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忙赔笑道:“额娘是担心你。”
嬿婉从绣籽盘花锦囊中掏出一把金锞子捏在手中把玩,那冰凉的圆润硌在手心里,却沉甸甸地叫人踏实。她梨涡微旋,漫不经心笑道:“额娘,人家没福是人家的事。你且看看咱们,虽说嫔妃有孕至八月时家母可入宫陪伴,可到底也要看皇上心疼谁。忻妃纵然是贵家女,可父母不在身边,到底也是独个儿生产的。愉妃更不必说,早没至亲了。哪里像您,能进宫享享福。”她说罢,微微蹙起眉,娇声道:“额娘,你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我腹中的孩子?”
“疼你和疼他不都一样!”魏夫人弓着腰身,“哎呦!我的小祖宗,可盼着你赶紧出来伸伸胳膊腿儿,好跟着你舅舅耍耍,赶上喝你舅舅一口喜酒呢。”
嬿婉沉吟片刻,凑近了魏夫人道:“上回说弟弟的亲事,可如何了?”
魏夫人不提则罢,一提便懊恼满怀:“不是额娘惦记着你生个阿哥,实在是如今的人势利。你只得宠却没个可以依靠的阿哥,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都犹豫着不肯给你兄弟许个好亲事呢。所以,一切都在你肚子上。”
嬿婉闲闲地摆弄着一套心的赤金嵌琉璃滴珠护甲:“额娘,你别贪心不足,佐禄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能寻个富足人家的女人便不错了。”
魏夫人最听不得只言片语说爱子的不是,当即沉下脸道:“你兄弟如今是不济事,就指望着有个好岳家拉扯拉扯他。你这做姐姐的却这般不上心,难怪外头都瞧不起他,原来就是从你这儿起的!”
嬿婉知道她额娘最疼幼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顶嘴,只得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一定万事先替弟弟筹谋。”她说着,只见魏夫人盯着那堆赏赐眼红,不觉怨道:“额娘,你别拿眼珠子只看着这些,谁不知道我是宫女出身,没的被人笑话咱们没见识。哪次出宫时您不是大包小包带给弟弟,也忒不足了些!”
魏夫人蹙着浓眉,一张圆盘富态脸气得愈加涨大:“什么有见识没见识的话。旁人寒碜咱们,你也寒碜自己。你就把腰杆听起来,就冲着你的肚子,谁敢瞧不起咱们?”她神神秘秘地凑上去,“东门最有名的仙师给你算了,你有皇后命呢!”她喜滋滋地捧着嬿婉的肚子,看也看不够,“看来,都落在这肚子上了。”
嬿婉哪里肯当真:“说了什么?哄了您不少银子吧?”
魏夫人欢喜道:“算命的仙师说了,你是有运无命,皇后是有命无运!她的皇后能不能当到底,还两说呢。”
嬿婉直皱眉头,嫌弃道:“额娘,这不是好话!您真是糊涂了!”
“糊涂什么?”魏夫人昂起头:“只要你能做皇后,命啊运啊都不怕!对了,额娘拿些东西回去,也好显赫些,知道咱们宫里是有人的,才不敢叫人欺负了咱们去!否则你费尽心思算计着愉……”
嬿婉勃然变色,白着面孔立起身来,喝道:“额娘,你满嘴胡咀什么!”
魏夫人见她疾言厉色,身形又隆重,一时被压倒了气势,慌不迭拢了一把金银珠宝在手,讷讷道:“额娘浑说的,你别在意!”
嬿婉见母亲神情委顿,举止猥琐,纵然穿金戴银,却掩不住一股市侩气,只觉得一阵心酸,纵有万丈雄心,此刻也消了一半了。嬿婉见她如此,忙向春婵使了个眼色。春婵会意,笑吟吟引了魏夫人道:“夫人,库房正在点存东西,新送来一批上号的瓷器,奴婢陪您去瞧瞧,有什么好的咱们挑些给公子娶亲时用。”
魏夫人听得高兴,立刻一阵风去了。春婵忙扶了嬿婉坐稳,轻轻巧巧替她捏着肩膀道:“小主别伤心。奴婢冷眼瞧着,夫人偏爱公子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心里明白就成。犯不着为这个伤心,仔细动了胎气可是伤自己的身子。”
嬿婉伸手取过一个描金珐琅叠翠骨瓷小圆钵,蘸了些许茉心薄荷露揉着额头,叹息道:“本宫何尝不知?你打量着额娘是来瞧本宫的么?不过是把银子看得重罢了。便是疼本宫肚子里这个,也只瞧着他能带来富贵罢了。”她说着便又恼又是伤心,丢下手中的圆钵,狠狠道,“额娘从小便嫌本宫是女儿家,如今还不是要靠在本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