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细小的雨珠在竹叶上缓缓滑落,于尖端摇摇欲坠,
滴答一声,掉进姑娘墨黑的发里。
谢知鸢抬眸,亮晶晶的瞳仁含着几分初到他人家中的怯意。
她怀里抱着个大盒子,静静靠坐在竹屋外的小凳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儿望着面前的竹林。
方才那个小厮同她说,孟公子每日巳时都会出去一趟,自己来早了......
不一会儿,从竹林小道上慢慢行来一位青衫公子,捧着几册案牍,广袖垂落间,修长如白玉的手清晰可见。
踏过竹林,浑身恍若也披上些许清冽的雾气与湿意。
孟瀛温润的目光在女孩微湿的额角微顿,
“方才我便听誉同提及你来了,可是有何事?”
他说着,从袖里取出一方丝帕递予了她。
谢知鸢忙起身行礼道谢,因着怀里的盒子过大,一时之间小手只能轻翘着接过帕子。
“今日携礼诚心来求画。”她软声软气的。
孟瀛替她取下怀中之物,女孩抱了满怀之物,他一手便可提起。
“这是?”
谢知鸢扑扇了下睫,润润的水瞳满是认真的神色,
“这是我与阿翁研制出的新药物,常人吃了可强身健体,精火旺盛,反正好处可多了。”
孟瀛在听到“精火旺盛”时笑了下,他提步来到竹门前,用手肘抵开门,侧目道,“进来罢。”
谢知鸢颠颠地跟着进门,好奇地瞄了几眼屋内的陈设。
不大的室内最里侧摆了道屏风,一件长衫懒懒搭在上面,对窗有张大木案,案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类籍册。
孟瀛将手里的案牍搁于左侧桌案,又把大盒子放在一边儿的暗格里。
一面用木盆前的水净了净手,一面侧目望向揪着手指头,茫然望向他的女孩,温声道,“随意坐。”
屋内可坐的地方不多,谢知鸢磨磨蹭蹭挑了屏风前的竹榻上。
孟瀛于桌案前落座,转眸问,“谢小姐可是想求什么画?”
谢知鸢揪了揪呆毛,毫不犹豫,“竹。”
她补充了句,“我实则为表哥求画,他近日将行冠礼,我便寻到公子这来了,还望孟公子勿扰。”
孟瀛展开洁白纸筒的手一顿,温和的语调带上几分意味不明,“是——陆世子吗?”
谢知鸢点点头。
孟瀛已将豪素染了墨,他笑了声,“某才疏学浅,到如今怕是高攀了。”
他说着已提笔落墨。
谢知鸢本想反驳他,但见他已开始作画,便知不可轻易打扰。
大抵文人作画都是要许久的。
谢知鸢闲不住偷偷踱步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如竹的公子画竹。
孟瀛轮廓柔和,可鼻子却很高挺,略阴略亮的光线下,似玉般通透。
长睫认真地垂着,
他手背覆着青筋,力度瞬发时,筋络□□,纸面上划过锋利的弧度。
谢知鸢一时之间看的入了迷,是并不带任何男女情思的入神,
不论是男是女,这种作画时的风韵,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敬佩。
谢知鸢托着腮,白嫩的脸颊肉被挤出一些,她眼巴巴地看着孟公子手底下的画,脑海里却浮现起表哥看到这幅画时的情景。
想到那清冽的眉眼浮上笑意,宛若雾凇上开出一朵花来......
忽地,孟瀛顿笔,朝她望来,
他黑眸清润澄澈,一举一动都印证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八字。
“谢姑娘若是无聊,可挑本游记看看,里头还有不少志怪杂记。”
孟公子的声音也好好听呀。
谢知鸢抖了抖耳朵,顺着他的指示,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墙面上,
那里整整摆了一墙的册子。
她朝那处走去。
才靠近些,一股子书册纸页上的墨香混着的灵韵草香溢上鼻尖。
灵韵草可保书籍不腐。
谢知鸢一面从其中挑出一本,一面想着,孟公子必是极爱书之人。
手里的这本书像是上了年头,侧边的草线歪歪扭扭溢出些许,蓝色的外封破破烂烂。
谢知鸢翻了几页,不自觉陷进去。
这是一本志怪话本,里头说了一个艳鬼化作美貌女子,被一名在外游历的公子一见钟情。
艳鬼忘了生前之事,懵懂无知,那公子教她一点一滴,描摹了她的种种,
可意外之下却被发现她并非寻常人。
话本到这就断了。
谢知鸢轻轻“啊”了一声,她看得正起劲呢!
她仔细敲了敲外封,才在破破烂烂的几个字旁看见了小小的上。
还有下册的呀。
谢知鸢抬眸朝方才放置话本的地方望了望,寻着颜色相近的找,余光中终于瞄见上一格里的下册。
只是有些高了,
她使着浑身的劲儿,奋力伸出指尖,才碰到点边儿便往外一抽。
有几本薄薄的其他册子混着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