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郊区墓园。
安楠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个小方格, 方格上标有人名, 其中还有不少用红线标识出来的区域。
日记里的苏南喜欢高的地方, 喜欢阳光,喜欢百合花,这三点成为现在仅有的线索。
安季同花力气掩盖苏南已死的事实,那就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
既然如此, 他有没有可能反其道而行,选择低位置的墓地呢?
安楠决定先去高的位置看。
安季同摒弃前嫌把苏南葬在这里, 而不是远离京市的任何一个地方,那就说明他希望苏南在京市, 留在她出生的地方。找一个位置高,有阳光的墓地位置, 还是可能的。
——玩一把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南北两座墓园都有苏南的墓, 安楠选择去南边,从最高的那一座开始找。
雨下得越来越大,石阶湿滑, 安楠的每一步都迈得很急,急匆匆地跑到最顶端,而后顺着手机里红线标出来的位置一个个地往下找。
第二座,便是墓前摆了一束白色百合花的苏南之墓。
靠近后,安楠数了数百合花, 一共19朵,丝带上印有那家花店的名字。
花还很新鲜,应该就是安季同买来放在这的。
她抬头看了看,墓碑上除了“苏南之墓”四个字,照片、死亡时间都没有。
线索少得可怜。
这样就难倒安楠了吗?
不可能的。
首先把墓碑的正面拍下来,把四周的位置拍下来,再根据先前得到的信息罗列出个大概来。
安楠边往下走,边给苏瑾打电话:“你在家吗?”
“在的呢。”苏瑾应得很欢快,“师傅傅,你是不是能够出来了呀?”
“对。”安楠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苏瑾根本察觉不到这是一个刚刚失去抚养她二十年的养父的人,“我有事要去你家一趟,你家里人都在吗?”
“在的呀。”苏瑾道,“哦,爷爷不在。”
“没事,你父母在就好。”
苏瑾不是很明白安楠找她爸妈干什么,但安楠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她询问的机会。
她放下疑问,为师傅傅即将到来而高兴,兴奋地跑上楼整理房间。万一师傅傅要来她的房间坐坐,可不能乱糟糟的呢!
大红的保时捷在雨夜中开出绚丽的速度,途中路过被撞破的围栏面不改色,甚至不分一个眼神,急速前进。
钟斯年他们好不容易摆脱安家人的纠缠,根据花店店主提供的消息,还有安楠的那通电话知晓她的去向,赶到郊区墓园找人时,保时捷已经到了苏家的小区。
听到汽车引擎声,苏瑾欢天喜地跑出来迎接,见到安楠后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师傅傅,你总算来我家玩了呢!”边说边把人往里面引。
苏家的客厅是欧式风格,宽敞大气,安楠进来后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叔叔阿姨呢?”
“哦,师傅傅要找爸妈,我差点忘了。”
苏瑾吐舌,她忙着收拾房间忘记和爸妈说家里有客人要来了,连忙跑上楼去,“师傅傅你坐会儿,我去叫人。”
脚步声越来越远,苏家的别墅很大,隔音做得很好,苏瑾上楼梯后,动静就少了。
一个中年女人送来杯热茶,水面上漂浮着不少小小的茉莉花苞,“请用茶。”
安楠点头:“谢谢。”
中年女人送完茶水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用不会引起厌恶的善意眼光打量安楠几眼,笑着问:“小姐的眼睛很漂亮。”
安楠一愣,不少人说她漂亮,说她气质好,还是第一次遇到称赞她眼睛的。
“……谢谢。”这一声感谢怎么听怎么有点无奈。
中年女人笑了笑,留下一句“南南小姐的眼睛也很漂亮”,转身回了厨房。
假如她转身再晚一点,就会看到被她称赞过的那双眼睛在听她提到“南南小姐”的时候是怎样的冰冷与无情。
不一会儿,苏瑾一手拉一个,把苏父和苏母拉下楼。
“爸爸妈妈,这就是我认的师傅傅安楠,又漂亮又厉害!”
安楠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苏瑾介绍安楠时的骄傲模样,令苏父和苏母心里酸酸的,他们可没见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对一个外人那么热情那么好过。
苏父:“不用客气,既是阿瑾的朋友就不用太见外。”
苏母:“快坐吧。”
安楠应声坐下,身边立即多了个小尾巴。
苏瑾抛弃苏父和苏母坐到她身边,两手蠢蠢欲动看起来很想挽住安楠的手臂,又怕有正事要谈会毁气氛,脸上表现出那么点不甘心的意味,看得苏父苏母失笑不已。
安楠心说:等你知道我的来意就不会这样了。
她没有和苏父苏母套近乎的意思,打开手机,翻出她在南边墓园拍的照片,调转方向放在客厅上:“叔叔阿姨请看一下这几张照片。”
苏父苏母弯腰一看,面上的笑意僵住,苏父将信将疑地划下去,越看越是惊骇。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同一个意思: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苏父苏母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先是惊讶,惊骇,再是难过,又有点想了多年的事终于发生后的怅然,苏瑾看得一头雾水,探头一看,惊得跳了起来。
“师傅傅,这、这是我姑姑的墓?”
安楠:“苏南,死于二十年前。墓园那边只有这么点信息,以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再加上这人能让我爸送上19朵百合花,应该就是你们家这个差点和我爸结婚的苏南。”
按照辈分来说,安楠应该礼貌地喊声阿姨,可她实在不愿意。
一个平白吊了安季同多年浪费他多少青春,还让他亲眼见到未婚妻和其他男人在床上,罪无可恕,无法原谅!
安楠的话里所带的怒气与怨气,苏父苏母听出来了。
不说别人,他们自己也觉得苏南当年的行为不够厚道,即将结婚前被未婚夫发现和其他男人上床,成了整个京市圈里的笑话。可没多久苏南就失踪了,再怎么样她也是苏家的人,所以苏家没有放弃找她。
谁知……二十年过去,原来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是因为她早已经死了。
苏父:“你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件事吧?”
“是。”安楠收起手机,闭了闭眼,遮住满眼的伤痛,“不久前,我爸去看了苏南后,在墓园外车祸去世。”
苏父苏母苏瑾全惊了,安季同居然死了?!
二十年前的事情发生后,苏家无颜面对安季同,之后安季同去了宁市一去就是二十年,他们就从各方面为安家做出补偿,可心底的愧疚感并不能消失。
好不容易安季同回来,死在看了苏南后回家的路上,这让苏家怎么……
沉沉的一声叹息。
门口走进来一位老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苏老爷子。
“这是我们苏家亏欠他的,你说吧,想要我帮你点什么。”
安楠起身郑重地向苏老爷子鞠躬:“请您再照拂安家几年。”
此行,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
死者为上,过度追究死者的过错没有意义,让留在世间的生者为死者买单更是不妥,可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么做了。
别人或许没感觉,苏老爷子听出不妥之处,眯了眯眼:“安家有你,几十年无忧。”所以有什么必要非得让安楠大晚上地跑到苏家请他照拂?
除非……
“抱歉,安楠天性凉薄,从始至终只有安季同一个亲人。现在他……”
略过某个不想说的字眼,安楠的眼底是恨不得将人杀之后快的狠意,“我只想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安家我顾不上了。”
狠意放在有野心的人身上,那是成功的必要条件,放在骤然失去亲人的人身上,那就是玉石俱焚的可怕下场。
苏老爷子不愿好好的人才因报仇而毁掉,劝道:“逝者已矣,他不愿看到你因他的死而走上这条路。”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做不到啊。
“麻烦您了!”
又鞠了一躬,安楠抽出一张纸巾把苏南的墓所在位置写在上面,而后径直离开。
她前脚离开,后脚苏老爷子就给钟斯年打电话:“安楠刚从我家离开,把安家托付给我,现在的她满心仇恨,没有后顾之忧,还有国内少有人及的智商和能力,等她布置好一切就来不及了,赶紧找到她,阻止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钟斯年听得后背森凉,立即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