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舌:“谁知道,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才好。”
这回我亲自驾车,一家四口和好如初。
彩凤女慧黠微笑,仿佛一切在她意料之中。姜还是老的辣,恐怕她还是提名人。
凤姐的记者招待会举行过了,收不到预期的轰动。当然了,不过是落选者,成王败寇为,有啥好说?但,她如何在香港立足呢?不见有人请她拍电影。
也不见有人来请马美珠拍电影。
这回真是两败俱伤了。做女人多不幸,赢了或输了,都是那么一回事。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经此一役,妻的气焰收敛了。奇怪吗?她的悍,靠社会驯。
我如常地接见病人,静听他们的失恋、失意、失落、失身、失败……故我不会失业 我告诉他们,这是大都市中常见的“忧郁症”::每个人都觉得生活中有欠缺,但一时又 说不出来欠缺的是什么?
是一点浪漫、一点童真、一点出轨的自由、一点意外的惊与喜。生活乏善足陈,大家渴望有变,却不敢变得太多——怕无以回头。
一天下午,护士叩门,招呼一位小姐进来,我道:“请坐——咦,李凤姐?”
她用那依旧盈盈的秋水来看我。虽然不过一两月,眼中已有沧桑。她轻轻地向我辞行:“相公,我来道别。”
我理屈词穷地怔住。她说:“我要回去了。你那‘车票’借我一用。”
哦!车票。对了,我忙掏出来,带点艰涩:“凤姐,是储值车票,你可以再来,直至差不多了——尾程几乎是免费的。”真是语无伦次。
“不,”她浅笑:“我不适合香港,或者香港不适合我。虚荣不是罪过,运气差才
是罪过。——不过,我也很谢谢你带我来,给我丰富的经历,永志不忘。相公——”
我俩依依不舍。前情又泛现在我俩之间。我拥抱她,怕她突然消失。
明知后果,只好道:“你回去,不消一两个月,那明武宗便会派人来接你去当皇后了。对了,原来小说中这一段空白的日子,你的失意和绝望,完全因为来了香港一趟。”
她紧紧拥我一下,主动地吻我:“史先生没有……他是道德君子。还有,我怀了孩子——不知是不是你的。但不要紧,反正有皇帝认了。”
凤姐黯然离去。
我呆在原地目送。突然地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我的浪漫完结了。
我与爱妻,快乐地生活下去。百尺竿头,地老天荒,风调雨顺,宁缺毋滥,刮目相看,碧血丹心,六根清静,行云流水,初写黄庭,鱼米之乡,闻鸡起舞,就地正法,顾影自怜,钟鸣鼎食,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恭祝圣诞,并贺新年。
《不要让他收到信》李碧华
今年,施展远的生活起了两个重大的变化:——他找到工作。他的第一份工是在一家出版社当装帧设计,为书本做包装。
此外,近日楼价已止跌回升中,在湾仔开设服装公司,专门接校服定单生意的爸爸。终于以楼换楼,买下这间比以前大上三百尺的单位。他们刚刚搬了家。
这些都是好开始。
爸爸虽说是校服大王,与好些学校长期合作超过二三十年,校长转换了几次,校服仍在他公司定做。但近年经济萎缩,校服的颜色及款式没以前讲究,多是灰、白、蓝这些,有些家长为了省钱,已改买成衣。有些原买两套替换的,改买一套,情愿洗得勤些。
幸好施展远也自理工毕业了。家中负担减轻。
这几天他在赶三本《会考天书》,希望可在特价双周推出,所以下班很晚。同事都回家了,他还在电脑上苦干。
大概九时多,他在外面吃过饭,拖着疲累的身躯步上四楼。这是一幢六层高的唐楼。爸妈看中它楼底高,环境也不复杂。旺中带静。
施展远上楼时,后面还有个女孩急着上来。速度比他快一点。但总是跟在后面。他稍放慢脚步,她仍在身后。——好象要问他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