身后拼命举了伞为我挡雨。哪里挡得住,风雨中的伞如同一片浮萍般左右飘忽。不想别的,仿佛脑子也被冻住了,只想这样走去母后的颐宁宫。芷儿忽地惊叫一声,再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喊道:“帝姬!”却再说不下去。
我恍若不闻,只无知无觉的一步一步徐徐往前走。串珠“扑通”一声跪进水洼里,大着胆子扯住我的袍袖哭道:“帝姬。帝姬。就算要去太后宫里奴婢也斗胆请帝姬坐辇轿去罢。您……您实在不能再走了呀!”被她扯的身子一晃,方才低头看见自己足下的一汪水泛出缕缕血丝,近足的裙裾已被血染成如朵朵盛放的红梅,鲜艳得凄厉可怖。知道是足底被碎石割破了。冷冷的瞧一眼,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颐宁宫前悬挂的数十盏巨大宫灯早就叫雨水浇熄了大半,仅剩的几盏也只如黄豆班大小,在风雨里飘摇不定。雨夜中的颐宁宫如一只沉默傲立的兽,黑森森的阴沉。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只闻风雨之声,吹得人摇摇欲坠。
忽听得宫门起钥的声音,“嘎吱”一声沉闷厚重的巨响,宫门已豁然大开。宫人举了明黄大伞箭步如飞鱼贯而出,手中的羊角灯照得地面霍霍发亮。槿汐姑姑扶着母后一路疾步出来,母后显然是在梦中被人唤醒的,鬓发微松,寝衣也没换,只披了一件披风在身,双眸精光炯炯直视着我,声音一如平常:“雪魄。告诉母后,你在做什么?”
“母后,持逸走了。”
母后看着我,平心静气道:“他是自己走的。”母后徐徐柔和道:“他已经走了,你还不死心么?”
“母后。”我屈膝跪在冰冷坚硬的玉阶上,平静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儿臣愿自请出家。为父皇亡灵祝祷,为大周国运祝祷。”
“芊羽。”母后的语气透出难以抑制的震惊与森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暴雨哗哗如柱,直直的从天际冲下来,倾注在身上一下一下粗重的如同在经受鞭笞。胸口堵的似闷住了一口气,气息难透。身体里焚烧着一把熊熊不可熄灭的烈火,火舌卷过之处有灼烈的燥热和痛楚。和冰冷的雨水一激荡,全身的毛孔如闭塞了一般难受。脑袋重得像被压了千钧巨石沉得抬不起来,可是意志清明如镜,极力昂首看着母后,一字一顿道:“儿臣不孝,但是儿臣心意已决。万望母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