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烦死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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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新安民变了。……

没有真正家底雄厚的人站出来领导百姓,但农夫当中也会有天生具有领导力的人,尤其是那些住在文化之都,天天扛包、顺便就学了许多知识的、认字的农夫。

前几日的风声鹤唳,便是因为这些人到处招揽,当地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纷纷躲避,新安的官员们更是如同没头的苍蝇,说来好笑,这帮人起义还是从镇北军这里得到的灵感,《裹尸还》的书和剧目都在新安同步出现,士人去看是一番感受,百姓去看又是一番感受,而那些心里藏着事的人看了,那就不是感受了,而是感到了使命的号召。……

农民起义这个事,没经历过的人当然可以轻飘飘说一句这是义举,问题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农民起义第一步,都是烧杀抢掠,先抢一波,补充了武器和粮草之后,再来一个有能力的主事人,他们才能慢慢向正规军转变。有良心的人大约会去抢官府,没良心的那就是见人便抢,多数起义者心里都没有太伟大的理想,他们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认为自己很快就会死,既然都活不下去了,那还要良心做什么呢?

流民冲城也是如此,正是在这些例子的对比下,才显出了镇北军的难能可贵,他们是一群想要找到新家园、想要继续好好生活的流民,他们有强大的主事人,从未伤害过无辜的百姓,同样因为这一点,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镇北军。相辅相成之下,镇北军是唯一一个遭受了无数次冲击、却还能延续下来的势力,因为他们不忘初心,所以他们强大,因为他们强大,所以他们可以继续保持本心。

屈家三父子,老实说屈云灭是最不适合当皇帝的那一个,他爹适合,他哥也适合,就他自己不行,结果命运只把他推到了前方,却残忍地抹掉了那两个人的痕迹。他有时候能保持住父亲和兄长的优良传统,有时候就保持不了,而他这个性格一辈子都无法更改,若只有他自己,哪怕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萧融都认为他不称帝便是天理难容了,但让他自己来的话,估计还是会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所以他不能一个人,他必须要有帮手,这个帮手也不止是萧融而已,是弥景、是宋铄、是虞绍燮、虞绍承、地法曾等等等等。

嗯,暂时还不包括张别知,以张别知目前展现出来的能力,说一句比较无情的评价,似乎有他没他都一样。……

但这只是从表面来看,实际上众人之间的联结十分玄妙,以屈云灭的角度,张别知毫无用处,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张别知这次出来就带了六个人,萧融让他多带,但他担心带的人多了不好进城,所以只挑了六个身手不错的。可就算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的精英,七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万多人,因此民变之后,他们七个几乎是抱头鼠窜,一路都在逃命,偏偏他们为了调查此事来到了主城内部,而这也是起义军的目标。

张别知都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可恨他连写遗书的时间都没有,往后他也报答不了姐姐和姐夫了,娶不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绝世美人了,都说龟兹王女如同天仙下凡,可他这辈子唯一见过最接近天仙的,居然是个男人!

呜呜呜,好遗憾啊!

张别知他们被起义军包围起来,他听到外面的人在狰狞地喊放火,而就在张别知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发现天仙来了。

哦不,这么魁梧的不能称为天仙,而是天神。……

地法曾带着兵马冲入新安城,仿佛到了无人之境,七个人确实是打不过一万多农夫,但四千真正的兵马,打四万农夫都没问题,杀了一波之后,地法曾让身边的人朝这些农夫大喊降者不杀,哗啦啦,顿时掉了一地的锄头和木棍。

这是个小型起义,所以被镇压得十分迅速,地法曾下马,还想跟身边人说一下,问问这些人有没有意向加入镇北军,反正他们都已经起义了,换个地方效力也是一样的。

但不等他说什么,张别知先痛哭流涕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将自己的鼻涕眼泪抹到地法曾的铠甲上:“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地法曾,以后我们张家欠你一个人情!”

地法曾:“……”

正常人不应该说欠你一条命吗?怎么你的命就值一个人情?

他嫌弃地推开张别知,后者眼泪汪汪地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地法曾才是那个留守夏口地毯式搜索的,王新用去了东阳做客,新安到夏口的距离,是新安到东阳的整整两倍。

地法曾沉默下来,他审问清风教的高层,得知新安是清风教的另一个大本营,近几年他们在新安发展得无比迅猛,尤其是在那场瘟疫之后,信徒越来越多,后来接到张别知的信,看到他在信里提起新安的氛围有些不对,他感觉不太妙,便带兵过来了。

反正夏口都搜完了,要是没事的话,他也能跟张别知等人一起回陈留去。

张别知一直等着地法曾回答,结果地法曾沉默半天,转身走了。

张别知:“…………”他就多余问!……

带走一半的起义军,再分了几匹马给张别知他们,地法曾去原先清风教集会的地方看了看,又抓了一批人,但这些人没有高层,也是,真正有价值的高层这时候应该都跑了。

地法曾还特意留意了一下这里有没有韩清的亲人,结果也没有,果不其然,韩清那个人是不会让自己亲属加入进来的。

虽然地法曾没见过韩清,但他猜测,韩清这不是在乎亲属,而是相反过来的,完全不在乎那些与他有血缘的人。

他转移了妻儿,没转移这些同样姓韩的人,便是随便他们死活。

原百福的家人后来都只是被流放,估计就算他把这些韩清的家人带回去,萧融也不会奖赏他什么,那还费那个劲干嘛。

地法曾随意地瞥了一眼这些姓韩的普通百姓,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而在他走了以后,那些人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等到看押他们的官兵也走了个干净,他们才终于敢哭出声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还是走吧,就算这几个镇北军放过了他们,以后却说不得会不会同他们清算,分明是韩仲宣做的孽,如今他们却也要承担报应。

有人泪眼朦胧地问:“可是,咱们能走去哪里呢?”

这问题令大家更加的悲伤,许久之后,才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来:“我听说交州那里有活路,海边都是吃的,饿不死。”

其余人:“……”

这倒是比上秦岭、上马儿敢强多了,那些地方听说有妖怪呢。

那就去交州吧,当渔民也好,总比继续留在这提心吊胆强。

这些人收拾细软准备动身,完成了任务的地法曾和张别知也打算回去了。

得知地法曾也没抓到韩清和陈建成,张别知心里好受多了。……

他们动身的时候,是个极为晴朗的黄昏,远处彩霞变成了橘黄色,有些地方还是红色,张别知文化程度不高,说不上来这里有多美,不过想到不久之后,有这样美景的地方便是他们的了,他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还叫地法曾:“看,美不美?”

地法曾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还是那个死人脸:“不错,明日会是个晴天,全军不准停歇,过了明日再休息。”

张别知:“…………”

看在他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张别知忍了,半晌,他还正色起来:“地法曾,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地法曾看他。

张别知深沉地开口:“中原的地域太大了,让一个人逃走之后,想抓住他简直比登天还难,你看你没抓到韩清和陈建成,我也没抓到我需要抓到的人,唉,萧先生说,韩清此时就跟建宁太守在一起,这回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跑他,决不能让他再逃走了。”

他说完,高深莫测地看向地法曾,而地法曾沉默地望了他许久:“这也算道理?”

张别知:“……”

地法曾:“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吗?”

张别知:“…………”

他气急败坏道:“你懂什么,对我来说,这就算道理,这要是在我家,我姐姐会因为我懂了这个道理,给我做一桌子的好菜!”

地法曾斟酌一番,得出一个结论:“你姐姐真可怜。”

张别知当场便炸了,他跳下马来要跟地法曾决一死战,地法曾都懒得理他,偏偏张别知在下面又蹦又跳的,抓他腿,抢他鞭子,见他没反应,还试图脱他靴子。

地法曾:“……”烦死了。

一番折腾之后,张别知被别人劝着重新上马,上了马他也不消停,用近乎仇恨的眼神盯着地法曾,他说道:“要不是我为你担保,你都没机会走进义阳!”

地法曾反唇相讥:“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也没机会在这大呼小叫。”

张别知:“……”

他没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他不服气地把头转回来,重新看向前方,但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他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他有些别扭地开口:“论拳脚,你的确比我厉害一些。”

地法曾都懒得看他,他只在心里说,首先,不是只论拳脚,其次,也不是只厉害一些。……

张别知:“我姐夫说,大王有意让虞绍承当新的左将军,其实你跟他比起来,你也不差什么,但你是异族,在这点上你便吃亏了。”

地法曾动了动脖子,健壮的身躯略有起伏,他还是没说话。

这道理他比张别知清楚,从他决心加入镇北军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一辈子同这个缺陷为伍的准备了。

而这时候,他又听到张别知说:“但异族又不是什么缺点,萧先生便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讨厌你只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因为你是异族。”

地法曾:“……”

同样的话还给你。

晚霞越来越艳丽了,张别知往那边看了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他突然扭过头,对地法曾说:“你是将军,以后大王肯定会把你派出去,让你到处打仗。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你以后不用谢谢我了。”

地法曾:“?”

连他的死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见他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好在张别知下一句解释了:“如果陈留有人趁你不在,说你坏话,我会帮你说回去,反正我以后一定天天待在陈留。”

……是啊。

张别知的姐夫是简峤,全家都跟王府关系亲密,他本人又是萧融的下属,萧融虽然有时候会骂他,但他其实非常信任他,而且也会保护他。即使等陈留成了京城,张别知在里面也是可以横着走的。

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马匹速度不一样,所以两人的对视是忽续忽断,张别知感觉地法曾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变化,但他也看不懂那是什么变化。

这辈子的他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所以他不懂饱经风霜的人是什么心情。

他只听到地法曾淡淡地说:“当官以后,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别知:“……”

他有点不高兴,他不傻,他知道!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知道呢。

而在他更加不高兴之前,地法曾又说道:“若在陈留待得不爽利,那你就去草原上找我吧,草原地广人稀,跑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别知:“…………”

你这说法仿佛我是一匹马一样!

而且:“我为什么要去草原?!流放才去草原呢!”

地法曾听了,却是轻轻一笑,他这彪悍的长相,乍笑起来,竟然还有点神气的感觉。

他对张别知说道:“我的草原可不一样。”

说完,他催动马匹,让马小跑起来,张别知先是被他这神采飞扬的模样惊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脸就变了。

又是咬牙切齿、又是不服不忿。

他同样催动马匹,学着平日宋铄的那个劲,去故意膈应地法曾:“呦呦呦~不一样~你多厉害呀,将来我得去投奔你对吧,哈!以后谁投奔谁还不一定呢!我告诉你,我可看过书了,你这样的特别容易下大狱!”

“以后你可别求着我来救你!”

“你说话啊,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说啊说啊说啊!”

地法曾:“…………”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