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玄凌放开了我。陵容抢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年受苦了吗?”我注视着她含着泪光的眼,只觉寒气彻骨。我亦握住她的手,笑道:“还好,四年了,姐姐都老了,容儿还是那么娇俏可人。”随后与端妃、敬妃一一见礼,敬妃和几年前比略显丰腴,端妃依旧瘦弱,却不似从前满面病容。看得出来这几年皇后并未为难她们,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吧。环顾四周却独不见眉庄。正是不解,却看到远远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小小孩儿紧紧依偎着她。是眉姐姐还有我的胧月!
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眉庄泪流满面,只是无言。我蹲下身,这个小小的玉一般的孩儿是我的胧月吗?她怯怯得看着我,看得我心碎。
我伸出手,轻轻地叫:“胧月,我是你母妃啊!”胧月看看眉庄,又看看我,终于犹豫着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搂着这小小的身体,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了,曾经无数次梦到我和胧月重逢的情形,无数次从梦中哭醒,却不料真的重逢竟比梦境中更令人心碎。
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眼泪,玄凌轻抚着我的肩膀道:“嬛嬛,进去吧,天凉,不要冻坏了胧月,你们母女俩招得大家都陪着你们掉眼泪。”我这才发现端妃敬妃等人也都红着眼圈,自己确是太失态了。于是携了胧月随玄凌一同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中已排下了膳桌,玄凌一声“传膳”,话音刚落,端着绘了金龙图案朱漆盘的内监已鱼贯而入。我的一颗心都在胧月身上,只夹了点素日爱吃的糟笋、昆仑紫瓜便没了胃口,只是看着她吃。胧月,只有四岁,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细嚼慢咽,举止娴雅端庄。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如小鹿般机灵。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雪白的皮肤仿佛吹弹得破。爹爹常说小时候的我就是个美人胎子,只是不知道可有这般招人怜爱?
玄凌见我吃得甚少,握住我的手问:“嬛嬛可是累了?用罢午膳去歇息吧。太后这两天受了风寒,皇后也身子不太好。今日不用去请安了,晚上朕在崇华殿为你设宴接风。”
听玄凌提到皇后不觉心中一惊,是了,还未见到皇后呢。这个母仪天下却阴沉狠辣的女人不将我置于死地决不会善罢甘休,陵容尚不足为虑。离宫几年了,对宫内情形一无所知,恐怕还是暂时回避与她见面为妙。略一思忖,计上心头。
于是跪下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臣妾曾在甘霖庵中许下宏愿,要抄录金刚经三千遍,如今还未完成,皇上下旨令臣妾回宫,臣妾不敢抗旨。但臣妾对佛祖亦不敢相欺。求皇上准臣妾在宫中继续清修,抄录经文。暂时恐不便参加酒席欢宴。”
玄凌一面扶起我一面犹豫道:“可是,嬛嬛的册封礼还尚未举行,这经文还需抄录多久?”“尚需月余,如果臣妾不受干扰静心抄录,一月内就可完成了。”玄凌想了想,道:“既如此,嬛嬛就专心抄录经文吧,传朕旨意,莞妃闭门清修,不经莞妃邀请,任何人不得登门打扰。也免了向太后、皇后问安罢。”我忙叩头谢恩。
用罢午膳,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有内监呈上来一份奏章,玄凌匆匆的走了。端妃敬妃也一起告辞去了,只是嘱我好生休息。陵容见我淡淡的,也借故讪讪的去了。
眉庄笑道:“妹妹好生厉害,皇上盼你回来盼得望穿秋水,竟被你一句话给打发了!”我叹道:“姐姐,别人这般说也就罢了,你这样说可是挖苦我呢。”眉庄沉默片刻,道:“嬛儿离开四年遁入空门,不问世事,可知这宫里发生了多少事情?该日慢慢将给你听吧。只是妹妹此次回来,确是皇上还念着你呢。既然回来了,皇上的恩宠还是要争的,否则如何在这宫里立足?当日的事,妹妹难道忘了?”
想起许多往事,我不觉苦笑的摇摇头:“我没有忘,今日的我已不再是曾经的嬛嬛,为了胧月,我会好好在宫里活下去的。我与胧月一别四载,常常思念她心痛得整夜难眠,这种滋味我不会忘记的。”我握住她的手:“姐姐,谢谢你保全胧月。”一语未落,我已潸然泪下。这深宫里还有胧月,还有眉庄,我总还不是孤独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这年少时的心愿终究是落了空,竟是此生镜花水月般的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