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容最沉不住气,鳖了片刻,“砰”一声拍在桌面上,头上珠翠亦叮当作响。“各位姐姐心里烦恼嘴上不说,我这个人却眼里揉不得沙子。安陵容门楣又低,人又狐媚,专会掩袖工谗。已经封了昭媛还贪心不足,冷不丁蹦出来说有了孩子,竟要封妃。”
我轻声道:“姐姐小声些,怕人知道你恼她么。她正在兴头上,平白惹出这些是非来做什么?好歹你也是淑和帝姬的生母,谁敢动你分毫。”
吕昭容愣了片刻,颓然伤感道,“我是不中用了,年纪又长,圣眷又不隆重,要不是有淑和,皇上只怕早忘了我这个人了。当初九品之首给了资历比我浅的胡蕴蓉,那也罢了,谁叫人家是晋康翁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我也没的说,后来安陵容与我同为九嫔,又是昭媛,我这个昭容还排在她后头,现在她走然要封妃,以后剩下了至少也要封个从一品的夫人,竟要大大越到我的头上去了,还有我与淑和的安稳日子过么?”
吕昭容向来不喜安陵容,两人之间多有龃龉,本来陵容颇得圣眷,心思又细腻,吕昭容就处处落了下风,若他日安陵容凌驾与她之上,难保她与淑和帝姬没有许多苦头吃,也难怪要这样气急。
敬妃听她说的也是实情,不觉娥眉深锁,“她父亲因受贿入狱至今还没房出来,这样的家世实是不能封妃,到了九嫔也算是极有恩遇的了。本来就算是有身孕,不晋封也没什么。”
吕昭容目中骤然一亮,喜道:“三位娘娘或是现下掌着协理六宫之权,或是曾经也掌管过,咱们好好想想,先祖的成例里头有没有驳回的例子?”
敬妃摇头道:“皇后已经说了是特别破例,我也查过了,太祖粹妃梁氏本市屠户之女,因有孕封妃,这是现成的例。皇后便能拿来堵六宫的闲言碎语。”
端妃捧起茶盏,轻轻合着茶盏出神,片刻道:“梁氏虽然封妃,但被废出工,过世也早,哪里及得上安氏这样好夫妻,听说,皇上现在便在她公里软言安慰呢。”
我听她语下凄婉,不禁也有些感伤。于是看了花宜一眼,知道她传出去的话已经有了效果。
端妃自昔日的华妃慕容世兰死后,才渐渐涉足宫廷来往中,也有两年掌管着六宫的大权,只是到底身子不济,只得也推诿了。不想自她身体略有起色之后,玄凌也颇为怜惜她,虽然甚少有枕席之欢,但也常去看望。如今想起安陵容多年圣宠不衰,如今又有了孩子,难免自伤身世。
敬妃与吕昭容面面相觑,吕昭容到底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道:“狐媚!”
我慢慢摸着手腕上的珊瑚串珠,推心置腹道:“别人也就算了,端妃姐姐是最早进宫侍奉皇上的,论起资历来比当今的皇后还要早上两年,这宫里无人能及,敬妃解决诶曾为皇后协力六宫,也是有大功劳的。吕姐姐的淑和帝姬是帝姬中年龄最长的,自然身份尊贵,安氏虽然有宠,但终究资历不及三位姐姐,可如今皇后已经亲口提了出来。也这样大的脸面,可见安陵容得皇后的联系了。想起来她这个昭媛也才新封了一年呢。”
端妃不经意地拨着衣襟上一枚祖母绿别针,漫然道:“这些年,皇后明里暗里对她的眷顾真是不少。”
吕昭容道:“可不是。端妃娘娘在这个位置上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了,竟从未再晋封过。真真是笑话。敬妃娘娘的妃位也还是乾元十四年春天的时候晋封的,如今也有七八年了,皇后竟也从未提过一句要赏什么的话。我是更不必提了,也不见皇后赏下这份恩典来。”
敬妃连连摇头:“罢了罢了,咱们也不求她什么恩典。”
我叹道:“也是委屈几位姐姐了。我协理六宫本该多为几位姐姐向皇上进言的,只是我刚生下皇子与帝姬就被奸人诬陷,受了多少零碎折磨姐姐们也是亲眼见到的。此后皇上虽然不再追究,也依旧宠爱,可是我不得不存了一万个小心,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呢。”
敬妃回首往事,也是欷歔:“当时的情形,我们都觉得冤枉,皇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呢。结果闹出多大的笑话,要不是因为这个,皇上也不会冷落了皇后,终究是她自己的不是。我们也才瞧出来皇后对你的心思。”说着叹息了一句,“我们竟全是一堆糊涂人,人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才知道消息。若皇后今日不当着皇上的面说了出来,我们竟都还懵懂不知,被人蒙在鼓里的,更让人觉得她心机深沉。”
端妃牵过近旁小几上一脉雪白荼藦轻轻一嗅,道:“你才晓得么?与她相处了这么多年,种种事端串连起来,有多少可让人后怕的。”说着望向我,“今日在昭阳殿,那几句话她是指着你说的,你自己可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