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角是个臭气熏天的木桶,屋子的中间是一张矮几,高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他坐在那斜斜的一线阳光里,曲着双腿,眯着眼睛,看着那窗外高远的蓝天上刺眼的太阳,脸上没有什么神采。
傅小官在司狱的引领下,来到了这间牢房的门口。
“傅爵爷,里面的味道……有点呛,要不您老就在这门口看看他得了?”
“无妨,开门吧,本官进去和他聊聊。”
老司狱看了看傅小官的背影,伸手招来狱卒,让他打开了这扇牢门,傅小官抬步走了进去,视线落在了席寻梅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他的脸上也不再光生,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但他的头发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大人,而今就像一个逃难的老农一般。
听着这开门的声音,席寻梅微微转过了头来,或许是因为眼睛刚刚从明亮处转至阴暗处,他的眼眯得更小了一些,几乎成了一条线。
透过那条线,他隐约看清了进来的这个人模样,他的眼徐徐睁大,然后裂开嘴笑了起来。
“真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昨儿晚刚回来,来的晚了一些,让你受苦了。”
席寻梅摇了摇头,“其实你不应该来的,宣历八年,你初来上京,当时秦秉中秦老希望我能照拂你一二。我是秦老的学生,老师的话我都会很认真的去听……坐吧,”
他指了指那张矮几旁的矮凳子,傅小官走了过去,面对着他坐了下来。
“我本想着真能够照拂你一二,没料到你小子厉害,居然凭着一纸策论就入了陛下的眼……其实现在想来,有没有那策论,你都会入陛下的眼。”
“你是武朝的皇子,无论是武朝的文帝还是而今的武帝,其实和陛下之间的关系都颇为微妙,而陛下以及尚皇后是知道你身份的,倒是我等朝中大臣,以及金陵的六大门阀尽皆被蒙在鼓里。”
“所以我从未帮到你,你昨日才回金陵,今儿就来看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应该来的。”
傅小官微微一笑,“可我还是来了,倒不是因为你有没有帮我,而是我想问问你,席家在过年时候就开始分批撤走,你理应知道席花背叛了陛下是要造反的,你为何不报?或者……为何不走?”
席寻梅低垂着头,脸上是自嘲的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边是君臣,一边是父子,我若报君,就是弑父,我若瞒君,就是欺君。我是吏部尚书,深知大虞律法。我知道席花一定会败,但我又不希望席家被抄家灭了九族。
所以那一段时间我很是痛苦,虽然圣学上说,天地君亲师,这君是排在亲的前面,但真正面对,真正必须要去选择的时候,才会发现在忠君和亲情之间无法抉择。
所以我未曾告知陛下,也未曾离去……我不能离去,因为我还是忠君的,所以我只有留下来一死以谢君恩。”
傅小官仔细的听着,沉默了片刻,“其实在我看来,你这一选择并没有错。若换做是我,我大致会和你一样。”
席寻梅一怔,看向了傅小官,“这种话你可不要再说。”
“我们现在不探讨这个问题,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大虞之律法,除了而今商业部颁发的那些法典之外,其余律法你知道几何?”
“虞朝之律法,以《虞刑典》为大法,基本上所有的官司都是依循《虞刑典》中的条例而断。”
傅小官此前从未曾去了解过虞朝的律法,此刻听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意思和前世宋朝的《宋刑统》差不多。
“我现在需要这么一个人,重新编撰律法,民法和刑法得分开来。”
傅小官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秦老那里有一本《理学法典》,你出去之后可以去拿来看看。这里味儿太冲,其余事情,等你出去了再说。”
傅小官走出了这牢房,席寻梅又眯上了眼睛——
心里想的却是这民法和刑法分开来……这位爵爷,他想干什么?
天下之大,百姓为基
这一天,傅小官在见过了席寻梅之后并没有去见施一鸣四人。
他去了一趟吏部,看了看这四人在任上时候的考评,吏部给席爽和薛东临的是优,而施一鸣和费谦二人则因为皇陵事件早早就被牵扯入狱,按说去岁就应该秋决,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忘记了,而今还关在大理寺狱里,这吏部并无考评。
令他颇为意外的是另外几个人的考评:
方文星去岁考评极优,去岁末调往了山南西道的渝州,任了江津县县令。
安六月去岁考评优,也挪动了地方,去了岭南道的昭州,任了平乐县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