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命人唤了仁德郡王与宋嘉言,道:“你们的忠心,朕都知道。过来与朕一并用膳吧。”跟着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人质,回不回得来都两说。这个时候,帝王自然要表示一番。现无金银珠宝可赏,赏顿饭菜还是有的。这个时候,也没那么多可讲究的了。
待马粮齐备,这一餐饭也吃好了。
昭文帝对吴双等道:“朕自会信守承诺,希望你们也能信守承诺,不然,哪怕天涯海角,朕也必将你等生擒活捉,以祭天下!”
吴双微微拱手,笑一笑:“皇上,那我等便告辞了。”
吴玉直接去拽仁德郡王,四皇子也朝宋嘉言走了过去。正当此刻,变故陡生!四皇子猛然拔出腰间佩剑,闪电般直刺昭文帝颈项!
这次倒霉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荣。
凭宋荣的身份,哪怕得以近御前,在这么多王亲重臣之中,也轮不到他站在昭文帝身畔。只是,人质之一宋嘉言正是宋荣的亲闺女,眼瞅着闺女就要生死未卜,宋荣得以在前排相送。
宋荣并没有等昭文帝拉他做挡箭牌,他完全自愿,自从吴双吴玉杀皇子大臣如砍瓜切菜,宋荣找这个机会很久了。
他简直感谢四皇子祖宗十八代!
宋嘉言刚要扑将过去,宁安侯已经快一步,一脚踢向四皇子手腕。四皇子的动作也不慢,他立刻弃剑后退,还扯了宋嘉言一把。宋嘉言怒极,所有的愤怒委屈在这一刻爆发,旋身一巴掌抽到四皇子脸上!
宋嘉言本就力气极大,一巴掌抽得四皇子脑袋一蒙,纵身扑到地上。宋嘉言掐住四皇子的脖子,完全是要将人就地掐死的劲头儿!
吴双将剑架在仁德郡王的颈项处,怒喝:“都住手!”
手下已经过去将宋嘉言与四皇子拽起来分开,宋嘉言挣扎两下,动弹不得,仍是怒吼:“我爹有个好歹,我一定会宰了你!”
宋荣关键时刻忠心耿耿,为昭文帝挡刀,昭文帝顺手扶了宋荣一把,怒道:“还不去请太医!”
四皇子扶着脖子咳了一阵,随吴双带着人质与大部队走人。
吴双带着宋嘉言骑马,晚上与宋嘉言一道守着篝火休息,仁德郡王也在。
吴双道:“王爷还记得家父吗?”
“冯继远啊……”仁德郡王哪里敢说吴双亲爹的不是,道,“冯继远文武双全,当年,也是出名的风流人物。”
吴双一笑,将烤好的饼给宋嘉言吃,还逗她:“可惜现在条件有限,不能给你做饭吃了。”
宋嘉言望向吴双:“为什么?”为什么谋反,前程已在眼前了。
吴双淡淡道:“有些仇,一日不报,一日心中不能得以安静。嘉言,你父为昭文帝心腹重臣,因他平步青云,你家因此蒸蒸日上,在你心里,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人。你怎知当年风云变幻,血海尸山!”
吴双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清冷:“我祖父是曾祖父的嫡长子,不幸早早亡故,留下我父亲孤独一人,自幼为曾祖父抚养长大。便是寻常人家,也会涉及到祖产纷争,何况是兴国侯府。父亲渐渐长大,很快发现自己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叔叔在觊觎他嫡子长孙的继承权。其中,他的二叔尤为精明强干。那时正赶上先帝年迈,尽管已立太子,二皇子与三皇子仍旧对皇位虎视眈眈。彼时,父亲很得太子看重,父亲的二叔却投了二皇子阵营,双方斗得不可开交。三皇子因为母族出身微贱,不过是依附于二皇子而已。待太子被废,父亲的政治处境堪忧,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即将登上皇位的是二皇子,结果谁也未料到,青云巷一场大火烧去了上千人命。先帝因此震怒,命人彻查。当初父亲为安置母亲,将房院选在青云巷,那里住的大多是薄有家资的平民,而少官宦。最终事情还是查到了父亲头上,彼时父亲为了救我与阿玉被烧得面目全非,祖父只能让我们诈死,然后将我们送离帝都。其实,父亲与我们不过是皇位争夺的牺牲品而已。二皇子斗倒太子,原以为自己稳坐皇位,却不料被这场大火拖入泥淖。父亲与他二叔争家中侯爵之位并非秘密,父亲因太子被废而变得处境微妙,这个时候父亲连带我们兄弟被一把火烧死,得益的人就是父亲的二叔。而父亲的二叔一直是二皇子的亲信,父亲是先太子的亲信,如果解释为二皇子为铲除先太子党羽而指使父亲的二叔火烧青云巷,看上去便天衣无缝了。二皇子因此失宠于先帝,最终三皇子被立为皇储,待先帝殡天,三皇子登基,便是当今皇上。二皇子失去皇位,父亲的二叔却在昭文帝登基后备受重用,富贵双全。这里面的微妙,想必你都明白。要我说,二皇子这皇位丢得一点不冤,他连自己心腹的嘴脸都未能真正看清楚。父亲的二叔表面上是二皇子的人,若我所料不错,其实,他一直是三皇子的人。故此三皇子登基,他有从龙之功,自得重赏。可笑的是,多年后我们兄弟折返帝都,不过用了一卷伪造的曾祖父的书信,他便被昭文帝抛出来做替罪羔羊。而昭文帝自己一直都是仁义之君、天下圣人。父亲为了救我与阿玉被烧得面目全非,因为父亲先时与吴家有婚姻,先太子被废之后,父亲于家族中地位不利。彼时一场大火,祖父只能将我们送走。父亲因此性情大变,把一切的罪因都归咎于我与阿玉。他不良于行,但有一次,他险些要杀了阿玉,我救下阿玉后,思考很久,最终杀了他。”那些被亲生父亲所怨毒的岁月,父亲总会说,如果没有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吴双也会想,如果没有父亲……
那种无可挣脱的怨毒,实在够了。如果没有父亲,他与弟弟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于是,他杀了他,并不曾后悔。
但是,他这一生,也只有一个父亲。
父亲死了,这种怨毒却攀附于他的心灵,令他日日不得安寝。
“往事不可追。我家破人亡,是因为父亲道行不够,其实怪不得别人。如今我道行够了,自然可以杀回来。”吴双长叹,“世间总是如此,不是人杀我,便是我杀人,无一日能令人清静。我们冯家的仇已经报了,可惜四皇子大仇未报,未免遗憾。我从来无意于穆清所给的功名富贵,更无意做谁的枪去帮助谁夺取皇位,我所求的是因果公道。至于禁卫军这些人,是先太子的人。”吴双道,“带他们走,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四皇子,也需要这些人立足。”
“就为了报仇?”
“是啊,若仇家是寻常人,早报了。只可惜,仇家如今个个贵为公侯,高官显禄,不这样,如何杀得尽?”吴双将一壶清水递给宋嘉言,“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可惜你不肯跟我走,就送我一程吧。”
宋嘉言知晓吴双并没有道尽实言,既然冯继远早便过世了,弄个假的出来并不难。但是,吴家兄弟这样的文采武功,是自何处学来的呢?
吴双不说,她也不想问。
吴双并没有对宋嘉言有所冒犯,不过五六日,这些人已是快马到了边城。
这种上千人的部队行进,边城守将很明显已经知晓吴双等人的谋反之事。只是,吴双有仁德郡王在手,这是昭文帝的亲弟弟,皇上已经下旨务必要保全仁德郡王的性命安危,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令仁德郡王身处险境。
出了边城城门,直往西蛮行了数百里。吴双方谨慎地同意交换人质,他摸了摸宋嘉言的头发,道:“你以往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遍这天下风景,如今,只能带你看到这里了。我今一去,再无回东穆之期。”
温柔地为宋嘉言整理了整理头发,吴双道:“嘉言,我是这样的一个坏人。宋子熙生性谨慎,他救了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吧,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说着,吴双一笑,“在我这儿吃了亏,以后就会学得谨慎了吧。”让宋嘉言上了另一匹马。
面前是边城上万大军,吴双忽然一匕首刺在宋嘉言马的屁股上,同时,仁德郡王的马也被吴玉射中,两人的马惊作狂奔,边城将领急命救王驾!
吴双哈哈一笑,转身带着数千人纵马远离。
自此,有生之年,永未相见。
什么叫权势?她与仁德郡王同样惊马,所有人都一窝蜂地去救仁德郡王,根本没人理会宋嘉言死活。
这几日快马行进,宋嘉言再强健的体魄也不能与男人相比。忽然惊马,宋嘉言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只摔断了一条腿,真是侥幸至极。
凭这些边城军士的势利眼,死活都是看老天的意思。
毫发无损的仁德郡王来瞧了一回宋嘉言的伤势,她骨头已经接好了,但身体疲劳过度,开始发烧。仁德郡王来的时候,宋嘉言的烧已经退了。
宋嘉言容色平静,道:“恕小女不能给王爷见礼了。”
仁德郡王摆摆手,在离宋嘉言床前稍远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道:“在外面,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我来瞧瞧你,可好些了吗?”
宋嘉言道:“好多了。”
仁德郡王叹口气,劝宋嘉言一句:“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其他的,或许是天意。平安折子,我已递上去了。过些天,待你的伤势稳定了,我们就回帝都吧。”
“是。”
仁德郡王与宋嘉言共患难这些日子,对她很是照顾,道:“你有什么想吃用的,跟丫头们说,边城虽然荒凉些,也有些野味儿可以打打牙祭。”
宋嘉言客气地道谢。
宋嘉言的身体时好时坏,时不时地发烧,一时难时动身。仁德郡王似乎也并不急着回帝都,他还偷偷告诉宋嘉言:“难得在外头转转,我吃着边城的野味儿,别有一番风味。”
过几日,仁德郡王又带来了好消息,宋荣忠心救驾,昭文帝未计较他误信吴双之事,还赐了个不大不小的爵位,一等子爵。甚至,随着昭文帝的圣旨一并到的,还有两个擅接骨的太医,给宋嘉言细细地检查过腿伤。
仁德郡王道:“你为朝廷受此伤痛,皇上定会赏你的。”
宋嘉言谦虚一句:“小女何德何能。”其实,她对这个真的兴趣不大。以往或许会自得于金银首饰、各种赏赐,现在,她倒看淡这些了。
待太医宣布宋嘉言的身体可以移动了,边城将军府准备了豪华马车,派了一支军队护送仁德郡王回帝都。
宋嘉言是伤患,仁德郡王很照顾她,她的马车配置也很不错。而且,走的都是官道,一小队工兵先行,看前路哪里不平哪里有坑,率先平整好。故此,路上颇是安稳。
别看与吴双等日夜兼程,五六日即从帝都到边城。但仁德郡王和宋嘉言回去时,足足走了一个月。
帝都已是初秋时节,路旁白杨的叶子微微泛着黄,秋风微寒,一片萧瑟之意。
门房早前两天就等着呢,见宋嘉言坐车回来了,有奴才跑出来请安,又跑进去通禀主子。府里早备了软轿,将宋嘉言抬了进去。宋嘉言刚被安放到床上,老太太就过来了,搂着孙女一通哭:“怎么这般倒霉?平日里我没少给菩萨烧香啊!”
宋嘉言本就心里难受,被老太太这样搂着一通哭,也跟着眼睛一涩,流下泪来。
小纪氏、宋嘉语等都红了眼圈儿,一面捻着帕子拭泪,一面又劝老太太:“叫言丫头好生养着,老太太这样伤心,言丫头也跟着老太太伤感,倒不利于养身子。”
宋嘉让宋嘉诺也都过来了,宋荣坐在一旁椅中,道:“能保住性命,已是造化了。”宋嘉言被吴双点名带走,还能回来,实是福气。万一那人起了邪心,宋嘉言一辈子就毁了。当然,他闺女也不是好相与的!
宋嘉言掩泪,忍悲问道:“家里还好吧?爹爹还好吗?”
老太太的眼泪擦了一把又一把,不停地点头,道:“都好,都好。”嘴里说着好,这些天,老太太不知哭了多少场。
宋嘉言带着伤,精神头儿也大不如前,诸人说了会儿话,又劝了她好些话,见她面露倦意,令她安心休养,便告辞了。
出了孙女的院子,老太太擦泪道:“丫头是伤了神了啊。”对小纪氏道:“令厨下多做些滋补的东西给丫头送来吃。”
宋嘉言倒了大霉,小纪氏虽未有老太太这般伤心,心里也是惋叹不已,连忙点头:“老太太放心吧,我亲自去跟厨下说。”这些天宋荣也在养伤,厨下少不了汤汤水水补品之物。
昭文帝并未亏待做人质的两人,仁德郡王升了一阶,被封亲王爵。就是宋嘉言,也得了一个县君之位,虽然是贵女中的最末等,对于外臣之女,也是破例而为了。
仁德郡王陛见时,尤其提了一句:“宋姑娘有勇有谋,冰清玉洁,殊为不易。”这句话,一半是因与宋嘉言患难之事,一半是因宋家崛起之势!
这一场因报仇而发动的宫变,让昭文帝失去了四个成年的儿子,四皇子那般,昭文帝只恨不能从未生过这个儿子,自是当他死了。
如今帝都,别的不多,办丧事的最多,自皇室到重臣之家,半帝都城披白。最忙的不是别人,而是和尚道士尼姑庵。帝都贵妇们疯了一般地去庙里庵里烧香拜佛还愿求签。
还有一事,景惠长公主与姚世子和离了。
姚馨因方太后而死,以郡主之例安葬。景惠长公主实在不想再与姚家人扯上关系,便求恩典同姚世子和离,彻底与姚家断绝往来。
吴府那位假的冯继远,不知是何出身来历,待御林军去抄没吴府时,那人已然服毒自尽。倒是武安侯府,受吴家兄弟牵连,武安侯连降两级,被降为一等子爵。
秦家有救驾之功,秦峥官职升了正六品,昭文帝赏了秦老尚书末等子爵的爵位。毕竟不若宋荣以身挡刀的忠心,爵位上便差了些。倒是听说,秦淑妃在宫中也得了赏,更得昭文帝的宠爱。
秦峥知晓宋嘉言回来的消息后,重与祖父商量亲事。
秦老尚书叹了口气,他是有些恼宋嘉言的。先时,他欣赏宋嘉言的能干,但这丫头实在能干得有些过了头!宜德大长公主差宋嘉言与秦峥进去与逆党谈判,多好的立功机会!结果,给宋嘉言抢了去!秦老尚书都奇怪,那丫头怎么就敢开口!孙子素来能干,真是的,竟被宋嘉言抢了风头!
秦老尚书问:“你还是很中意她?”宋家被赐爵位,那丫头也得了封赏,若不是被吴双劫持这些天,真不失为一门好亲。
秦峥正色道:“孙儿自始至终就很中意言妹妹。”有时,情之一字,实在不知因何而起。宋家姐妹,他早就极熟的。宋嘉言不若宋嘉语温柔漂亮,但他自始至终,只喜欢宋嘉言。
“行,明日我去跟子熙谈谈。”秦老尚书又有些犹豫,“她被劫持这些天……”
“绝不可能的。”秦峥笃定道,“我很了解言妹妹,依她的性子,不可能叫吴双近身!”
秦老尚书想到宋嘉言的厉害,便是男人也逊她几分,微微点头:“你年纪不小了,你们青梅竹马的,也是缘分。我问一问子熙,若子熙没有意见,就先把亲事定下来。听说,宋家丫头伤了腿,伤筋断骨一百天,若是成亲,最早也得年底,说不定要拖到明年。”
“孙儿愿意等。”他一直愿意等,哪怕宋嘉言与吴双定了亲,他依旧愿意等。只要宋嘉言一日未成亲,他就一日不放弃。果然,上苍还是善待于他的。
当天傍晚,秦峥就带着礼物去宋家探病问安了。
宋荣正在养伤,宋嘉让陪着秦峥说了几句话。秦峥道:“听说言妹妹伤着腿了,这是些虎骨,用虎骨入酒,有些效用。”
“多谢你了。”经历了这样的剧变,父亲重伤,妹妹为质,宋嘉让也成长许多。
秦峥关切地问:“这些日子,妹妹还好吗?太医怎么说?”
宋嘉让道:“有些好转,只是断骨不是一天两天能长好的,还且得养着呢。”
“谁也没料到的事。”秦峥已是恨透了吴双,“叫妹妹好生养着,待好利索了再下地。断骨不比别的,若不留心,以后就是一辈子的病痛。”
秦峥说了一番“妹妹长妹妹短”,方问起:“叔父的身子可好些了?”
“还得再养些日子。”宋荣这次伤得厉害,不过,若是强撑着身子上朝当差,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了。但宋荣并不急,他不急去抓回权柄。他现在还年轻,养好身子要紧。如今有官有爵的,他急什么。待身子大安,他还能再在官场拼杀二十年。
又说了几句宋大叔的身子状况,秦峥方低声道了一句:“阿让,对言妹妹,我心未改。”
宋嘉让愣了一下,啊了一声,问:“你还是……”
秦峥点头:“自小,我就中意言妹妹。”说着,就有几分咬牙切齿,“若不是那姓吴的比我早一科,我又出去游学,言妹妹也不会被他骗了。”
如今,宋嘉让着实明白了知根知底的好处,道:“我跟父亲提一提。我妹妹现在腿伤了,怕是要晚些时间成亲,你这个年纪……”两人同龄,宋嘉让闺女都有了,秦峥还是单身。
“我等。”
秦老尚书亲自上门跟宋荣说亲事。
宋荣一脸为难,叹:“恩师相中了我那小女,是小女的福气。只是,经此事,我也只愿给小女找个一心一意的老实人罢了。”这话,当然假得很。闺女又没失身,连仁德亲王殿下都在御前说了他家闺女冰清玉洁,何况,如今宋嘉言又是县君,爵位不高,到底体面。他宋荣也是正经的子爵大人了,一旦身子养好重回朝纲,不怕闺女没一门好亲事!若是那些挑剔他闺女的人家,他万不能叫闺女嫁进去!秦峥是不错,不过,他是嫁闺女,断没有一口应下的道理。秦家是来求娶,哪怕是老尚书出面,他宋荣也是要摆一下架子的。
秦老尚书笑道:“不怕子熙你恼,阿峥对言丫头,实则一片痴心痴意。就是我与你师母,看言丫头也如亲孙女一般。”说着,秦老尚书叹口气,“言丫头样样好,我拿她当个孙女,她如今受了许多苦,我也心疼得很。要我说,还是要给她找一门知根知底、肯疼她的人家儿才好。我们家,你是知道的,家中子弟少有纳小,阿峥,更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的人。我敢跟你作保,他对言丫头,定是一心一意。”
宋荣终于道:“阿峥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心里待他亦如子侄。只是,我那丫头伤势未愈……”
“咱们先把亲事说定了,就是晚几日,阿峥也愿意等。”
宋荣总要给秦老尚书几分面子,何况,他心里也属意秦峥,终于不再拿架子,笑道:“学生听恩师的。”
秦老尚书笑道:“好,明日我叫你师母过来一趟,咱们口头定下,也要跟家中老太太、太太说一声才好。”
宋荣无有不应。
当晚,宋荣去瞧了回宋嘉言。
宋嘉言正在看书,较之先时,宋嘉言消瘦许多,宋荣心下暗暗叹气,坐在女儿床头,打发了丫鬟婆子下去,方问女儿:“腿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
“人这一辈子,长得很,几十年不是那样容易过的。”宋荣温声道,“总有许多事是无可奈何的。吴双的事,怪我看走眼。”
宋嘉言眼睛微涩,却是没有落泪,道:“怎么能怪爹爹呢?爹爹一直想给我找一个最好的男人。是我没有听爹爹的话,跟他走得太近了。我是想着,早晚都要成亲,我希望他能更喜欢我一点。”结果被人从头涮到尾。
宋荣道:“小女孩儿都有这种热情。我年轻时,也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她不像你这样明媚能干,不过蕙质兰心,于诗词上颇具天分。那时,我刚考取解元,从老家出来,其实没什么见识,一见她便如见天人。我与她的兄长是至交好友,她父亲愿意将她许我为妻,我心里很欢喜,却没有应。在你们小女孩儿的眼里,或许我很可鄙吧?”
“爹爹说的是李家伯父的妹妹吗?”
宋荣并没有回答,反是道:“很早我就明白这个世间的模样,家里有寡母,下面有你二叔。尽管有满腹才学,若无权势,将来一个六品翰林就能把人在任上熬死。我清楚自己的才学,也明白只要运作得当,我能有更好的亲事。于是,就拒绝了。后来,我娶了你母亲,我那时年轻气盛,心里难免有些傲气。你母亲是侯府受宠的嫡女,嫁我算是下嫁了。她与你祖母不大合得来,当我明白要珍惜她时,她又过世了。”宋荣叹道,“伤心了,便将伤心压在心底。后悔了,就得朝前看。被人伤害算计,有本事,就去算计回来,若无本事,只得忍下去,忍到有本事还之以颜色的时候。若一直没这个本事,便忍一辈子。我的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宋荣淡淡道,“外头人说我少年便得志,其实想一想,我这几十年,欢喜的时候反而少。这并不是抱怨,上苍对我足够公平,起码,我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但,我都如此,可想而知常人了。如咱家这些卖身的奴才奴婢,庄子上的佃户,街上那些奔走庸碌之人,日子依旧照样过。”宋荣取走宋嘉言手里的书,道,“把身子养好,打起精神来,我已经应了秦家的亲事。”
宋嘉言微惊,望向宋荣。
宋荣道:“秦峥对你一片痴心,你是知道的。我权衡过了,你嫁他最好。关键,他足够喜欢你。”
“好。”
宋荣见宋嘉言应得痛快,笑道:“明天秦家老太太过来,我估摸着她会来瞧瞧你。我跟秦家说了,你现在的身子,得晚些日子成亲。两家先口头定下,待你身子大安,再正式定亲。”
宋嘉言点头。
嫁秦峥,也挺好的。起码,他足够喜欢自己。
秦家人要来的事,宋荣早跟老太太与小纪氏打过招呼了。
老太太想了想秦家,说:“好,不错,给丫头定下吧。可靠。”最后一句方是关键。
小纪氏则私下与丈夫商量:“语姐儿与杨家的亲事可怎么办?”
宋荣奇怪:“什么怎么办?当初早把亲事应了,难道因杨大将军为国殉难,就不算了不成?”读书人重诺。杨征虽有失察之责,不过,他素来忠心,人又死了,昭文帝并未深究,为了稳定禁卫军,还赏了杨家奠银。
宋荣也知道杨征一死,杨家势力大不如前。但说定就是说定,他断做不出毁诺之事来。
见丈夫不大高兴,小纪氏忙道:“我是想着,守孝得三年呢。何况,与语姐儿的亲事并未正式定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宋荣沉声道,“当时我口头已经应了,守孝三年怕什么?语姐儿年纪又不大,正好晚两年出嫁。杨辉如今已有武举人功名,将来考个武进士,功名前程就都有了。此事莫要再提,定了就是定了。你不准同语姐儿说半个不字,让她安安分分地嫁到杨家,以后有她的福气。”
小纪氏低声应了。
宋荣还在养身体,没空与小纪氏生这等气,便去杜月娘那边歇着去了。
秦宋两家已说好,待宋嘉言身子大安,立刻定亲。
秦峥有空就去宋家请安,殷勤得很。
宋荣见宋嘉言精神头儿总是不大好,便破例令秦峥去见见宋嘉言。若是再不能哄他家闺女开心,他就得重新评估秦峥的智商了。
秦峥是个斯文人,花前月下那一套他学不来。不过,斯文人有斯文人的办法,秦峥会念书给宋嘉言听,还会给她看自己游历时画的画,给她讲外面的风景,说外面不同的风土人情。
听到有趣处,宋嘉言会笑着多说几句,秦峥看她开心,自己便也开心,同时,心里不忘把吴双诅咒个一千回。
宋嘉言的精神头儿越来越好,不过,吴双的事还是给宋嘉言留下了很大的伤痛。连宋荣都觉着,宋嘉言眼中的天真已渐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审视的冷静。
宋嘉言腿伤快好的时节,戚氏也终于从漫长的月子中出来。原本戚氏的胎很稳,只是这场震荡,波及的不只是皇室。别家不提,宋家便是好一阵飘摇,戚氏担惊受怕,到生产时便有些艰难,还是请了太医来,挣扎了一天一夜产下一女,大名宋允然,小名福姐儿。
戚氏生产时有些伤身,月子就做得时间长些。
戚氏抱着福姐儿来瞧宋嘉言,姑嫂两个闲话聊天,宋嘉言看福姐儿胖嘟嘟的小脸儿,两只小肉手背上各有几个小肉窝,便忍不住抱她到膝上逗弄。
戚氏笑着叮嘱一句:“你小心些,别碰着腿。”
“没事,太医瞧过说已快大好了。”瞧着福姐儿,宋嘉言多了两分从前的爽利活泼,对着福姐儿做鬼脸逗她,福姐儿哈哈直乐,被裹在小虎头鞋里的两只小肉脚已经有了些力道。
宋嘉言笑道:“我总觉着福姐儿哪儿长得跟我有些像。”
梁嬷嬷端来茶点,顺嘴儿道一句:“姐儿眉眼间的那种神态与姑娘相仿。”
戚氏见宋嘉言喜欢福姐儿,心里也很高兴,笑道:“都说养女随姑,肯定有些像的。”
两人说着话儿,宋嘉语也来了,这些天,宋嘉语但凡有空都会过来陪宋嘉言说话消遣,笑道:“我过去给大嫂送红参,见大嫂不在,就知道大嫂是来大姐姐这里了。”宋嘉语今年十五岁,她生辰正是在腊八那天,还未到及笄礼。不过,宋嘉语及笄礼的大礼服和钗冠都已经去做了。如今宋荣有了爵位,交际上自然更上一个层次,将来宋嘉语的及笄礼自然更加盛大。
戚氏起身拉她坐在身畔,说笑道:“怎么劳我家二小姑子亲自给我送东西,这如何当得起?”家里屡屡出事,这些日子,宋荣要养身子,戚氏生产坐月子,家里一应外事都是宋嘉让带着宋嘉诺张罗,内宅的事就顾不上了。宋嘉语帮着小纪氏料理了不少家事。宋嘉语虽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不过,现在长大了,也只是好强而已,并没有什么私心。戚氏与宋嘉语相处得很不错。
顺手把福姐儿从宋嘉言膝上抱到自己怀里,宋嘉语笑道:“给大嫂送东西是顺脚,我是想咱们福姐儿了。”小孩子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每次宋嘉语抱她,福姐儿都会伸手去抓宋嘉语头上的首饰,以至于现在宋嘉语在家也不敢戴太亮的首饰。虽然老太太更盼重孙,不过,福姐儿是第四代中的第一个孩子,也备受大家宠爱。
眼瞅着就是过年,宋嘉让今日正是给武安侯府送年礼,如今也不能叫武安侯府了,该是子爵府。自吴家兄弟的事情发生后,外祖母冯氏的身子便不大妥当。一把年纪的人,乍受此打击,哪里禁得起。雪上加霜的是家中爵位被降,武安侯差事被夺,子孙后代都要受影响的,冯氏就有些承受不住。除了强撑着身子来瞧了宋嘉言一回,冯氏再没出过门。
宋嘉言很牵挂纪家的事,甚至对于整个宋家而言,纪家降爵都是一桩实打实的祸事。宋家,宋荣虽然得了爵位,可惜姻亲武安侯被降为子爵,杨大将军又仓促过世,在这场动荡中,真说不上是赔还是赚了。不过,纪家的情形也没有宋嘉言想得那样坏。
如今的子爵大人纪轩年纪大了,尽管这对他是不小的打击,不过,纪轩连两个儿子都能一个遣回老家,一个出去外放,他并不是经不起打击的人。
倒是老妻身子越发不好,让纪轩有些担忧。少年夫妻老来伴,一辈子吵吵闹闹,到如今年纪大了,没那个精力再吵了,性子也磨平了,彼此间也多了几分体贴。
纪轩常劝冯氏:“祖上不过卖油郎起家,不要说爵位,连个官位都没有。如今有了爵位官职,倒患得患失起来。世间之事,哪有一帆风顺的,爵位能得便能失。只要子孙争气,什么样的爵位都挣得来。你看子熙,寒门出身,如今已是子爵了。”
“阿凤,咱家还没有到一败涂地的份儿上。”纪轩的确有这种底气,他爵位是降了,但如今两个女婿,宁安侯依旧是侯爵,又得了昭文帝的青眼,在差事上得以重用。还有宋荣,被赐子爵。两个女婿对他这老丈人都很不错,再说宋嘉让、李行远这一代的子弟,眼瞅着都长大了。只要表兄弟间彼此亲近,互相依持帮助,纪家也不会一直是子爵位。
冯氏道:“我恍惚听说言姐儿跟秦家定下来了。”还是那句话,哪怕当初她待吴家兄弟再亲近,也越不过外孙女去。冯氏这一病倒,除了家中爵位关系,还有宋嘉言遭此大难,冯氏一想到地下的女儿,心里就伤感。这门亲事,还是她一手撮合而成的,结果把外孙女撮到了火坑里去。
纪轩笑道:“是啊,如今言姐儿的身子还未大好,还没正式定亲。待你大安了,咱们一道去瞧瞧言姐儿。”
“好。”秦家是不错的人家儿,冯氏听到宋嘉言又有了不错的姻缘,也替她高兴,笑对纪轩道,“跟你吵了大半辈子,不料如今倒能一道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儿了。我病了,你还一天三趟地来瞧我。”
纪轩见老妻精神好,笑道:“非但一天三趟地来看你,不是还服侍你用汤药了?”
“我伺候你多少年,也不见你感激我。你服侍我这些日子,还样样记着呢?”
“我叫人把被褥从书房搬回来了。”
冯氏哭笑不得:“真是,一把年纪了,搬回来就搬回来,哪里值当特意来说。就是我身上不好,倒是扰得你也睡不好。”
“我暂且睡东厢是一样的。”
想到丈夫如今这般清闲,皆是因差事被夺之故,冯氏就心下愧疚,淡淡地叹了口气。夫妻多年,纪轩除了在子嗣方面犯了些糊涂,其他方面并不糊涂,看出老妻的心事,劝慰道:“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还似往常那般忙碌外头的事,咱们哪里有空这样说说话儿。”
冯氏伤感道:“先时那般忙碌,我知道你是想多给祖哥儿留下些产业的。”
“你怎么倒糊涂了。”纪轩对老妻低语,“纪文记在你的名下,到底不是正经嫡子,祖哥儿出身上就有些妨碍。祖哥儿没个亲兄弟帮扶,我先时想给他留下的也不是什么产业。家里的产业已经尽够子孙后代吃用了。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于外头的事务上,冯氏还是很信服丈夫的,道一句:“既然现在闲下来,你也好生补养一二。就是想再往上拼,也得身子骨儿好。”
“我正有此意。”他当初接手的武安侯府就是风雨飘摇,先帝时,纪轩并不多受重用。皆因于今上有从龙之功,武安侯府显赫了这十几年。如今虽是爵位被降,但,若能熬到下一个从龙之功,未必没有转机,那时,孙子也大了,能顶门立户了。
老夫妻两个说说笑笑,感情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好。
及待一时,宋嘉让兄弟两个来送年礼,外孙子来了,老夫妻高兴得很,韩氏带着纪承祖出来相见,也是一团热闹。
两兄弟下晌方告辞,纪轩看过礼单就笑了,宋家的年礼,非但没减,还加厚了三成。
同样,宋家给杨家的礼也加厚了。
杨家阖府都在守孝,不好于外走动。杨大将军突然过身,杨太太也病了好一阵子,如今初见好。杨家兄弟三个接待了宋家兄弟,因是已经说好的姻亲,不算外处,宋嘉让宋嘉诺进内宅给杨太太请了安。中午用过饭,这才走的。
宋嘉让与杨建本是连襟儿,男人之间,真说不出女人那些一套一套劝人的话。宋嘉让拍了杨建肩一记:“咱们不是外人。”有事说话。
父丧渐渐过去,杨建身为长子,怎能不打叠起精神支撑门户?其实杨大将军虽然故去,杨家亦有几门好亲戚,不必说宋家,杨建自己的岳家便是戚国公府。
杨建明白宋嘉让的意思,笑道:“我知道。我家一守孝就是三年,三弟与贵府二姑娘的亲事……”
“这叫什么话?”宋嘉让不高兴道,“先时因二妹尚未及笄方未正式定亲,难道口头说的话就不算了?我们家不是这种势利人家。你放心吧,我家二妹本就年纪小,晚两年出嫁没什么。待你家出孝,咱们两家便办喜事。”
宋嘉诺说起话来就文雅多了,道:“杨大哥,父亲就是怕你们会多想,才命我们一道过来的。我家寒门出身,初时与你们家结亲,杨家也未嫌弃宋家寒门。宋家亦是信人。”患难时节见真情,杨家子弟都不错,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宋家重诺守信,以后二姐姐嫁过来才更得夫家敬重,日子好过。
杨建此方放下心来,带了几分歉意,道:“是我多心了。”又自嘲一笑,“自打父亲过世,我也是见多了小人嘴脸。”
宋嘉让认真道:“待日后杨大哥建功立业,才叫那些个小人好看!”
杨建从来都很喜欢宋嘉让的脾性,光明磊落。
杨建亲自送了宋家兄弟出门,回头又将宋家兄弟的话与母亲说了,杨太太叹道:“你父亲以往便说宋家好。如今看来,是结了一门好亲。”
宋家兄弟去杨家施恩,小纪氏正拉着女儿的手长吁短叹。因宋荣救驾之功,她与老太太的诰命都赏了下来,以前她是四品恭人,外头称她一声宋大太太,如今却是要叫她一声宋夫人,自然是更加体面。
帝都一大波丧事过后,贵戚豪门、世宦门第又开始了各种宴会,尤其是仁德亲王府小郡主的及笄宴,那叫一个豪华热闹。宋家也是有爵人家儿了,宋嘉言的亲事打听的人不多,宋嘉语正当花龄,又生得模样出挑,子爵府的嫡次女,问的人真是海了去了。
小纪氏仔细比算着那些人家儿,哪一个都比如今的杨家好,这心里就更是放不下了。偏偏丈夫一口咬定了杨家的亲事,宋荣的厉害,小纪氏深知,万不敢违逆丈夫之意。只是,到底意难平。
宋嘉语并不知母亲的心事,见母亲叹气,笑盈盈地问:“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倒叹起气来。”
小纪氏瞧着女儿的花容月貌,摸着女儿柔软的小手儿,道:“我在想你的亲事。”
宋嘉语有些害羞:“这有什么好想的?”
“杨家……”小纪氏欲言又止,见女儿还懵懂着,心下急得很,低声道,“杨大将军过世了,杨家大不如前。”
宋嘉语不解:“母亲说这个做什么?”杨大将军过世,帝都谁不知道,杨家现在都守着孝呢。
“我的傻丫头,现在杨家是什么门第啊,那个杨三,就一个武举功名,连个官职都没有,哪里配得上你?”小纪氏一口气说了出来,又开始犯愁。
宋嘉语有些恼怒:“都已经定好了的事,母亲怎么又说这种话?杨大将军是过身了,杨家又没有罪过。难道还不许人家过身?这又不是杨家的过错。父亲二弟都是读书人,怎能不讲信用?若是杨家一败涂地,母亲担心女儿还情有可原。像大哥也就是个武举,大嫂还是国公府的姑娘呢,不比我出身好?”宋嘉语虽然性子高傲,但绝非见利忘义之人。
小纪氏不以为然:“哪能一样?咱家可是子爵府。以后家里的爵位,还不是你大哥大嫂的吗?”话到最后,又开始往外冒酸。
“大嫂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哪儿来的爵位?他们定亲的时候,大哥连武举都没中呢。”宋嘉语噘了噘嘴,更显娇俏可爱,“母亲不要说了,这话传出去,可叫女儿怎么做人呢?”
“真是不知好歹,我还不是为你好?”
“若是因这个便毁婚,世上没不透风的墙,知道咱家这等势利家风,就是日后二弟说亲都得受影响。”宋嘉语道。
小纪氏道:“我真是白操心。”
宋嘉语年纪渐长,也知道劝着些母亲,叹道:“先时提心吊胆的日子,大家是怎么熬过来的?父亲九死一生地挣了个爵位来,大姐姐也倒霉得很。如今刚缓过来,正当一家子齐心协力过日子。母亲还不知道帝都这些人?咱家略有些长进,就恨不能把咱家捧到天上去。那些话,没几句是可信的。咱家好了,别人奉承母亲,若一旦出了什么丑事,不知多少闲话呢。就是父亲,向来重名声。这种话,母亲悄悄与我说就算了,叫父亲知道,定会生气。再者说,母亲以为杨大将军过世,杨家就没人了?杨家长子长媳就是大嫂子嫡亲的姐姐,戚国公府的姑娘。他家老二,联姻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家的孙女。以后二弟出仕,在翰林院念书,正管得着的。咱家若是毁诺,与杨家就是死敌,母亲想一想,这得得罪多少人?”
小纪氏终于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