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帝说:“工部侍郎制图有功,渎职有过。功过相抵,罚俸禄半年,小惩大诫。”
蒋图松了一口气。
承明帝走到了李云赋面前,拍了下这个干净聪明的书生,只觉蒙在心头的雾霾都散了些。
他说:“户部给事中,其人介直坚毅,所绘治水图,更是经学博览,巧思妙想,晋为从四品都察院佥都御史。春节休沐完后,随工部侍郎前往洛江,纠官邪,肃纲纪,一同兴修水利。”
众臣工言:“圣上英明。”
承明帝欲走。
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柳长泽提了句:“不知翰林掌院失察,如何处置?”
承明帝背着身,杀意闪过,这么急着给你好哥哥柳弥腾位置吗?
“贬为浙江巡抚,择日出京。”
承明帝离去,众臣工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刑部侍郎去扶起了满头虚汗的蒋图,交着耳感叹了声:“还好尚书大人料事如神,做了两手准备……”
柳长泽无意关注堂内三三两两成群的人,而是俯看了一眼李云赋。
御史,派这种呆子去监工,想不出事都难。
他交替拍了下衣袖,似要将今日的晦气拍去,路过李云赋的时候。
听见李云赋唤了他声:“侯爷……”
柳长泽恍若未闻的向外走去。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够格和他说话的。
柳长泽走到门口,远远的看见一个橘粉色镶银边公子袍的颀长身影,正候在一株常青树下,那人似乎等了很久,雪地里有些许零散的脚印。
柳长泽觉得陌生又熟悉,他走近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蹙眉不悦的看着那个身影。
那人似有所感的转了过身,露出半张温润的脸。
是沈是。
虽然猜到了人,但柳长泽仍是意外的。
因着沈是今日比平时着装贵气不少,身上配了香囊玉饰,头上带着紫金冠,还别了枝与瞳孔的色泽交相辉映的琥珀石的长簪。
美的像大雪上的晚霞,银晕白光里头,藏着一段温吞、柔软的色调。
柳长泽想起了“遗世而独立”这句诗。
沈是神情意外的说:“侯爷也在?”
柳长泽走了过来,他看见沈是长期红润的嘴唇染上了紫色,手上牵着缰绳,身后是一匹劣质还绑着红缨的马。
柳长泽看了他一会。
沈是不自在的低了低头。
而后柳长泽拔掉了他头上琥珀色的长簪,鄙薄的说道:“俗气。”
沈是看着他头顶和身上一大堆的金玉之物,陷入了迷惑,怎么他戴就俗了……
沈是躬身说:“让侯爷见笑了,新春初日,穿的盛装了些……”
“撒谎。”分明是盛装打扮故意等人。
沈是不明。
柳长泽语气阴恻恻的说:“沈大人不必等了,李御史已无罪释放。”
“御史!”沈是眼睛亮了下,笑着说:“倒是很适合他。”
柳长泽的不爽值攀到巅峰,他黑着脸,向沈是逼近了一步。
距离很近,近到沈是可以清晰的闻到了柳长泽身上微弱的沉香。
是他最喜欢的气味,往日病痛折磨时,都要点一柱沉香,才能安眠。
柳长泽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很暖。
沈是抬头看他,没来得及询问,便看见柳长泽抽出他手中缰绳,翻身上马,寒声说:“不打扰沈大人叙旧了。”
沈是以为他不愿走路,所以要用马,便拱手说:“侯爷慢行。”
柳长泽磨了下后牙,夹着马腹走了。
沈是见他远去,两只手交错搓了搓,怎么也达不到方才的温度。
沈是又向门口张望起来,想来侯爷出来了,云赋兄应该也快了。
不多时,陆续有人出来,沈是向前走了两步,猛然被人擒住了手臂,拽上了马。
沈是被困在柳长泽和马身之间,他不解的回头问:“侯爷,还有事寻下官?”
柳长泽将长簪粗鲁的插回他发髻上:“你簪子掉了。”
沈是朗月般的眉皱了下,什么东西,不是侯爷自己拔的吗?
约莫是谁又惹小侯爷不痛快了,于是说:“谢过侯爷。但是云赋兄快出来了,下官想为他接风洗尘,能否请侯爷……”
沈是做了个“放我下来”的示意。
“闭嘴。”
柳长泽很凶的斥了声,驾着马走了。
沈是体贴的不说话了。
毕竟救李云赋之事,柳长泽也出了力,他心情不好,合该找自己这个替身,寻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