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便道:“今日儿臣在长春宫向皇额娘尽哀礼,后来咳嗽了想找水喝,谁知经过偏殿,听见大哥很伤心地说什么明神宗宠爱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不喜欢恭妃的儿子朱常洛,还说什么明朝有忠臣,所以才有国本之争,自己却连朱常洛都不如。儿臣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这样伤心,朱常洛又是谁,大哥怎么拿他和自己比呢?不过儿臣还听见大哥跟大嫂说话呢,不敢多听就走了。”
皇帝轩眉一皱:“既是在给你皇额娘尽哀礼,他们夫妻俩又窃窃私语什么?”
永琪掰着手指头,稚声稚气道:“不是窃窃私语。大哥说:皇额娘薨逝,弟兄之中唯我居长,自然要多担当些。儿臣觉得大哥说得没错呀!”
皇帝缄默不语,面孔渐渐发青下去,如青瓦冷霜,望之生寒。永琪有些害怕起来,看了看愉妃,又看了看皇帝,摇了摇皇帝的手道:“皇阿玛,您怎么了?是不是儿臣说错了什么?”
海兰愈发惶恐,忙跪下道:“皇上,永琪年幼无知,若说错了什么,您别怪他。臣妾替永琪向您请罪了。”
皇帝瞟了海兰一眼,口气淡漠如云烟霭霭:“你起身吧。朕知道你不看书,不懂得这些。便是如懿,诗文虽通,这些前明的史书也是不会去看的。永琪还小,这些话只能是听来的。”
海兰诚惶诚恐地起身,拉过永琪在身边。皇帝的手紧紧地握成拳,脸上含了一丝冷漠的笑意,显得格外古怪而可怖:“呵,永璜果然是朕的好儿子,可以自比朱常洛了。那么永璋,是不是也有朱常洵的样子,敢有他不该有的心思了,也是仗着生母的缘故么?”
海兰一脸忧惧,小心翼翼道:“皇上说什么仗着生母?臣妾只知道,纯贵妃是要继立为皇后的呀!”
皇帝意外,不觉瞬目道:“什么?”
海兰睁着无辜而惊惶的眼眸:“皇上还不知么?宫中人人传言,大行皇后临死前向皇上举荐纯贵妃为继后啊!”
皇帝脸色更寒,沉思片刻,含着笑意看着永琪:“原来如此啊。永琪,参汤朕会喝完的,你和愉妃先退下吧。”
海兰忙带着永琪告退了,直到走得很远,永琪才低低道:“额娘,儿子没说漏什么吧?”
“说得很好。真是额娘和娴额娘的好孩子,不枉额娘翻了这些天的书教你。”她仰起脸,一任冰凉的雨丝拂上面颊,露出伤感而隐忍的笑意,“姐姐,我终究没听你的。”
京城三月的风颇有凉意,夹杂着雨后的潮湿,腻腻地缠在身上。永璜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小乐子,瞅着人不防,悄悄转到宝华殿偏殿来。
小乐子殷勤道:“奴才一应都安排好了,阿哥上了香行了祭礼就好,保准一点儿也不点眼。”
永璜叹口气:“每年都是你安排的,我很放心。只是今年委屈了额娘,正逢孝贤皇后丧礼,也不能好好祭拜。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为额娘争气,让她和孝贤皇后一样享有身后荣光。”
二人正说着,便进了院落。偏殿外头静悄悄的,一应侍奉的僧人也散了。永璜正要迈步进去,忽听得里头似有人声,不觉站住了脚细听。
里头一个女子的声音凄惶惶道:“诸瑛姐姐,自你去后妹妹日夜不安,逢你生辰死忌,便是不能亲来拜祭,也必在房内焚香祷告。姐姐走得糊涂,妹妹有口难言,所以夜夜魂梦不安。可如今那人追随姐姐到地下,姐姐再有什么冤屈,问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