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植物人仍有月经。”说到底,小晴“二号”还要靠她自己的卵子。
“一星期后,我们在无后顾之忧。”各人十分开心。封老板心想:初夜还是我的。
散会。
又开始忙了——忙于如何尽情利用“辛小晴”这棵摇钱树。
医生目送众人离开后,像封老板细语:
“万一做母亲的仍来啰嗦?”
他皱眉。不一刻,轻快道:
“明天来,也借故给她抽血,化验,套取体液,头发以及所有dna资料,开一详细file。辛太太再多事,必要时我们只好……”
“啊?”
医生来不及反应。
“克隆一个星妈也不困难。这样便百分百安全,皆大欢喜了。”
送客时,封老板附送一句:
“做人,睁一眼闭一眼本来便很快乐。烦恼自寻,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吃猫的男人》李碧华
自动玻璃门每回打开了,进来的都是焦虑、伤痛、同生死只一线之悬的人。
一个昂藏七尺的男人对躺在担架上严重烧伤的女童絮絮叨叨地埋怨:
“为什么要玩火呢?他们为什么不走出来呢?为什么妈妈要熟睡呢?她一向易醒。为什么阿强又不走呢?阿强跑得好快的呀。为什么他们会烧到呢?为什么……”
女童顽皮玩火,引致火灾,结果母亲弟妹全葬身灾场,只捡回她一条命,不致灭门,但年幼的她要承担沉重的过错。父亲不忍苛责,但一切已不可回头。
在医院急诊室外,当值护士潘秀敏惯常听到人们反反复复诉说一些无聊、幼稚、沉痛的话。无力再挽,说了等于没说。
再强壮的人,一家之主,富豪权贵,也只能任由眼泪淌下来,捶心骂死者“为什么不走出来呢?”。
天天见尽几十回的生离死别,大多是天灾人祸。大家都说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没什么同情心,全木着一张脸,公事公办。
潘秀敏冷静地登记,准备仪器、药物。医生、部门主管还有四五人都在进行抢救工作,白布帘一拉,那神色灰败的父亲坐在外面双手掩面,没有人理会。
她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她只是没有时间。呜呜的救护车声又由远而近,这回是个把孩子生了“一半”的女人。
师姐嚷:
“让开让开!已经生了!”
周遭一大摊血和水。婴儿安详地睡着,他还连着胎盘,助产士为他消毒,套上脐带扣,预备剪脐带和抹身。潘秀敏又忙着为疲倦痛楚的妈妈打一支助子宫收缩的针药,并整理入院手续做文件。母子平安。但现场狼藉不堪。
把全部功夫做妥,才发现身旁一直站着个呆若木鸡、半点忙也帮不上、双手抱着一大袋纸尿片的男人。惊魂甫定。
他嗫嚅地问:
“尿片……有用么?”
潘秀敏淡笑:在危难的生产关头,男人和尿片都是多余的,而且是天真的。
她说:
“你快跟着她上产房吧。”
“哦!”男人听话。
她望着他的背影,和那一大袋纸尿片。
在这个“分流站”,瞬息万变,她是一个过客——不,所有人都是她的过客。
在这个寒流袭港,晚上气温跌至十度以下。
根据经验,很多年迈的哮喘病患者,特别是街头露宿的瘾君子,最易有生命危险。
有一回,当值的警员协助把一名五十多岁的已冻僵的男尸推进。穿一件鲜黄色的风衣,足踏一双红带“人”字拖鞋,无鞋无袜只卷薄毡。他身体扭曲、僵硬,不但屈膝欲起,还紧握双拳傍在腰间,似待出拳想空际命运还击,又似抱肩取暖未及。曙光还没出现,他已大去,残留一个充满动感和色彩的定格。
潘秀敏是在那个晚上认识军装警员郑志勇的。
她还为他分析,何以死者是“笑脸”——因为渴死、哮喘死、冻死的人,肌肉僵化,上唇只好往上一缩,所以微露笑意,不能自控。似乎很开心。
郑志勇苦笑:
“真是黑色幽默。”
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