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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我拿他没办法——」

又说:「以后还想生啊……」

又说:「他倒掌掴了自己几下,但又怎么样呢。没有同他说,不说了——」

有点发愁,很快,抖擞精神到店里去。

虽然有了我,我知道爸爸还是想要一个儿子。潮州人家重男轻女。不过他待我,算是“爱屋及乌”吧。

他俩都要做生意,便托邻居一个念六年级的姐姐周静仪每天随便带我上学放学。回家后我会自动做好功课才到店子去。

我明白念书好。

如果我一直读上去,我跳出大油大酱烘炉猛火的巷子机会就大些了。——即使我崇拜爸爸,可我不愿做另一个妈妈。尤其是见过外面知识和科技的世界。今天我回想自己的宏愿,没有后悔。

因为,爸爸亦非一个好丈夫。

每当妈妈念到他之狂妄、变心,把心思力气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时,她恼之入骨,必须饱餐一顿,狠狠地啃肉吮髓,以消心头之恨。“吃”,才是最好的治疗。另一方面,她一意栽培我成才,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我念书的成绩中上。

我是在没有爸爸,而妈妈又豁出去展开本事把孩子带大的情况下,考上了大学,修工商管理系。

在大学时我住宿舍,毕业后在外头租住一个房间,方便上下班。渐渐,我已经不能适应旧楼的生涯,——还有那长期丢空发出怪味的无声无息的天台练功房,我已有很多年没上过天台去。

爸爸没跑掉之前,我也不敢上去,后来,当然更没意思。

不过,我仍在每个星期六或日回家吃饭。有时同妈妈在家吃,有时在新开的店里。我们仍然享受美味的,令人齿颊留香的卤水鹅。——吃一生也不会厌!

而客人也赞赏我们的产品。

以前在邻档的九叔,曾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阿养的老婆好本事,奇怪,做得比以前还好吃呢。味道一流。阿养竟然拣个大陆妹,是他不识宝!」

妈妈当时正手持一根大胶喉,用水冲洗油腻的桌椅和地面。她浅笑一下:「九叔你不要笑我了。人跑了追不回来。幸好他丢下一个摊子,否则我们母女不知要不要喝西北风。月明也没钱上大学啦!」

她又冷冷地说:「他的东西我一直都没动过,看他是否真的永远不回来!」

九叔他们也是夫妻档。九婶更站在女人一边了:「这种男人不回来就算了。你生意做得好,千万不要白白给他,以免那狐狸精得益!」

「我也是这样想。」妈强调:「他不回来找我,我就不离婚,一天都是谢太。——他若要离,一定要找我的。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回来,日子一样的过。」

她的表情很矛盾。——她究竟要不要再见谢养?不过,一切看来还是“被动”的。

问题不是她要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她。

大家见妇道人家那么坚毅,基于一点江湖意气,也很同情,没有什么人来欺负,——间中打点一些茶钱,请人家饱餐一顿,拧几只鹅走,也是有的。

妈妈越来越有“男子”气概。我佩服她能吃苦能忍耐。她的脖子也越来越长,像一条历尽沧桑百味入侵的鹅头。

她是会家子,最爱啃鹅头,因为它最入味,且外柔内刚,虽那么幼嫩,却支撑了厚实的肉体。当鹅一只只挂在架子上时,也靠它令它们姿态美妙。这片新店,真是毕生心血。

「妈,我走了,明天得上班。」

她把我送出门,目光随着我一直至老远。我回头还看得见她。

她会老土地叮咛:「小心车子。早起早睡,有空回家。」

她在我身上寻找爸爸的影子。

但他是不回家的人。

我转了新工。

这份新工是当女秘书。

这同我念的科目风马牛不相及。——也是我最不想干的工作。

近半年来经济低迷,市道不好,很多应届的大学也找不到工作。我有两三年工作经验,成绩也不错,情况不致糟到“饥不择食”。

我是在见过老板,唐卓旋律师之后,才决定推掉另一份的。我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唐卓旋“本来”是我老板。

后来不是了。

当我上班不到一个星期,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办公室。

我问:「小姐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