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博又不笨,知道宋荣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问:“莫不是有人为此参奏皇后?”
“傀儡木偶,受人指使而已。”
郑博依旧道:“你以往也算能臣干吏,并非贪图天家富贵之人,焉何先时不阻止皇后娘娘入宫?也是她为人有瑕,方有人参她。”
宋荣挑眉:“这年头儿,也没人说不准女人二嫁吧?”
郑博坚持:“二嫁就二嫁,也不该狐惑皇上,未婚先孕。”
宋荣打量郑博两眼:“这事也怪不到一人头上,说来,又不是我女儿强迫皇上。”
听到这种话,郑博气得脸都绿了,指着宋荣道:“宋子熙,你也是读过四书五经,学过礼义廉耻之人!”
“是啊,非但学过,还比你学得好来着。”宋荣摆摆手,道,“你虽没见过我那女儿,也应该知道她是个讲理的人吧?上次德妃那事,你还险些误会了她。”即使是郑博也知晓方太后的不靠谱儿,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方太后乃后宫妇人、皇上生母,郑博非参方太后两本不可。有方太后衬托,宋嘉言简直是典范。
“我也不劝你假公济私,当然,我宋子熙在你郑伯岩面前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只是,伯岩兄啊,你想一想,现在皇上病重,却有人指使御史来参奏皇后,意欲何为哪,伯岩兄?”宋荣意味深长,郑博神色微动,最后道:“待皇上大安,这些奏章我都会呈奏皇上的。”
宋荣正色道:“这是自然,一切有待御裁方是。”
宋荣拦下御史台,秦峥则去找彭老相爷的孙子彭彦容喝酒。
彭彦容现在日子很不好过,自从他背后捅了自己祖父一刀后,回家挨顿家法不说,六品翰林一坐多年,彭老相爷压着不给他升迁,把彭彦容郁闷的,倒是秦峥介绍他到宋嘉言的书院讲课,彭彦容很乐意去。
现在,彭彦容的精神头儿倒是来了,无他,昭文帝病重!
两人虽是在喝酒,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年前,彭彦容为宋嘉言立后出过力气,好容易天时地利人和,彭彦容琢磨着,皇上既然病重,他出头儿的时候快到了。他自觉早便是皇后党,听秦峥说了方家要使人参奏皇后之事,彭彦容磨牙道:“真是不知餍足的野狗,除去皇后与嫡皇子,朝廷还不得姓了方!”其实,凭彭家的地位,不论谁登基,都要给彭老相爷一个体面。彭彦容很不必上心此事,只管光风霁月地做自己的翰林学士就是了,不过,彭彦容想的又比别人多一点。
他祖父这辈子封阁入相是没什么遗憾了,他父亲也是五十几的人了,他可是正当壮年,不搏一搏,都觉着白活了。
当然,仗着祖父,彭彦容的前程也不会太差。就是方太后掌政,也不能不给彭家面子。
但是,宋嘉言明显很有政治素养,在她手下干活儿可能累一些,不过,只要有本事,就不怕熬不出头儿。方太后就是个昏头昏脑的老太太,自己都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妄图瞎指挥。护短,智商又低。若方太后得势,他再想出头儿,就得去巴结方家走佞臣路线了。
眼瞅着皇后与九皇子就差一步了,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内阁、御史台皆打好招呼,宋荣与秦峥都觉着暂且能安心片刻了,却不想承恩公石破天惊神来一笔,他敲了登闻鼓!
承恩公非但敲登闻鼓,他告的人也身份非凡,乃当今皇后。
登闻鼓的特别之处在于,自来登闻鼓之案,上达天听,朝廷没有不接的理。
故此,哪怕宋家打点了御史台与内阁,此事依旧是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不过,宋家也非等闲之辈。承恩公敲完之后,接着承恩侯宋荣也去敲了一回。论文采,宋荣状元之身,论口齿,宋荣以前曾在监察院混过。关键是,宋荣比承恩公明智一千倍,承恩公去告皇后,宋荣并没有去状告太后。不然就太可笑了。
宋荣直接告承恩公捏造事实、巧言诡辩、谋害中宫、妄图朝纲、目无君父!
承恩公给宋荣气得吐血,指着宋荣怒吼:“宋子熙,老夫是皇上的亲舅舅!”
宋荣一掸衣衫,道:“劳您提醒,本官是皇上的亲丈人!”
有宋荣亲自出马跟承恩公掐架,内阁都松了一口气。不想更荒唐的事在后头,方太后偷偷出宫,避到仁德亲王府上,口口声声说皇后要害她。
事已至此,哪怕郑博也不能不开口说一句了。不过,郑博很冷静,他的上书是,希望中宫就太后离宫一事做出解释。
内阁的上书也是类似,太后出宫并非小事,何况还嚷嚷着皇后要谋杀太后,兹事体大,中宫必须就此事做出解释。
仁德亲王则要求接皇上与皇子、公主们出宫,当然,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内阁首辅彭老相爷不避嫌疑地去了趟宋府,宋荣的脸色就不必提了,直接道:“说句难听的,皇后若是真有不敬之心,太后根本出不得宫。”
彭老相爷也不信宋嘉言会做出这种昏头的事,依宋嘉言的智慧,哪怕真要杀方太后,也得等九皇子登基之后啊。想到方太后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彭老相爷叹道:“皇上以孝治天下,太后忽发妄语,令皇后名誉受损。”
宋荣道:“好在禁卫军与御林军都加以整顿过,忠心不二,总不会再出现逆王之乱。”这事虽然对宋嘉言有影响,但并非没有翻盘之机。尤其彭老相爷亲来,看来,内阁还是倾向于九皇子的。
彭老相爷面露忧色,道:“长此以往,恐怕局面难以收拾。”不孝的名声,谁都背不起,何况是一国皇后?宋嘉言是死是活,彭老相爷并不关心,关键是嫡皇子,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不能因皇后而连累到嫡皇子才好。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可能因太后几句话就让皇后去死,万一中宫不稳,连累的绝非一二人,说不定会引起朝纲震荡。在这个时候,彭老相爷力求维稳,方来宋家商议此事。
“当今之际,唯有先请太后回宫再说了。”宋荣道,“我倒想请老相爷同我一道进宫求见皇后,先问一问皇后的意思才好。”毕竟这事儿得跟宋嘉言商量,依宋嘉言的脾气,愿不愿意低这个头还两说。
彭老相爷道:“也好。”事涉皇后,他们不好自作主张。
宋荣与彭老相爷进宫倒是很顺利,宋嘉言正带着孩子们用膳,宋嘉言道:“爹爹与彭相这个时辰进宫,肯定没用午膳的吧。”遂吩咐宫人多加了两副碗筷。
宋荣唇角直抽,哪里有吃饭的心,不过,规矩使然,他还是先谢了皇后赐膳,与彭老相爷分坐两旁,一时宫人搬上两小桌荤素得宜的膳食来。虽然宋嘉言赐膳,君臣有别,并不能在同一桌上用餐。
五儿还偷偷地朝宋荣眨眼睛,宋荣对五儿笑笑,看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宋荣微微叹口气。直待用过午膳,宋嘉言吩咐吕嬷嬷道:“嬷嬷,你带着皇子公主们去隔间儿休息。”因方太后离宫,宋嘉言索性将宫内皇子公主们都叫到昭德殿来。
待孩子们走了,宋嘉言呷口茶,温声道:“太后的事,本宫知道了。”
宋荣问:“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宋嘉言看梁嬷嬷一眼,梁嬷嬷将一份诏书取来。寻常诏书是以龙纹祥云装饰,这份诏书却是凤纹牡丹的刺绣,同样精美异常,于朝中却极为罕见。无他,这并不是皇帝的诏书,而是皇后的诏书——中宫笺表。
皇后被称为国母,并非只是口头儿的尊贵。在律法规矩上,同样给了皇后不逊于皇权的权力,当然,这种权力,皇后很少用。不过,皇后一旦动用中宫笺表,皇帝都不会驳回。
宋嘉言写的是一份《论兄终弟及书》。
彭老相爷与宋荣分别看过,两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对于宋嘉言的胆量气魄却是极为佩服的。无他,宋嘉言这份诏书上话并不多,却是字字穿心断肠:昔闻庄公母,汉有窦太后,今太后意欲兄终弟及,偏爱幼子之心,天下皆知。万物有代谢,皇位有更迭,太后欲吾死矣,置皇子公主于何地。吾之将死,唯望亲王殿下荣登皇位,善待天下,善待皇子公主。
宋嘉言道:“太后如此,无非是想仁德亲王登基罢了。孝顺孝顺,顺者,孝矣。既然是老人家的心愿,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闻此言,彭老相爷立刻起身,一撩衣摆,便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去,道:“老臣深受皇上大恩,皇位更迭,自夏商起,从来是父传子、子传孙,除非皇上无嗣,方另择宗室承袭皇位。今皇上有数子,焉可令藩王承袭帝位?老臣请娘娘收回此诏!”说着,一个头叩在地上。
宋嘉言脸上没有半分动容,根本不理会彭老相爷的话,反道:“太后置本宫于死地,仁德亲王意欲迁皇上、皇子、公主们于亲王府。彭相阅事无数,精通史实,与其让孩子们落入野心家之手,不如一开始就将皇位奉送。彭相不必担忧,新帝登基,照样要施恩老臣。”
彭老相爷多年老臣,能做到首辅,自然是一流人物。现在后宫要翻天,昭文帝病重,哪怕不想干预后宫之事,彭老相爷也要表态了。他沉声道:“娘娘此话,老臣不敢应奉。太后是皇上生母,娘娘是皇上正妻,俱是身份尊贵之人,恕老臣直言,再如何尊贵,娘娘与太后也要遵从祖宗法度、皇家规矩。既然太后离宫,言及皇后,老臣斗胆,恳请皇后与太后当面分说一二,以正清白。”宋嘉言这哪儿是自己要死啊,这完全是逼内阁表态。
“说到法度规矩,不知藩王久居帝都是何规矩?”宋嘉言道,“彭相是视而不见,还是有何难处?不妨与我直言。”事到如今,她是绝不容仁德亲王继续留在帝都了。
彭老相爷脑中飞快盘算,沉声道:“仁德亲王就藩奏章就在内阁,既是王爷请愿,没有理由不允。”
宋嘉言温声道:“那就有劳彭相了。”
“仁德亲王不过藩王而已,蒙蔽太后、污蔑本宫,甚至图谋圣驾,种种大逆不道,看在皇上与太后的面子上,本宫不想计较。”宋嘉言道,“他不适合继续留在帝都,让他就藩吧。”
宋嘉言的话是符合内阁利益的,不论何时,内阁都不希望藩王干政,何况是成年藩王!故而,彭老相爷应了声:“是。”内阁是倾向于代表正统的嫡皇子的,故此,宋嘉言的名声不能坏。方太后又是太后的身份,有错也是无错,既然方太后无错,就要找个够身份的替死鬼。不是别人,仁德亲王最合适。此时,若说仁德亲王没有别的想法,彭老相爷也是不信的!
宋嘉言道:“亲王就藩之后,本宫会向太后说明一切的。后宫之事,还是无涉前朝的好。”
彭老相爷沉默半晌,道:“娘娘,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
宋嘉言笑道:“本宫既然嫁给了皇上,皇上的体面,就是本宫的体面。彭相太小看本宫了。”抚摸着手里的中宫笺表,宋嘉言递出去,“拿去明示天下。”
“娘娘三思。”
“本宫已经三思过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要翻脸,她绝不会给仁德亲王翻身的机会。
彭老相爷不敢像反驳方太后懿旨那样拒绝宋嘉言的中宫笺表,只是彭老相爷尚未接下笺表,就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握在了掌中。
因为语涉要事,此间已经清场,宋嘉言身畔也只有一梁嬷嬷而已。她并未注意有人自隔间侧门悄然而入,而彭老相爷与宋荣二人,碍于规矩,头都不好多抬,自然更未留心。
宋嘉言侧眸微挑,便看到了一张苍白而儒雅的脸。昭文帝的脸仍然是苍白而憔悴的,鬓间几许银丝,眼神虚弱又清澈,甚至带了一点点透彻。宋嘉言从未见过昭文帝这样的神色,昭文帝握住中宫笺表,声音不高,还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先不要明发。”
以前不觉着这男人有什么要紧,忽然之间失去才明白什么是依靠。宋嘉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来,起身扶昭文帝坐在正中榻上,道:“哦,皇上醒了,那就交给皇上了。”说着就要离开。
昭文帝握住宋嘉言的手:“你也听听。”
宋嘉言笑道:“皇上躺了许久,饿不饿?臣妾去叫他们弄些东西来给皇上吃。嗯,还是先叫太医诊脉吧。”
昭文帝笑道:“好。”
什么是帝王?
御膳房将几样清粥小菜做好呈上时,承恩公夺爵削职的圣旨已经明发。当方太后哭哭啼啼地赶回宫廷时,仁德亲王一家人已在御林军的护送下离开帝都,就藩咸阳。
后宫与朝廷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清洗。
宋嘉言其实心内有许多想问的话,却又问不出口。昭文帝似乎明白,却又什么都没说,太子的册封仪式已经在准备中了。
宋嘉言觉着,对于昭文帝,她还是应该怀有一颗感恩之心,毕竟,昭文帝维护了她的名誉,又将她的儿子正式册封为太子。昭文帝笑道:“莫要发傻,小九儿是朕的儿子。”
宋嘉言大惊,叹道:“真是不得了,皇上大安之后,都能看破人心了。”
昭文帝笑道:“阿离知不知朕在想什么?”
宋嘉言摇头。
“真不知?”
“臣妾可没皇上的本领。”
昭文帝挽住宋嘉言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自始至终,只有宋嘉言一直守护在他身畔。照顾他,伺候他,不离不弃。
“说这个做什么。”宋嘉言笑,她与昭文帝的身份注定了不会有太激烈的爱情,不过,她仍然愿意做好本分,起码不辜负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地位与自由。她也一直相信,做个好人要比做个坏人更容易得到快乐。
不过,什么是好人,又什么是坏人呢?
如方太后质问昭文帝:“你怎么这样心胸狭隘,将你弟弟赶走?你已经是皇帝了,多给你弟弟一些有什么?”那张颓老的脸上,有不满、有憎恶、有伤心,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唯独没有愧疚。
昭文帝问:“给多少方能令母后满足?”
在昭文帝醒来后,宋荣就回了自己家。
养花种草,含饴弄孙。就是朝中也是请了长假,不再早朝,偶尔去义塾授课,或是别院小住,甚至闲来无事,买了一个小戏班在家调理,逍遥得很。
连宋嘉言都觉着在人生态度上,应该向宋荣学习。宋嘉让、宋嘉诺一直没音信,她都挺惦记,宋荣只当没那两个儿子,日子照样过得有声有色,优游自在,何其潇洒。
宋荣这般识趣,昭文帝待宋家反是愈发亲近,常有赏赐。
宋荣投桃报李,百闲之中还上了道奏章,言及前承恩公事涉不法,夺爵去职,罪有应得。子弟有优劣,朝臣有忠奸,前承恩公不贤,皇上以孝治天下,请昭文帝另择贤明子弟以赐爵位。
昭文帝将此奏章拿给宋嘉言看。
自从昭文帝清醒以来,与宋嘉言倒是格外亲密了。反正先时昭文帝也是一直独宠凤仪宫,如今太后在慈宁宫养病,方家削爵去职,昭文帝重病初愈,继续留在凤仪宫,更没人敢说什么。
皇帝是没有养病的时间的,昭文帝乍醒,内阁便将许多奏本呈上。昭文帝尚需调养,索性叫宋嘉言在一旁念奏章,奏章经内阁会先有内阁的拟批,昭文帝听完内阁的拟批,再说一些自己的意见,他大病初愈,故此都是由宋嘉言代笔。
宋嘉言其实很不乐意干这种差事,她觉着皇帝是世界上最小心眼儿又善变的人。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万一什么时候昭文帝改了主意,秋后算账,不是错也是错了。
看宋嘉言不乐意,昭文帝还没劝两句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倒把宋嘉言吓了一跳。
宋嘉言又不是傻瓜,何况,她也不是非常抗拒帮着昭文帝念奏章。不过,某日宋嘉言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还啧啧感叹。昭文帝好奇,问:“看什么呢?”
“大凤王朝武皇帝本纪。”
昭文帝凑过去瞧,宋嘉言瞥他一眼,笑道:“臣妾觉着,自古明君都有相似之处啊。”
东穆太祖皇帝就十分崇拜凤武皇帝,当年还有“为君当如凤武帝”的话留下。皇位传到昭文帝这儿,这一家子都对凤武帝有好感。听到宋嘉言这般说,昭文帝笑问:“这话怎么讲?”
“凤武帝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能令天下百姓果腹者便是明君。不瞒皇上,臣妾小时候每年冬天都听说城外有许多灾民,朝廷发放粥米济民,还会有许多人冻饿而死。到现在,虽然百姓有穷有富,不过,已经许多年没看到过城外聚集过灾民了。皇上治理天下如何,不必听官员如何吹捧奉迎,端看这点就能知道了。”
昭文帝果然十分受用,道:“不辜负祖宗江山已是大幸。”
宋嘉言微微一笑,指着史书上又道:“凤武帝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常有病痛,时常十天半月地养病不朝啊。”
昭文帝精读史书,这一节凤武帝传更是读过多遍,说倒背如流也不夸张。他不用看也知道宋嘉言说的是什么,不禁老脸一红。
今日宋嘉言说起凤武帝,拍马之后偏偏说起凤武帝装病的事,自然是意在沛公了。昭文帝做了多年皇帝,脸皮早修炼出来了,一笑就夺了宋嘉言手里的史书,笑道:“阿离也说了,明君总有相似处。”
宋嘉言拿他没辙,嗔一眼,也笑了。
宋嘉言既常伴着昭文帝看奏章,自然对朝中形势渐渐地有了些了解。宋荣请示昭文帝再次册封母族的奏章,也是宋嘉言念给昭文帝听的。
昭文帝听完后,问:“你觉得呢?”
宋嘉言已深谙政治,略一思量便道:“皇上有三个舅舅,择贤明者赐爵就好。前承恩公有罪,皇上虽未株连,到底涉及子孙,臣妾觉着不要从前承恩公一支择嗣赐爵。”皇家最重脸面,昭文帝当时并没有收拾仁德亲王,只是令他就藩而已。承恩公夺爵后,亦没有另行处置。这说明,昭文帝并没有将事态扩大的意思。
昭文帝又问:“你觉着哪家好?”
宋嘉言笑道:“这臣妾就不知道了,除了前承恩公,论年纪,二舅舅方德年长些。品性上,臣妾不清楚。”
昭文帝淡淡道:“母后出身保定府方家屯儿,去老家寻一户老实人家便可。”话中竟是要将爵位赐予方氏家族远亲。
宋嘉言不敢多话,就代昭文帝批了:着有司去原籍寻实诚人家。
靠着软榻,昭文帝神思渐远,忽而叹道:“今年咸阳天时不大好,多有疫病,前些时候仁德府上的长史官上表说仁德不小心染上了疫病。这事,你心里有数,不要让宫人乱嚷嚷,太后年纪大了。”太后总是觉着他做皇帝,仁德做亲王亏了,恨不能将江山平分,才能补偿小儿子一二。太后不明白,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他的江山,是要传给自己儿子,而不是与自己弟弟平分天下!何况,仁德也没有与他平分天下的本事!
宋嘉言连忙应了,看昭文帝脸色不虞,慢慢地握住他的手。
昭文帝回眸,眼中带了一丝暖意。
宋嘉言回之一笑,慢慢地将头倚在丈夫的肩上。
经历多少风波曲折,她与他不是最相爱的,却是最相宜的。天下男女,多少夫妻,不必如胶似漆,能举案齐眉,已是莫大福气。
今日骄阳似火,不知不觉,已是洒落满室阳光。两人相依相偎,远远望去,仿似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