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才知是一群被骗报名费、学费和临时演员酬金的年青人——全是发明星梦的。丹丹递给那女孩手帕,她一边抹泪一边揩涕道:“我就不信我沈莉芳当不了明星!”
因为感激丹丹的一块手帕,所以二人便聊起来,方知沈莉芳比丹丹大一年,她十九岁。她愤愤不平地道:
“我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我不信自己红不了!”
“那影剧学校关门了,你下一着怎办?”丹丹很好奇地追问。
“有人跟我提过一个‘演员练习所’,明天我去报个名,马上就可以当临时演员了。大明星都是从小演员当起嘛,我就不信我当不了大明星!”
口口声声的“不信”,非常地没信心,非得这样喊得震天价响不可。
当她得知丹丹是北平来的,也就同样好奇地追问,非常亲热地在耳畔:
“找的那人,可是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嘛。”
“你对他可好?”
丹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很容易地便肯于点头了——当然放心,马上就各奔前程,此生也不会遇上。故,很私己地点点头。
生死桥 [伍](6)
“他对你可好?”
丹丹一点也不迟疑,即使怀疑,也不迟疑地,又点点头。
“住下了?”
“——还有一个班子的人,他师父也在。”
丹丹一想,便反问:
“沈莉芳,你有男朋友么?”
“从前有。后来见我要当明星,他骂我贪慕虚荣,就跑了,临走还打了我。”
“家里人知道吗?”
“他们不管我的,没工夫,我姆妈帮佣,一个礼拜回来一趟。我爹拉黄包车,很苦呢,巡捕常来‘撬照会’,他天天地拉,得了钱买不了几斤柴米,又要到工部局再捐一张,不然连车也拉不了,他哪管得了我?”
聊了半天,方又明白,也不是“贪慕虚荣”,只是在上海,一个姑娘家如何立足?
沈莉芳跟她颇投缘,还写了地址给她,末了道:“你的牙齿黄,改天我送你双妹牌特级牙粉,我也是用这个。再见,以后来看我拍戏呀!”
丹丹笑着挥手。
到了晚上,班上的人都回来了,丹丹的事,也就人人皆知了,见她这样地豁出去,也是个没爹没娘无依无靠的江湖女,倒也非常地照应,招待吃过一顿。
怀玉只是尴尬,大伙给他面子,他可是长贫难顾的,而且,也许多心了,班主的脸色不大好看。
丹丹自是万万料不到她一心来投靠的人,是泥菩萨过江了;也万万料不到红透了的武生,一个筋斗便栽了,因为女人的关系。没有人告诉她,不过,就凭她的聪灵,隐约地,也猜测了五分——来得真不是时候!
怀玉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让给丹丹,然后搬到李盛天的房间里挤一挤。
隐约地,也听得师徒二人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
“班主倒是怎么说的?”
“他一听是十倍赎回合同,当下也没什么异议,其实是掩不住的欢喜啦。”
“你存心是脱离了?”
“我只是不要拖累。”
“难为吗?”
“不难为,段小姐为我另铺后路。”
“她?”
“——她说介绍我去拍电影。”
“你是唱戏的,怎么又跟演戏的结了捻儿,可要仔细想一想,大不了回北平从头再来,别意气用事了。”
“不,我又不是架不住,要认盆儿,而且段小姐已经给联系好了,最近有一家公司的老板,很积极地想弄一部‘特别’的电影,只要她一句话,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