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最难复合的是这种自然死亡的婚姻,也最得不到大众的同情。
但是谁需要大众的同情呢?
喧闹了这些日子,我静下来。下了班倒一杯十七年百灵酿加冰,看电视新闻,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嗟叹了。
闲时也约往日的女友出来喝杯茶,闲聊一下。
丽丽跟我说:“朝露……都说咱们时代女性越来越难,也是事实,像你跟忠华的事,我是明白的,男人没有斗志,那简直…女人谁不想略享清福,在家养儿育女呢,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我不出声。
后来我们去观光时装店,东西贵得下巴掉出来,然而也买了两件毛衣,都是两千多三千元一件的。
丽丽慨叹的说:“女人一双手能赚多少?还企图置洋房游艇吗?还不如穿在身上,也不枉这半辈子。我才听说的,江玲玲--你总记得hh洋行总经理那个出名美丽的女秘书?现在被著名富豪赵胜收起来了。生日他送她一只方钻戒子,价值七百万!”丽丽的语气不是艳羡,而是不置信。
我皱上眉头,“七百万?这么贵?只要江玲玲满意,七万块也已经够了。”
“我也这么想,”丽丽说:“而且也根本不知道钻石竟贵成这样了。”
“是全美的吧。”我诧异。
丽丽叹口气,“后来我就想穿了、七百万!现在月入一万的女人都可称女强人有余,七百万要做七百个月,朝露,那是六十年呀,我顿时觉得英雄气短,立刻跑出来买衣服,哉斯诗韵也顾不得了,还省什么鬼呢。”她心灰意冷,“钱的声音最大,不是我没志气,而是实在累了,月初到月尾,朝九晚五,天天挂个面具讨好人,还有大学文凭傍身呢!一万块钱一个月,唉。”
我很苍白,我完全明白这道理,不见得丽丽会得与我为了一块钻石去卖身,但是听了这种消息,难免有点感慨。
我自架子上取出一条半截呢裙子,“这是华伦天奴,可以穿上三季,价钱辣点也不妨。”
我说:“就是它吧,改短两寸。”
可是我十天八天也没有去公司把它拿回来,一则天气还暖,二则没兴趣。
另一个女友敏仪的想法又自不一样,她觉得离婚是不必要的,一则男人本性都差不多,二则夫妻关系最好像同学一般,同舟共济。
“──除非他有了第二个女人,那就太没面子了。”
我微笑。有很多太太非常懂得容忍丈夫外头的女人,道行之高,匪夷所思,各人有各人的天才,这年头做谁都不容易,还不如做自己──做生不如做熟,各人有各人的包袱,各有各的痛苦。
敏仪问:“你有没有想到忠华?”
“呵有,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永远长不大,怪像小飞侠的,但是你知道……”我永远不晓得评论忠华,说说就说不下去。
敏仪说:“昨天晚上,读鲁迅的华盖集,他在序中大约这样写:我小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飞,可是到了现在,仍然留在地上,时间都用来补小疮疤……我读了之后,忽然就哭了。”
可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是微笑的。
她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很难过,“别这么说哩。”比起那些盲人跛人,我们应当庆幸。我说:“孟子说:人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恙,一乐也。”
“你相信吗?”
我说:“我不相信虚无飘渺的不乐。”
敏仪说:“你是越来越现实了。”
“那是因为我吃苦比你们多,在事业与工作的道路上都没有你们顺利。”
“离婚是不必要的。”敏仪说。
我终结这一次谈话:“有头发的谁想做癞痢。”
在家静了一两个月,就有男生约我出去。
邹尔斯是可人儿,我同他说:“我很想与你约会,但是一个月卅天当中,陪你吃中饭的妞有卅名,资格略高,可以陪吃晚饭跳舞的又是卅名,我何必在群雌粥粥中占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