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着她的头,刀斩下去,杀、杀、杀……她裸着身体,跪在地上呼号哀求,求他念在想好一场。他把她手臂拗断,继续狂乱劈……
刀锋崩缺不成形,骨头也全暴露出来。
男人之后自二十六楼跳下,手脚折断。由于脸直拍下地面,故五官全扁,如平贴在一张纸上,颜色嵌入肌肤,完全没有凹凸立体感——简直是帧斑斓的彩色相片。
所有人忙得透不过气来。
潘秀敏忘掉了因被女人拒绝,终于变成了一只禽兽的伍健康。忘掉了郑志勇,忘掉了自己。训练有素,处变不惊。
血淋淋的物体已抬进来——
广播急call:
”梁医生,张医生,请即到3号……“
《3:02a》李碧华
「铃——铃」
是凌晨3:02。徐咏雯怔仲地,犹豫地拎起听筒。
「是我。」
「不!」她惶恐地叫道:「不可能,我已换了电话号码,你究竟是谁?——」
「我是小健。」
「你不要再打来了!不要!」
她马上搁起听筒。同一时间,把电话线拔掉。
天气转凉了,夜凉如水,还似冰。徐咏雯自心底颤抖。不可能!
三个多月前,她第一次收到这个扰人清梦的无头电话。也在凌晨三时零二分。那时她没有睡,在等电话。虽然已经等了一个星期,他不会再打来的了。
潜在的渴望,令她无法人梦、生怕熟睡了,错失了和男朋友和好的机会。
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以为是志坚的来电。连洗澡也赶快,但每个晚上空等到三点钟。她十分思念他。
她知道他见阿云多过见自己。心痛时学着喝酒,不是啤酒,是威士忌,酒不比她的心更苦,所以可以一喝1/3瓶。
她同他吵一架,冲动地:
「我们分手吧!」
「是你说的。」志坚道:「不要後悔啊!」
一说便後悔了。——他对自己不好,但只要他仍吧她当做女朋友,间中伴在身边,爱她,听她诉苦和她亲热,给她欢愉,何必理会他和其他的女人呢?是她爱他较深,一直难以理智。
思念的时候,只记得他的温柔,总不肯想象他用同样的温柔来征服阿云。
电话响时,她兴奋得跳起。一接,还以为是男友,却是一把陌生的声音:
「你猜猜我是谁?」
不是志坚。——他把开口分手权奉送给她,事实上,他早已操纵沉默的选择权。咏雯失望得很:
「你究竟是谁?不猜。快说,否则我挂上。」
「不要不要,我只想同陌生人聊聊,因为我很闷——」
「你真无聊!」她苦笑。
「你不想同人谈谈不快乐的心事吗?在陌生人面前,我们通常比较free,不用诸多顾忌,聊完也轻松些。」
「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
「你的声音好沉,而且三点钟也不睡。——你一个人睡吗?」
「咔!」咏雯觉得这是一通色情电话。是玩le的开场白。即时挂断。
「铃——铃——」电话再响。
「对不起,请你不要挂断。」对方说:「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怕骚扰了你身边的人。幸好你一样寂寞。」不等咏雯回答,焦急道:「求求你不要收线!打出很多电话,只有你没有骂我。你的号码是随手乱按的。一失去联络,再也找不到你了。」
「难道你不可以redial吗?」
「对,」对方笑:「骗不了你。我叫小健,是真名,你呢?」
「叫我雯雯吧 朋友都这样叫。」她说:「你不用上学上班吗?为什么那么空闲,不用睡觉吗?」
「我停学一年了。因为患了血癌,一日未得到适合的骨髓移植,一日无法有自体免疫功能。我在医院。急性细菌感染。」
「为什么?」
「在沙滩上,被一块贝壳割伤了皮肤。」
「哦,贝壳。」咏雯说:「我喜欢贝壳钮。每颗颜色都有少许不同,夜里还发光。我不喜欢木钮或皮钮,胶钮最讨厌。」
「但,这贝壳令我要做手术,割掉三份之一肺叶。」他又问:「你几岁?我十七。」
「我廿三了。」咏雯说:「已分手男友比我大两年,两年零五个月。我们拍拖一年零七个月。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好想有。好想拍拖啊!但我没有资格,真的喜欢过一个女同学。有病,所以压抑住,下道闸。不想伤害人,也伤害自己。每日都在危险中度过,好怕!不知哪一天会死,下一秒钟死了也说不定。——不过,因为没有恋爱,所以不会失恋。失恋一定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