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着走着,已经可以看到昆虫标本馆的位置。
在森林外时,荆戊听到森林里很热闹,鸟语虫鸣,但是走进来后发现,其实森林里依然很萧条,那些鸟语虫鸣是路边的小音箱发出来的。
森林里通向昆虫标本馆的小路十分明确,两人并排走过去,走着走着,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
荆戊条件反射地举起甲壳虫翅膀挡住雪花,甚至还不忘给越金儃挡住。
越金儃看他的眼神里透着感动,然后摇了摇头:“放心,这雪没事。”
“小心为上。”荆戊抓住越金儃的手,往昆虫标本馆狂奔:“快跑!先过去躲一下!”
紧紧抓着越金儃的手,荆戊的手指按在对方的手腕脉搏处。
快速的跑步让荆戊有些微喘,呼吸急促,心跳也有起伏。但是越金儃的脉搏处依然平静,稳得好像刚刚只是躺在原地睡觉一般。
走到昆虫标本馆门口,不等荆戊松手,越金儃主动抽出自己的手,还调侃荆戊:“看来你平时锻炼太少了,这点路喘成这样,体力不行啊。”
荆戊嘴硬:“等到了床上,你看我体力行不行。”
越金儃又是紧张又是羞涩,耳根微红,这娇羞的表情是荆戊没见过的,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忍不住伸手调戏一番,故意又去摸对方的耳朵。
昆虫标本馆的自动感应门自动打开,不需要门票可以直接进入,似乎完全没有工作人员,任由来者自由参观。
两人打闹着进去,看到馆内的昆虫标本大部分都封在玻璃展示柜内,各种大小,各种状态的都有。
一进门,标本馆的自动感应门自动关上,隔着一道玻璃门,荆戊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
小雪在短暂的时间内快速变成了大雪,他们走进来的短短几分钟内,大雪已经覆盖了外面的整片森林。
树木银装素裹,天地变成一片雪白,路面也被大雪盖住,看不到来时的路,也看不到他们走过的脚印。
一片苍茫的雪白,容易让人得眼盲症,荆戊看久了就觉得眼睛疼,眼前仿佛多了许多小虫子在飞来飞去。
“怎么了?”越金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荆戊仿佛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前的小虫子不见了。
荆戊:“没事,只是有点冷。”
越金儃体贴地顺着他的话说到:“展馆里竟然没空调,是有点冷。”
“看虫子吧,标本还挺漂亮。”荆戊走到一边,跟越金儃拉开了距离。
展馆内,玻璃展示柜里开着昏暗的灯光,灯光下是一个个风格不同的昆虫标本。
不论是生命果园还是寂静之森,荆戊见到的巨虫和甲壳虫都大到接近人类,这个展馆的所有昆虫标本也都是巨型的。
一排排展示柜里有着昆虫的不同阶段,从外到内,从幼年到死亡,排列的十分有规律。
荆戊从最外围看起,看到的首先是虫卵标本。
有白色的,黑色的,绿色的各种虫卵,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了容易让人有密集恐惧症。
还好展馆里的标本都是死卵,虫卵一动不动的凝固在那,仿佛是什么现代简约风的雕塑品。
荆戊对这些没兴趣,但是他透过展示柜的玻璃,看到玻璃上反射的越金儃看着虫卵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
什么东西会厌恶死亡的虫卵?
荆戊旁观着这一切,冷眼不语。
越金儃主动往展馆深处走去,荆戊也跟着走了进去。
越金儃在一排展示虫蛹的展示墙前停了下来,荆戊同样站在一旁开始看虫蛹。
巨大的虫蛹有的比荆戊还高大,立在面前的展示墙里,荆戊有一种在看木乃伊的错觉。
同样是土褐色的外壳,同样是一圈又一圈的肌理,如果不知道是虫蛹,看起来像极了人被裹在里面。
刚想到这里,越金儃突然问道:“你觉得,假如是人被裹在蛹里面会不会不舒服?”
荆戊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会,不然法老怎么会死了才裹起来。”
越金儃听到法老这个说法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着荆戊:“你听说过人蛹吗?”
荆戊心头微微一跳,感觉越金儃是话中有话。
越金儃语气悠悠然中透着些许危险:“你说假如这些蛹里面装的是人,会怎么样?”
荆戊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巨大的蛹上面,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不断成型。
他甚至有种想要把蛹破开,去查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的冲动。
“反正这里也没人,不如我们把玻璃打破,打开蛹里面看看?”越金儃在一旁吐出恶魔的语言,蛊惑着荆戊。
他慢慢地开始露出自己真正的面孔,不断怂恿荆戊,想要拉他一起堕入深渊。
“好啊。”荆戊自然地答应了,笑嘻嘻看着越金儃,“我体力差,你来。”
越金儃被说得一噎。
最后摇了摇头:“算了,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说完,越金儃继续往深处走。
荆戊跟在后面,与越金儃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走过一排茧的展示柜后,越金儃又开始语言蛊惑,提起了人茧,茧人种种。
他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表情变得阴森诡异起来,看向荆戊的眼神也越来越放肆。
荆戊仿佛没看到一般,没有搭话,继续往深处走。
越金儃故意走到一排化石展示柜前,挡住了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让荆戊看。
荆戊配合地问道:“你在挡什么?”
“我怕你伤心。”嘴上说着担心,越金儃故意让开,仿佛是迫不及待让荆戊看到一样,眼里故意盯着荆戊脸上的细微表情,隐约露出期待和兴奋。
看到这个巨大的化石,荆戊终于知道越金儃在遮挡什么。
这是一枚化石。
化石里,封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
男人半侧躺着,仿佛陷入了沉睡,身上不着一缕,一半身体陷入石头里,另一半身体在石头外蒙上了一层灰白色,仿佛已经石化了。
这个男人,正是荆戊想要寻找的夏雷。
夏雷已经变成了化石?死了?
荆戊的脸色一沉。
而且这一个夏雷,是没有穿衣服的。
荆戊再次想到了之前的怀疑。
越金儃和夏雷失踪的时候,应该都是全身□□的。他们突兀的消失,只留下一地的衣服,越金儃的衣服在自己的背包里,夏雷的衣服在自己身上穿着。
展馆里这个重新出现的越金儃,又是从哪里来的衣服?哪里来的月子孕妇披肩?
荆戊轻轻叹息一声,手隔着玻璃,抚摸着那个痕迹化石。
还好看到这一幕的不是胡波。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越金儃的声音在远处幽幽响起,“怕我吗?”
荆戊抬头,与假越金儃四目相对。
对方明明知道自己会暴露,还故意把他往深处引,引他亲眼看到真相,除了想杀人灭口,荆戊不作其他猜想。
“我如果怕你,怎么会一直跟着你进来。”荆戊也幽幽地说着,松开手,再次跟上越金儃的脚步。
此时,两人对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
荆戊知道越金儃是假的,而假越金儃也知道荆戊知道自己是假的。
可是没有说明白,故意没有挑破最后这一层,仿佛这样才能维系这可怜的平衡。
展馆的最深处,有两排展示柜。
一排是琥珀,一排是虫蜕。
越金儃走到虫蜕的那边,入迷的欣赏着各色虫蜕,荆戊站在对面的琥珀展示墙,欣赏着各种琥珀。
琥珀是一种很美丽又恨残酷的意外。
树上的树脂意外滴落在小虫身上,一起在地下掩埋千万年,最后形成这样一枚栩栩如生保持着小虫生前动态的琥珀。
对小虫而言,突如其来的死亡显然是绝望而无助的,对观赏者而言,却只觉得好看和不好看。
面前的展示墙里,琥珀里有着各种巨大的昆虫。
豆娘,蜻蜓,蜘蛛,猎蝽等等,而它们除了巨大,还有另一个特点——都有一颗美丽的头颅,一颗人的头颅。
荆戊不知道是怪奇植物园的昆虫就是长这种奇怪模样,与之前的人形巨虫一样,还是被人为的合成制作的。
荆戊只感觉,这样的结合怪奇而诡异。
“知道什么是蜕吗?”
身后,越金儃突然语气幽幽地主动开腔。
荆戊:“蝉蜕?”
“不单单有蝉蜕,还有人蜕。”越金儃阴森森地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展馆回荡,带着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把人的皮剥下来,就是人蜕。其他人穿上这种人蜕,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的说着,转过身,朝荆戊一步步走过来。
“人蜕可不像是动物,只有皮囊。人蜕是活的,能看到他的记忆,看到他的感情,看到他不为人知的秘密,看到他内心深处可望不可即的渴望。”
荆戊冷眼看着,正要说什么,头顶上突然有一股棕黄色的树脂朝荆戊盆泼而下!
黏糊糊的树脂沉重的让荆戊无法摆脱,抬起手臂都显得困难。
而头顶泼下来的树脂瀑布一般,越泼越多,他越陷越深。
越金儃走到荆戊面前,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成为我最美的收藏吧,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荆戊突然想到了自己身后展示墙上的琥珀,或许那些小虫子在临死前,也曾经像他一样挣扎过?
荆戊的眼神努力往后飘,越金儃似乎猜到了他的所想,也看向了展示墙上的琥珀,轻声发出魔鬼的诱惑:“别挣扎了,放弃吧,摆出最美的表情,最美的姿态,永远的展示出你的美貌。”
荆戊真放弃了挣扎,任由树脂淹没了自己,只是带着不甘心的眼神质问越金儃:
“你到底是谁?”
“我是越金儃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越金儃的嘴巴一张一合,隔着树脂,声音直接出现在荆戊的脑海里。
接着不断地回荡,如同魔音灌耳般的重复:
“我是越金儃啊……”
“我是越金儃啊……”
“我是越金儃啊……”
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这个声音,逐渐侵占了荆戊的整个大脑。
荆戊不再动作,树脂终于将他彻底覆盖,彻底包裹。
树脂开始快速的变得坚硬,逐渐成型。
假越金儃迫不及待伸出手,隔着琥珀痴迷地去抚摸荆戊的面庞:“我的宝贝——”
荆戊突然一巴掌扇过去,正中假越金儃的脸:
“我是你大爷!”
假越金儃被扇的脑瓜子嗡嗡的。
他捂着脸急忙跳开,就看到荆戊破开琥珀扇了自己耳光的手一反手,把琥珀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看着荆戊直接撕破琥珀,从开始凝固的琥珀中活着走了出来,假越金儃不可思议:“你竟然没事?”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有事。” 荆戊撕破琥珀后,手套上还是沾染了不少还没凝固的树脂,黏糊糊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不爽,说话的语气也粗鲁了许多。
“你给我吃了什么!”假越金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荆戊冷着脸,完全不复之前调戏时的暧昧风流语气:“一粒种子,或许你应该听说过,叫做魔种。”
这个名字,正是荆戊单独拿起种子时,度假村APP道具栏给出的提示。
【道具魔种:具备活性,嗜血性,操控性,可食用,遇水生长。】
荆戊把它夹在压缩饼干里,骗假越金儃说是坚果让它吃了下去,还说单独吃饼干太干,又让假越金儃喝了不少水。
条件充足后,荆戊一直在近距离感受自己对魔种的操控性,跟假越金儃的距离渐渐拉开并不是畏惧,而是在试探操控的距离最远有多远。
在荆戊的有意控制下,魔种开始快速生长。
假越金儃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胃部,脖颈,还有全身。
它崩溃地嘶吼:
“魔种!竟然是魔种!你怎么敢给我吃魔种!”
荆戊眼睁睁看着,假越金儃身体里有绿色的嫩芽从它的脑门中间钻了出来,但是诡异的是,直到被破开,假越金儃依然活得好好的,还可以正常说话。
或者说,这个假越金儃,本来就不是人,不是生命体。
荆戊感觉到了什么,上前按住假越金儃的头,从破开的脑门那里,往两边分开,整个往下一撕。
最后,荆戊撕下来一张完整的皮囊。
仿佛他背包里的纸片人越金儃一样,扁平,逼真,细腻。
而皮囊下正在不断往外冒绿芽的,正是一个稻草人。
一个枯黄的、脸上有简笔画一般黑色纽扣五官的稻草人。
稻草人体型很大,与真人等高,枯黄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田间驱赶飞鸟的稻草人。
但是它又有着明确的四肢,可以任意行动,更像是巫毒里用的稻草娃娃。
它因为吃下了荆戊给的加了种子的压缩饼干,后来又喝了不少水,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育,种子在它体内发芽生长,从内到外穿透了它的身体。
荆戊甚至能从稻草人的腹部看到种子停留在胃部的位置,灰褐色的外壳破开,里面绿色的嫩芽顺着肠道喉管不断往上长出长长的蔓藤,蔓藤上的绿叶尖锐的穿透了稻草人的稻草身体,一直长到体外,接触到阳光,长势更为疯狂。
看着稻草人,荆戊知道,这就是小木屋真正的主人。
它没有被越金儃赶走,相反,应该是越金儃被他赶走了。
荆戊冷冷问道:“你把这个人怎么了?”
“我只是吃了他一部分……”
稻草人虽然五官简单,但是荆戊还是从上面看出了它的痛苦和绝望,魔种把它折磨的不轻,荆戊问什么稻草人立刻回答了。
“吃了他?他死了?”荆戊一听就想到了分尸而食。
稻草人连忙摇头:“只是一部分记忆!有关你的一部分!他还活着,跑得可快了!”
荆戊突然想到稻草人之前关于生孩子的解释,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该不会,你就是他呕吐出来的那个孩子吧?”
稻草人语气一顿:“瞎说什么,稻草人怎么可能有个人类爸爸。”
“叫爸爸!”荆戊心念一动,魔种开始疯长。
荆戊:“…………”
他就说那么大的肚子,怎么可能生出来的只是一粒种子。
甚至,假越金儃之前嘴里说生出来就跑路的果树,可能才是真正的越金儃。
荆戊问稻草人,稻草人这一次却不知道了,只说吃谁的生命果实就会怀谁的孩子,越金儃吃得是自己的果实,所以怀的就是稻草人。但是生完之后会不会变成果树,它也不知道,因为以往生完的“妈妈”都直接变成了果树的肥料。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说的时候稻草人小心翼翼看着荆戊,生怕荆戊暴起杀人。
荆戊面无表情地听完,并没有立刻相信稻草人。
他表现得好像完全不在意真正的越金儃到底死了没有一般,没有再纠结这件事,而是取出果农的照片,递到假越金儃面前,“不是会弄人蜕吗,这个人的人蜕弄得了吗?”
假越金儃立刻变色。
“我……我不敢……”
“真是废物。”荆戊可没打算放过这个假越金儃。
当然,荆戊也注意到,假越金儃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能。
但是来都来了,抓都抓了,当然要废物利用。
果农既然送了他这么多礼物,荆戊当然要好好回报一下。
荆戊挪动手指,目标变成了照片里的园丁:
“那就变成他吧。”
“我……”稻草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它认识跟园丁在一起的果农,又开始犹豫时,荆戊猛地心念一动,魔种在稻草人体内疯长,稻草人瞬间求饶,“好好好!我可以!我可以!”
荆戊满意地点点头,看,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暂时控制着魔种不再生长,看着稻草人不甘不愿地自己去淋了个树脂雨,然后趁着树脂还没完全凝固时,去展馆后面的办公室取了工具,给自己上色捏脸,不到半小时就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园丁。
荆戊对稻草人竖起大拇指:“人才!”
稻草人裂嘴一笑,正乐着,突然,荆戊又道:“叫爸爸。”
“啥?”稻草人正疑惑,体内的魔种又开始躁动,连忙改口:“爸爸!爸爸!求你了爸爸放过我吧!”
荆戊一摊手:“看,你现在不就有了人类爸爸。”
稻草人:“…………”
什么叫逼良为娼,什么叫逼人认爹,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