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孩子还能是我跟日本人生的啊,你非要来个滴血认亲啊?”方怡然火了。
“不是,你说李文博这是干吗啊,抱着不撒手,弄得跟他是亲爹一样。”
“是啊文博哥,你要喜欢,那美夏可以给你养,我俩正好过一下二人生活。”
李文博用嘴逗逗那美夏:“行啊,十八岁之后也别要回去。”
冰冰坏笑:“瞧你那样,要真喜欢,你生一个啊,现成的娘摆在这里。”
李文博看着苏青,笑着不说话。
苏青呢,假装没听见。
一路上,方怡然开始唠叨她的生产过程,苏青开车,李文博仍然抱着孩子不撒手。
车刚开到高速,冰冰才注意车外:“你这是往哪儿开啊?”
苏青这种路痴,不自信地看着导航:“不是你家吗,鼓楼啊,房子我们都帮你收拾好了。”
方怡然住嘴了,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不住四合院了,回我家,先见我爸。我都当妈了,还跟我爸怄什么气啊,走,去我爸那儿,老头在家兴奋好多天了。”
那美夏特别给姥爷面子,刚被方父抱在怀里,回国的第一泡屎就拉在他身上了。
五十多岁的方父本来还绷着脸,柔软的小身体一抱过来,满脸都是柔软的线条,那个高兴哦。
方怡然撇嘴:“爸,你别这样,苏青和李文博都在呢,我看你孙女的屎让你吃,你都吃。”
冰冰对着方父,还是紧张,这时候拽方怡然衣角:“怎么跟爸说话呢,赶快帮忙换尿不湿啊。”
“爸,把孩子给我吧,换尿不湿你不行!”
“我不行?那你是怎么养大的?你妈坐完月子又回东方歌舞团去了,一岁前都是我帮你换的尿布,你比我有经验?”
方父手脚利落地给孩子擦屎擦尿换尿布,转头想起厨房里还炖着汤,回头就去厨房忙乎了。
以至于满桌的菜,虽然味道不错,但总觉得方父手没洗干净,每道菜还都混着屎的痕迹。
冰冰表现得特别客气,除了奶牛和苏青喝饮料外,方父以命令的方式让冰冰和李文博喝白酒。
酒还真不错,八十年代产的茅台,拍卖会弄来的。
李文博边喝边评价,酱香扑鼻,不上头,入口感觉太好,像是春蚕吐丝。
方父拍一下李文博的脑袋:“臭小子,喜欢就多喝点儿,喝完再拿一瓶走,别絮叨,像女人。”
李文博得了便宜,各种低眉顺眼,说:“您老教训得是。”
被剩下几人大骂有酒就是爹。
三个人快意地喝了几杯后,整体就high了起来。
冰冰刚才还像日本人一样毕恭毕敬,一瓶茅台下去,冰冰不喊爹了,直接叫岳父。
而方父呢,也不绷着了,开始大讲自己人生中的闪光时刻。
岳父大人正在讲,小时候的方怡然有多乖。
“她妈回歌舞团上班了,去外地演出,一演出好几个月,我只好当爹又当妈。可我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啊,我也没耐心,有时候趁着她睡着了,我就在她手里扔个苹果,自己偷偷看电影去了。骑着自行车回来后,发现方怡然还在睡呢,苹果就咬了两口,那苹果脸啊,让你真忍不住亲她。”
小时候,每次他上班时,方怡然都跟他生死离别一样,跟他亲得很。
后来呢,他开始辞职下海,跟妻子感情破裂,自己的丑闺女越来越水灵,越来越有主意。
后来偏离他的地心引力,去中戏学表演,又突然说不想演戏了,随便找一个工作,从一个单纯的美少女一步步成长为有风韵的女人。
最终不声不响地找了他认知范围外的男朋友,怀了孩子,生了娃。
“倔啊,真倔啊。真像我年轻的时候,老天爷赏给自己什么机会,抓到手里就不放了,怎么逼也不会松手。”
是,她这人太倔了,冰冰斜着眼,笑看哄着孩子的方怡然。
“一声不响,她就跑去日本了,一下子找不着了。你生气就生气,你可怀着孩子呢,有什么事儿,咱们说清楚啊。她不说,啥都不说,就把我晾在那里。晾到最后,我心说,这妞儿也太狠了,我输了,彻彻底底。最坏的时候,我脑中那根弦嘎嘣都要断了,脑袋里嗡嗡地有个念头,想如果找不到她,我这辈子也许就到这儿了。”
“后来我去日本找她,在首都机场,我特高兴地跟李文博和苏青告别。结果转身上飞机,我心想我这是干吗呢。哦,我要去日本,去日本干吗呢?找方怡然。哦,那方怡然能不能找到啊。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我手里TMD就只有一个不确定是不是她家的google地址哦,你知道什么是google地址不?”
那美夏的姥爷摇头,觉得女婿喝得舌头有点儿闪了。
“那玩意儿,方圆两里地,在地图上都显示同一个地址。我在飞机上一想就慌了,跟做了一场梦醒了似的,我去日本干吗啊。结果飞机特别给力,根本没晚点,直接就起飞了。一飞到对流层,我就难受了,我这不找抽嘛。以前我还能留个念想,这回是实打实要面对血淋淋的现实了。老天要对我好点儿,我有那狗屎运真能找到方怡然,可她要是笑眯眯地跟我说孩子打掉了,我还活不活……
“我捂住脸,本来是偷偷地哭,但是实在太难受了,被坐我旁边的人发现了。他挺害怕,就告诉空姐,空姐特担心地问先生你怎么回事。我说,我要去见我老婆,可我不知道我孩子还活着没。说得空姐都感动了,后来呢,整个飞机的人轮流安慰我。一个小女孩为了让我好受点儿,说我给你算命吧,你抽张塔罗牌。我抽完,小姑娘说这次旅行有老大希望了,是吗?不骗我?她说不骗我。”
结果,我真的找到她了,天时地利人和。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完蛋了,这女人使了这一招,我这辈子都陷进去了!
“应该的!我姑娘这么好,你是积了八辈子德了!你说说,你有哪一点好!”那美夏的姥爷,平时看,说四十也行,说六十也行。
酒喝得酣畅之后,那精神奕奕的社会伪装被酒精溶解,有点儿脑袋大脖子粗的伙夫气息。
那美夏她爸想了想:“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话没说完,他捂脸哭了,想压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也止不住了。
那美夏她妈和她姥爷,也掉了眼泪。
3
苏青和李文博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错过了什么?
以此为限,那美夏这个中日混血的小婴孩终于产生了神奇的魅力。
她的三个至亲紧密地结合起来,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河岸那边,才是好心的挚友苏青及李文博的位置。
苏青在彼岸遥遥相望,只觉得,这看似圆满的幸福,以及三个人不由自主流下的泪,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中间终究有不能说的秘密。
方父心里很苦吧,在这场父女博弈的战斗中,他终于被那美夏这个小小的婴孩给降服了。
至于女儿,选择了他终究不能理解的生活方式,找了他不认同的男人当伴侣,然后未婚生子。
这不怕,怕的是在他最能体现父爱的时候,女儿飞去日本,宁可去找一个依旧跟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谈恋爱的半老徐娘型前妻,也不愿依靠他的庇护。
这个在商海里叱咤风云的男人,终究败给了自己的女儿,完败。
这失败,最可笑的地方,是方怡然如今都没有要跟他斗争的样子,只是把散发着奶味的婴孩推给他。
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输给自己,输在太在乎。
而冰冰呢,苏青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对于一部分男人来讲,结婚是一个终究需要外界来推动的选择题。
不是不够爱,只是男人的青春期这样长,要他们鼓起勇气下跪求婚,是个多难的过程。
就算是死去的胖子,那场未完成的抵死浪漫的求婚,也多些赌气的成分。
只是死亡像福尔马林一样,能让这美好的保质期,看起来更长一些罢了。
然而,何止男人不情愿呢,方怡然内心也是满腹委屈吧。
冰冰的反应,让自己过去为这段感情的努力,都像是白作一样。
其实之前她与父亲之间的斗争,她心里也颤呢,但是有冰冰在,这个戏就必须演下去。
因为太坚决了,以至于后来远赴东瀛。
冰冰最终追过去的情节太有赌一把的成分在,好在最终的ending部分看似花好月圆人长久,否则他也hold不住这局面了。
而时间机器回到最初,方怡然与父亲原本都以为,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小打小闹。
谁能想到,那是最后的十字路口。
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的亲密感,就此消失了,中间隔着那美夏和冰冰构成的河。
冰冰爱她,全世界的女人当中,她是独一无二的,最值得携手共度一生、共赴黄泉。
他目前有限的生活中,怕是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女人。
然而这一切又能怎样呢?
他在婚姻面前的犹豫,却是如鲠在喉,在日后长久的婚姻生活中化不去,终究是牵绊。
白酒比啤酒好,喝白酒的人在吐之前就喝大了,然后晕晕乎乎地展示着自己的酒品。
方父和冰冰在这点上倒是挺相像的,在某个临界点上,冰冰脑袋“咔嚓”一下睡倒在桌子上。
方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冰冰:“差劲!跟我当年没办法比!”一个不稳,却摔倒在地上。
大概因为情绪波动不大,李文博虽然喝了不少,却依旧清醒。
把老丈人与姑爷都扶到屋里后,白酒与满桌的残羹冷炙,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味道。
苏青的记忆里,闻到这个味道,就是爸爸的那群好哥们儿都喝好走人了,妈妈开始收拾残局,干完时开始跟爸爸絮絮叨叨,她这一天有多伟大。
苏青条件反射地要帮忙收拾,方怡然拦住,说这么多东西,让保姆过来弄吧。
她亲昵地拉住苏青的手,招呼下李文博:“这爷俩好不容都睡了,咱们下楼溜达溜达。”
这应该算北京最高档的几个小区之一了,豪华之余,也挺适合夜晚拍恐怖片。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地比楼盘还要多,偶然深夜会有遛狗的人牵着大犬闪过。
方怡然蹲下跟狗玩了一会儿,小女孩的气息就透露出来了。
她说:“跟你俩一块儿走,真像是回到从前了。没生孩子,没老公,成天傻乐傻乐的。”
是啊,掐指一算,方怡然今年不过二十五。
想想看,不过是一年时间,大家的生活都翻天覆地。
孩子瓜熟蒂落,冰冰压力很大,方怡然也想着该怎样在北京这个大工地把孩子养大。
苏青颠沛流离的北漂生活终于有点儿眉目,李文博靠近过来,有些人被她代谢出生活……
哦,还有,最重要的,胖子先去天上那边探探路,终于让小天刻骨铭心地记住了这段爱。
“胖子对我也挺好的,临走时也没能送上他一程,”方怡然开始询问胖子葬礼上的事情,一一询问,她也有点儿难过,“我在日本的时候就老想,如果我和冰冰那天不吵架,你们就在我家好好待着,胖子也不会误会小天,后面也不会出这事儿呢。”
李文博摆手:“你别说了,苏青还后悔是她让胖子去天津的呢。在这么算下去,我就得后悔,当时就不应该把胖子带到咱们这个朋友圈,他也就不会认识小天。这么算下去,咱们怎么活啊,胖子在天上也会怨咱们娘们儿似的。”
“是,都跟连锁反应一样,一个连一个。到了现在这样,谁都怨不了。”方怡然定定,“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运气挺好的。当时最乱的一局棋,能走成今天这样,我特别感恩。”
“方怡然,现在觉得挺幸福吧?”苏青感慨。
“幸福?”方怡然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人生才刚刚开始,之前都白活了。”
4
冰冰在登记处的厕所,跳窗户跑了。
我愣在那里,登记那女的,平时对谁都挺横的,这种情况见多了。
特洒脱地拍拍我肩膀,说姑娘,这样的男的,咱不能要,不登记也是好事。
后来站在大街上,我发现,我没地儿去了。
我还回四合院跟冰冰住?我不想看见他那张脸。
那我回家?在我爸那儿我挂不住,而且迟早冰冰会找到我。
我了解他,也了解我自己,他哄哄我,说不定我就心软,把这孩子打掉了。
这种事儿,在北京太多了,没人会在乎。
我给我妈打个电话,我妈说你语气怎么这么丧啊,我说没事,就是觉得在北京没什么意思,我妈说那你来东京陪我啊。
也对,我去日本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回到四合院,我看着那小房子,心里真难受,心说收拾这房子我花了半天心血的,就这么放弃了。
可是不放弃也没办法啊,冰冰那软塌塌懦弱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本来,我准备到日本住一段时间,想清楚了,就找个地方把孩子打掉。
结果我反应太大了,吃啥吐啥,我妈终于忍不住了,说方怡然,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否认,说是胃肠炎,结果我这个中戏表演系的,太久没演戏,在亲妈面前刚说完就觉得委屈,没反应过来泪就掉下来了。
我怀孕应该一堆人哭着喊着伺候我啊,怎么我一个人孤零零跑到我妈这儿,还不能说实话?
我这一哭,我妈就骂不出口了,她也跟着一块儿哭。
我妈原来是东方歌舞团的,漂亮,嗓门靓,可惜有日本血统,也一直没红。
后来她跟我爸好了,没结婚就有了我。
那时候未婚先孕可不光彩,没办法,她和我爸就结婚了。
我爷爷不乐意有个一半日本血统的媳妇,民族仇恨在那儿摆着呢,但他拿我爸没办法,只得认。
所以吧,我觉得这人生啊,就是一报还一报。
我爸现在拿我没办法,也算是还了我爷爷的债。
将来,等到了我还的时候,我也没二话。
我妈坐月子就花了大半年,后来呢,团里比她小的李玲玉啊什么的,逮到个机会,就大红大紫了。
我妈为了生我,她的人生都耽误了。
我妈这人生,太TMD戏剧了,她一个中日混血,我爸爸是个红二代,在那个年代怎么在一起的,中间到底有什么故事,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传奇呢?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但当我肚子里也有个小杂种,在我妈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我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突然一切都明白了。
一年前,要是有人算命说我怀孕了,我男人不想跟我结婚。我肯定会骂,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我这么有主意的姑娘身上?
可你看,我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人生啊,真是没办法预计。
等我哭完后,我妈给我递条手绢,问我,别想那么多了,这孩子是生,还是不生?
我愣了,这孩子还能生?
我妈说当然,自己养呗,不行我给你养。我推着婴儿车出去,人家问这是你儿子吗?我说不,这是我孙子。然后他们肯定就特别惊讶,说好年轻的外婆!那感觉应该特别爽!
我惊了,跟她说,妈,这不是养宠物,你不养了就送别人。这是养个小孩,我一生都可能被改变了。当年你要是没有我,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呢。
我妈就特别惊讶,说妞儿,你觉得我的人生被你毁了吗?你看现在中国开放吧,可反日的时候依旧连车都砸,妈这日本人出身,在那时候,怎么红呢?这是命,跟你没关系。我跟你爸当时爱得特热烈,你就是推动我俩在一起的催化剂,为了你出生,我俩都付出了很多代价,可从来都没想过后悔这事儿。我虽然跟你爸离婚了,但我挺幸福的,因为我俩最好的时候,都特别爱对方。后来我们感情淡了,也不是我俩有问题,是人不能跟命斗,人只能顺着命活。只是顺着命活,也有不同的活法,我选择了清醒的那一种。不清醒的,老觉得对不起过去爱过的那些日子,对不起来世上这一遭……
我妈跟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我爸当年追她的事儿,说是部队大院里打篮球,我爸光个上身,那满身肌肉,跟包子一样,看得让人眼晕。
她说,特别爱他,就想生个小子,跟他一模一样,结果小时候我丑死了,她还挺难过的。
不过我妈说,妞儿啊,感谢你做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我一事无成,就忙着自己美、谈恋爱了。想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儿,就是有你这个女儿。
真受不了她这么说我,每次我去东京看她,她带我去跟她那些贵妇女朋友喝下午茶。
一下午,她能从头到脚都指责我一遍,哪想到她能这么说我。
又说回孩子上,我妈就说,现在这事儿,简单,甭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说,这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舍不得打掉。
她说,那行,你考虑,生下这个孩子后,你能不能独立养活。
我摇头,抱着孩子让我爸养?他能吃了我吧。
我妈说,别这么说,你爸打小是真心疼你,他现在也就是闹闹脾气,脾气一过,肯定各种跟你示好。
再不济,还有我这当姥姥的呢,在日本,未婚生子的事儿多的是呢。
北京那么乱,你在日本把孩子养大,也挺好。
我听得愣愣的,关键时刻,还真是亲妈帮你解决问题呢。
我妈还说,孩子的爹,你跟他谈明白没有?不管你要不要这孩子,你们俩别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置气啊,买卖不成仁义在。
一提到冰冰,我就火了,我说妈,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离婚之后,我也没见你和我爸客客气气啊,老死不相往来多少年了。
我妈一巴掌把我呼死在那儿,你以为你妈我就会喝下午茶瞎臭美泡小男友吗?太看不起我了,自从你为了那个什么小导演,跟你爸闹掰了,我啥事不知道。这回你来东京,是你爸给我打的电话,给我出的主意,你以为你爸真跟你置气?你以为你妈我真跟没事人一样?
可能是我肚子里有个孩子,血液都涌到脐带里了,脑子不够用。
也可能我爸妈的新形象的冲击力太强,我一时间有点儿晕。
我只能说妈我知道了,你给我一个月时间,这孩子跟我有没有缘分,我一个月后给你准话。你相信我就好,别问为什么。
于是那天,我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微博,还把我当时的地址显示出来。
我当时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一个月时间,冰冰来找我,就说明这孩子跟这世界有缘分。
如果他不来,得,那我就把这页翻篇,该干吗干吗。
后来的一段日子,我天天跟我妈做SPA,学做日本料理,跟妈妈的小男友四处兜风。
表面上和谐死了,可其实心里挺害怕的,害怕极了。
真TMD要我做选择那天,我比谁都,可是输人不输阵,要让我觍着脸求冰冰说你来日本接我吧,咱们要这孩子吧,你别让我做未婚妈妈。
办!不!到!
我不直接打掉就仁至义尽了。
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天我妈突然买了一堆小孩子的衣服,说这衣服太好看了忍不住就买了。
我当时就跟我妈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孩子生下来你养啊,你买这些干吗,显你老得就只能当姥姥了是吗?
那天本来我妈要和我一起去购物的,这样一闹,我哪里还有购物的心情,直接关门睡觉去了。
我妈被我噎得够呛,也摔门直接找她小男友去了。
睡到一半,外面咣咣咣敲门,开门是个日本警察,说井上小姐在不,我们想请她帮忙。
结果他一看我,就指着我的脸惊了,呜呜呜说了一堆关西腔日语。
关西腔就是日本的河南话,我一个北京人怎么能听得懂?
那日本人一脸见鬼的表情,说小姐,你出来帮我一下忙,还不停地给我鞠躬。
我心底多善良啊,就答应了。
沿着我家那条街道走了大概三百米,日本街道设计得都特别小家子气,七拐八拐的。
街旁的樱花开到爆了,花瓣跟雨一样纷纷向下落,好在老娘不娇气,没得什么花粉过敏症,不然哪儿受得了那么澎湃的花海啊。
我捧着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说,看妈对你多好,这要是在北京,你可看不到这么美的景色。看吧,看吧,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命,以后能亲眼看到樱花。
你们没见过吧,樱花雨跟雪一样,美得特别梦幻,我一会儿肩头就满是花瓣。
不远处,我看到有个人身上堆着挺厚的一层花瓣,也不知道拍一下。
眼光落到那人脸上,我就愣住了,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凝固了。
只听关西腔那警察磕磕巴巴解释说,这个流浪汉这边转悠好多天了,好多人担心安全,就报警了。我跟他说了半天,发现他是中国人。我想井上小姐不是会中文吗,就来找你了。小姐你是会中文吧,你劝劝他,让他离开吧。
行,我跟警察说,行,不用让他离开,让他跟我回家吧。
走近了,冰冰变傻了,还没发现我呢,胡子拉碴的,一身登山服。
走更近点儿,能闻到一身汗臭味,难怪大家把他当流浪汉。
他手里拿着一大张我的照片,那照片,还是我俩没好的时候拍的。
对!就是那次拍狗粮广告,冰冰拿单反偷拍的我,照片上我怒视他,跟门神一样。
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质问他说,就不能拿张好看的照片吗?
冰冰看了看我,一点儿也不激动。
他确定是我后,舒了一口气,低下头,说,老婆,你别骂我。
我以为他要跟我承认错误,可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刚才日本人跟他乌拉乌拉半天,他心说这警察一看就不像是有文化的样子。
冰冰就说,我当时一慌就说,我是……支那……支那人。
老婆,我给祖国抹黑了。
看着他小眼吧唧地扑闪着眼睫毛,我摸着肚子,心说,孩子,你的眼睫毛要是像你爹就好了。
……
5
方怡然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李文博脚下,落了好多个烟头,他又点燃一支烟。
烟头的微弱火光,随着呼吸,明明暗暗。
难得北京的夜空不是那么乌漆麻黑的,估计快到农历十五了,月亮很圆,圆得跟方怡然被奶水涨得满满的奶子一样。
是啊,以后罩不住她了,苏青还在情啊爱啊地玩着小感受,这姑娘早就玩够了人生的小格局,晋级成一个甜美的少妇。
入夜,大家都喝了酒,方怡然把她爸的司机叫过来,送李文博苏青回家。
车开动了,苏青从后车窗看。
月光映着方怡然,苏青想,多像是画上的圣母啊,皮肤白得发光,每个女人有了孩子都会变成那样吗?
“去我那儿住吧?”李文博问。
“好。”
“明天上午能请假吗?”
“干吗啊?”
“咱们去给那美夏买个长命锁吧,当见面礼。”
李文博看着窗外,像是抚摸自己手指那样,下意识地摸苏青的每一个指关节,就跟没摸过一样。
“手指挺长啊。”
苏青看自己另外一只手:“小时候,老师说我挺适合弹钢琴的。但爸妈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也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太多钱。”
“没事,他们不愿栽培你,我给你买个钢琴,放在家里弹,扰民玩儿。”
“真的?”
“嗯。”
“不骗我?”
“傻样吧。”
李文博搂着苏青,苏青把头靠在他肩头,此刻想起两件事。
1/为什么脑中想起了《花样年华》里,Nat King Cole的那首“Quizas,Quizas,Quizas”,是因为苏丽珍也靠在周慕云肩头吗?如果李文博还算像梁朝伟,我整容是没希望了,得换个头才能像张曼玉吧。
2/早知道现在要大出血买长命锁,那时在机场,就不装大方,少给冰冰点儿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