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13章(2 / 2)

千金记 石头与水 1230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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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笑道:“佛祖保佑,老衲一切都好。看施主红光满面,想来也是极好。大殿厢房都准备好了,施主是先歇一歇,还是先去上香?”

老太太正色道:“当然是先去敬佛祖,敬佛祖,佛祖才能保佑咱们。”

“施主说得是。”

宋嘉言对于佛事向来没兴趣,老太太以往也从不让她烧香拜佛,这次却道:“言丫头语丫头,你们也来拜拜。”有佛祖保佑,才能说个好婆家呢。以前不拜没什么,关键时刻可不能不拜。

两人只好跟着进去,连带着小纪氏,一并磕头拜过了菩萨。老太太又求了签,无一例外都是上上签。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对方丈道:“我这孙女向来不求签,这签是我代我家这丫头求的,果然极好。”

方丈笑道:“看大姑娘面相,似有红鸾星动,若老衲没有看错,老太太是为大姑娘问的姻缘吧?”

“可不是吗!”老太太一面由小纪氏扶着往厢房去,一面跟方丈道,“一会儿大师帮我好生解一解。”

方丈应诺。

宋家人正在找方丈解签呢,杨家人就来了,杨太太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和气模样,他家是瞧中了宋嘉言,真心求娶,还对着老太太福一福身,笑道:“给您请安了。”

这回是为了相看孙女婿,老太太早听儿子说了杨家的底细,知晓杨太太是一品诰命,哪里敢当,忙起身道:“可使不得。”小纪氏已是眼疾手快地扶杨太太一把,将自己先时的位子让给杨太太坐。

杨太太是带着大儿媳妇一道来的,此时,自然少不得一番相见。杨大奶奶多瞧了宋嘉言两眼,笑道:“早听母亲说宋家有两位极出挑儿的姑娘,我长你们几岁,以往竟未见过。如今一见,可是叫我开了眼界。”

两姐妹齐声道:“大奶奶过奖了。”

宋嘉言笑道:“在大奶奶面前,谁敢自夸出挑儿呢,反正我们姐妹可没这样的脸皮。”宋嘉言早吃透了杨家的情况,杨大奶奶出身戚国公府,正是如今戚国公的嫡长女,当年也是帝都有名的闺秀,说得上才貌双全。

杨大奶奶笑着送她们坐回老太太身畔榻上,恭维道:“老太太,您家孙女真是会说话,她一开口,就叫人欢喜得很。”

老太太笑道:“我这丫头是个实诚人,有啥说啥。”

杨太太杨大奶奶婆媳都笑了,道:“见到老太太,才知道您家姑娘为何这般聪明慧颖了。”

反正就是双方一番吹捧,侍女捧来香茶,杨太太喝了两口便问:“我刚带着我这媳妇去烧了香求了签,可惜不大好,只是个中上签。”

小纪氏笑道:“中上签也很不错,倒是我们老太太求了支上上签。”

杨太太笑对老太太道:“您可真是好福气。”

“手气好而已。”老太太笑道,“我只有两个儿子,你就说我好福气。听说杨太太有三个儿子,这样看来,杨太太更有福气。”

老太太说话,常有神来之意,很能叫人开心。

杨太太知晓老太太没念过多少书,她亦是武将家的当家太太,利落惯了,这次相中宋嘉言就是看中宋嘉言的厉害能干。杨太太笑道:“那就托您吉言啦。”她自己也觉着自己是有福气的人。

两家人寒暄过后,杨太太笑道:“不瞒老太太,今日我那小儿子也来了。您是长辈,若不嫌弃,叫他进来给您请安可好?”

宋家早有准备,老太太笑道:“我大孙子也来了,让孩子们一道进来吧。”

宋嘉让与杨辉一道进来。

宋嘉让出身文官家族,宋荣素来有规矩,宋嘉让见一屋子女眷,并不敢乱看,请安后就垂手站于一侧。倒是杨辉,由于是家中幺子、父母宠儿,又有兄长相护,胆子很大,抬头瞧了一眼,这一眼,却险些叫杨辉失了魂魄,堕了魔障。

原本宋嘉言宋嘉语一左一右坐于老太太身畔,见宋嘉让与杨辉进来请安,她们便起身站于两侧,杨辉一抬头,正瞧见姐妹两个。

宋嘉言容貌只是中上,着实未到让人惊艳的地步,倒是一身烟云蝴蝶裙的宋嘉语,并未盛装,已是清艳非凡,叫杨辉看直了眼睛。

宋嘉言微微一笑,杨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稍稍提高嗓音,笑道:“老太太,这就是我的小儿子了。他单名一个辉字,今年十七,去岁考中的武举人。”

老太太眼有些花,却并不瞎,活了几十年,虽说没念过书,到底阅历不缺,早瞧出杨辉的不妥之处,当下就有些不悦,勉强说两句:“很好啊,很好的小子啊。”好个屁,十七才中举人,她老人家的儿子十五岁就是解元了。

杨辉早被母亲的声音唤得回了神,低下了头去,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杨太太按捺住心下怒火,笑道:“行了,你们男孩子出去玩儿吧。我们安安生生地说几句话。”打发儿子与宋嘉让出去了。

宋嘉让与杨辉退出厢房,杨太太又是一箩筐的好话来赞美宋嘉言,宋嘉言笑一笑,客气道:“您过奖了,我也只是寻常闺秀罢了。”

两家人分开的时候依旧很亲热的模样,杨太太还很亲热地先送了老太太上车,待宋家人一走,杨太太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扶着儿媳妇的手上了车。

杨太太一肚子肝火忍到回家方发作,骂儿子:“你怎可在女眷面前如此失礼?”

杨辉狡辩道:“母亲不是说叫我去相看宋家姑娘吗?不抬眼看看,哪里知道长什么模样?”

“我叫你看的是大姑娘!你看的是谁?”宋嘉语模样不是不出挑儿,但是,宋嘉言是嫡长女,在杨太太眼里,宋嘉言除了容貌不及宋嘉语,余者样样比宋嘉语强。

杨辉低声道:“儿子听说宋二姑娘于帝都向有才名!”

杨太太忍无可忍:“你有没有脑袋!一个十一二的小姑娘,能多有才?你竟信这种鬼话!宋家大姑娘,不论哪方面,配你都是绰绰有余!”

“我喜欢二姑娘。”杨辉索性跟母亲交底了,望着母亲,请求道,“反正是要娶宋家姑娘,大姑娘二姑娘还不是一样?母亲,你就成全了儿子吧。”

杨太太一巴掌落在几上,几上茶盏一跳,她冷冷道:“你喜欢谁就能娶谁?我看你是发白日梦!你以为你是谁?这门亲事,是咱们杨家去提的亲,如今你说你喜欢上了二姑娘,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上有地上无,人家宋家巴不得要把闺女许配给你,是不是?”

杨辉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宋家也在为杨家的事闹心,宋荣落衙回家就去了老太太院里,就是打听一下相看结果,老太太直接一句话:“杨家那小子不成,一进厢房就盯着语丫头瞧,不是正经人。”

老太太这样一说,宋嘉语脸都红了,宋嘉言安慰她道:“这事儿并不怪妹妹。其实,我是想叫表姑一道,偏偏表姑这两日身子不好,才劳烦妹妹的。不然,若我一人去,未免叫别人笑话。再说,妹妹本就生得比我漂亮,杨家公子一见你惊为天人,是他失礼了。”

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对宋嘉语道:“你姐姐说得对,这事儿与你无干,别难受了。”

宋嘉语纤细的手指绕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是想看一看姐姐相亲的人什么样,并不是要出风头。如今扰了宋嘉言的姻缘,宋嘉语心里有些不好受。

宋荣并不当多大的事儿,笑道:“我知道了,既然老太太没相中,回绝了杨家就是。”看宋嘉言还是老样子,面儿上不见一丝难过别扭,宋荣微微放心,心道,那杨家小子实在没眼光。

宋荣已经决定为女儿另觅佳婿了,杨家为此却是生了好一场气。

杨太太跟丈夫抱怨:“原本我说三儿是个有福的,我挑遍了帝都闺秀,门第太高的咱们攀不起,如今宋家,宋大人在朝中备受重用,就是宋大姑娘,那份儿大方从容的气度,我一见就喜欢。以后过日子,难道是靠着花容月貌就能过日子的吗?不想,三儿却这样没眼光,竟是瞧中了人家二姑娘。”

杨大将军也十分无奈,顿一顿,问老婆:“宋家二姑娘十分美貌?”

杨太太点点头:“花容月貌。”

杨大将军毕竟是领兵的人,心思缜密,道:“宋家提出的相看,怎么宋大姑娘倒带着十分貌美的妹妹去?”带着无盐女,好歹能衬得自己漂亮,宋大姑娘倒是与人不同,带着花容月貌的妹妹。

杨太太一愣,瞬时反应过来:“你说宋家是故意的?”

“不见得是宋家的意思。”杨大将军呷口茶,问,“杨辉这般失礼,宋大姑娘什么样?有没有生气?”

杨太太道:“宋大姑娘是个沉稳的性子,哪里会失态呢。”宋嘉言越是这般沉稳大方,杨太太就越是喜欢她。不然,也不能那样训斥儿子。

杨大将军心中有谱儿,道:“或许是宋大姑娘想试一试杨辉,看他可是以貌取人之辈。”

杨太太呆了一时,道:“看来,宋大姑娘并不是十分满意这门亲事。”若是十分满意,急于抓住这门亲事还来不及,怎会冒这样风险来试探杨家。果不其然,杨辉面对美色直接失神。

杨大将军素有决断,道:“大姑娘不大可能了,我去跟宋子熙谈谈,既然杨辉中意二姑娘,若宋家仍旧有意,就定下二姑娘吧。”

“这、这怎么成?”杨太太攥着帕子,说,“我给儿子娶媳妇,从不怕媳妇太能干,媳妇不能干,以后如何过得日子?大姑娘这样聪明,我还是觉着大姑娘好。”

杨大将军拍拍妻子的手,十分想得开:“你我一厢情愿,杨辉可愿意?宋家可愿意?”

宋荣实未料到杨大将军会亲自出马,代三子求娶宋嘉语。

杨大将军生怕宋荣误会杨辉是酒色之徒,道:“子熙,别的我不敢保证,我家孩子,成亲前绝无通房妾室,外头更不敢乱来。就是成亲后,也是四十之后方能纳妾。”

宋荣迟疑:“我家小女,今年年方十二,杨三公子已经十七。”

杨大将军豪爽一笑:“杨辉今科武进士我未让他下场,三年后武科春闱,贵府千金正是及笄之年,其实算起来,年纪差得也不大。子熙,我是个爽快人,诚心想与你结亲,若你觉着合适,咱们就定下。”

宋荣诚心诚意地道:“大将军诚心提亲,我十分感念大将军的心意。不过,先时我从没考虑过小女儿,就是家里老太太、太太也得知会一声。”

“这是应该的。”杨大将军道,“我先过来跟你说一声。不怕你笑话,家里小子没见过世面,今天有些个失礼。”帝都这么些人家,他为儿子相中宋家女,很大程度上是相中了宋荣。二人皆为御前近臣,宋荣虽是文人,为人行事,都很令人赞赏。再说,宋家家风清明,宋荣也没有庶出子女。可惜自己那傻儿子没眼光,错过了宋家长女。

杨大将军明明白白地将话说出来,宋荣倒不好再说什么了,笑一笑,道:“吴家兄弟快回帝都了吧?”

说到吴家兄弟,杨大将军明白宋荣的意思,道:“吴双我不大知道,倒是吴玉在禁卫军任职,我带兵这些年,自问有些眼力,非世家大族无以培养出这般子弟。”

杨大将军笑问:“怎么,子熙你对他们兄弟有兴趣?”

“说不上,只是觉着奇怪。”宋荣道,“吴家兄弟身上颇多诡谲之处。”

杨大将军虽不会宋荣这般文雅地说话,笑道:“这次大张旗鼓地回乡,待他们回来,定有好戏看的。”

送走杨大将军,宋荣与小纪氏商量杨家的事。小纪氏听说杨家人来求娶宋嘉语,颇觉不可思议,道:“这、这叫外人知道,不得说咱们语儿抢姐姐的亲事吗?”杨家的家世,她是知晓的,正一品的天子近臣,实权人物。哪怕挑剔如小纪氏,也十分满意这桩亲事的,只是……小纪氏如今很知道些眉眼高低,道,“而且,我担心言姐儿知道了,心里不好受。”她将自己的为难之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纪氏能想到这些,已是难得,宋荣道:“言姐儿那里,自有我去与她说。就是外人看来,当初她们姐妹二人是一道陪着老太太去了庙里的,杨家不会自打嘴巴往外说的,咱家又有谁会说?”

小纪氏又道:“那杨家哥儿都十七了吧?”年龄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小纪氏不想女儿太早出嫁,舍不得。

“我早跟杨大将军说了,女儿不到及笄之年,我是不可能嫁女儿的。”

小纪氏道:“杨家求娶语姐儿,我是愿意的。只是,老爷好生与言姐儿说说,家里就她们姐妹,可别因这个心里别扭,影响姐妹感情。”

宋荣望着小纪氏微微一笑道:“知道了。”

小纪氏见宋荣一笑,却是蓦然心酸,有多少日子,丈夫没有这样对她笑过了呢。

既然有这么好的亲事撞到了女儿头上,小纪氏是绝不可能往外推的。在小纪氏看来,这就是女儿的福气,忙叫了女儿来将杨家的婚事说了。

宋嘉语却不似母亲这般欢天喜地,羞恼道:“明明是给大姐姐说的亲事,那人,一见到我就无礼得很,这样的好色!我不愿意!”

小纪氏慢慢地开解女儿:“你可莫傻了。你大姐姐有你大姐姐的好处,但是,你生得漂亮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杨家哥儿是有些失礼,可那也不是有意的,男孩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漂亮的女孩子失礼,这也情有可原。原本我也觉着杨家哥儿有些不稳重,不过,你父亲说了,杨家家规,未成亲前房里无通房无侍妾,就是日后成了亲,不到四十也不能纳妾。那可是正一品大员之家,你想一想,这样的好亲事,是你走运撞了上去。错过杨家的亲事,以后再想寻这般好的,可就难了。”

宋嘉语低头不说话,小纪氏叹道:“原本,这桩亲事关系到你大姐姐,只是,我看你父亲是很乐意的。你想想看,若是杨家不好,你父亲怎么会叫你们去庙里跟杨家相看呢?世间做父母的,若不是极好的人物,也舍不得自己家的女孩儿。你父亲向来疼爱你们姐妹,断不会给你们安排不妥当的亲事的。”宋荣如今虽然对她颇是冷淡,不过,她对于丈夫的眼光手段还是极为信服的。起码,丈夫对孩子们是真的好。

宋嘉语终于道:“这种事,叫大姐姐知道,大姐姐会怎么想呢?”

“你爹爹亲自去跟你大姐姐说,她是个心肠宽厚的,何况杨家哥儿当时的模样,你大姐姐也是瞧见了的,就是勉强说给你大姐姐,杨家哥儿对她无意,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呢?”小纪氏劝女儿道,“再说了,杨大将军亲自来求亲,指名道姓,说的是你。”

小纪氏细细地与女儿说了半晌的话,宋嘉语也便点了头。

倒是老太太不大乐意,坚持道:“我看杨家哥儿的模样,哪个闺女他都配不上。”

宋荣自然有法子劝服老娘,只是有一件事,宋荣是明明白白与杨家说的,必要长女定了亲,方能正式给次女定亲,不然宋嘉言会没面子。

杨家本就理亏在前,如何不允呢。但,两家的亲事,口头上却是定了下来的。

因杨家事,宋嘉语每每见着宋嘉言总有几分不自在,宋嘉言寻个时间劝她:“你就安了心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与杨家没缘分,想一想那日杨三公子看你的痴呆相,就是杨家来求亲,我也不会答应的。勉强嫁了,也过不得日子。杨家门第家风都不差,不然,爹爹也瞧不中他家。我看杨三公子对你颇有痴意,这样,你嫁了,夫妻关系也好相处。”

宋嘉语又开始脸红了,娇嗔:“大姐姐,你又说这个。”

宋嘉言一笑,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去瞧瞧表姑吧,她的病总是不好,舅婆都急得不得了。”

宋嘉语心里感激宋嘉言,只是,对着宋嘉言,反倒是说不出感激的话来,便也一笑,随着大姐姐去看望辛竹筝了。

辛竹笙依旧是那副苍白无力的模样,大家说来说去都是套话。倒是遇到小纪氏的丫鬟惜红过来送东西,惜红笑道:“今秋的衣裳首饰已经做好了,太太叫奴婢给姑娘们送过来。”因辛竹筝是客,又是表姑的辈分,惜红从来都是先送辛竹筝这里。

宋嘉言笑道:“辛苦你了。”

惜红笑道:“奴婢分内之事,哪里敢当姑娘一声辛苦。”辛竹筝在病中,惜红请过安后,将衣裳首饰交给辛竹筝的丫鬟翠飞便告退了。她还得送两位姑娘的份呢。

宋嘉语笑道:“我们的你莫送了,我和大姐姐去太太那里瞧瞧,顺道跟太太说会儿话。”两姐妹也跟辛竹筝道了别,相约一道去小纪氏那里瞧今年的新首饰。

还是那句老话,宋荣素来舍得在女眷身上花钱。衣裳不必看,每次裁缝过来,什么样的料子、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绣花、什么样的镶边儿,都是她们姐妹自己说了算。那种同料同款的日子,早一去不复返。

就是首饰,每季都有镶宝石的头面,虽然不多,但,这些年积攒下来,姐妹两个都是私房丰厚。便是辛竹筝,来宋家这几年,首饰月钱绸缎庄的分红攒下来,怎么着也有上千两的私房了。

两姐妹守着首饰说了半晌这个怎么佩、那个怎么戴的话,方令丫鬟送到自己院子里,又去老太太院里陪老太太说话。

宋嘉言可以感受到宋嘉语身上的轻松与快乐,她与宋嘉语说的话并不是假的,难得糊涂,尽管小时候姐妹两个不是很融洽,不过,兄弟姐妹们渐渐长大,彼此并非仇人,而是同父的姐妹,她是真的希望宋嘉语能有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

宋嘉言的婚事尚无着落,不过,宋嘉语的婚事定下来,也是一桩喜事。宋老太太虽然一直不大喜欢宋嘉语,但,这也是他们老宋家的骨血,老太太也为宋嘉语高兴。

倒是宋嘉诺私下感叹,杨三公子除了门第不错,余者实在平平。不过,因着杨家四十之前不纳妾的家规,宋嘉诺对这桩亲事表示了祝福。

只要宋嘉言不计较,宋嘉让也没说什么,那种以貌取人的小子,本就配不上他妹妹!

宋荣对小纪氏道:“戚家姑娘下月及笄,准备好及笄礼。聘礼什么的,也都整理出来。”宋嘉让定亲的聘礼,宋荣早就交代过小纪氏了。

小纪氏笑道:“一早儿就都备好了。”

宋荣对宋嘉让道:“待戚家姑娘及笄后,便与你们定亲。”

宋嘉让唇角一翘,高兴地应了。无他,他早寻了机会偷偷瞧过戚家姑娘,起码相貌是达到了宋嘉让心里的满意度。

宋嘉言、宋嘉语也纷纷望着宋嘉让笑。

宋嘉诺瞅瞅大哥,觉着很没面子。不过是要定亲,至于高兴成这样吗?以后,待到他娶媳妇时,定要比大哥哥更矜持才好,万不能露出这种嘴咧到后脑勺的傻样来!

转眼间,一儿一女的亲事都有了着落,宋荣与老太太都非常满意。

这晚,却是发生了一件令人为难的事。

天都黑了,小纪氏自老太太那儿回了主院儿,准备休息的时候,辛竹筝来了。宋荣这些时候都是歇在常青院,小纪氏瞧见辛竹筝,笑问:“你身子还未大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外头风凉呢。”

小纪氏说着话,就拉着辛竹筝到榻上坐。哪知辛竹筝膝盖一弯就顺着小纪氏的身子跪了下来,抱住小纪氏的双腿,泪流满面,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哭道:“表嫂素来疼我,求表嫂再疼我一回吧。”

小纪氏真的很发愁,她初时笼络辛竹筝不过是为了跟宋嘉言互别苗头而已,如今再回头看,这种做法当真是傻透了。

辛竹筝的来意,她大约也是明白的。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辛竹筝,小纪氏实在为难。辛竹筝泣道:“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只是,表哥表嫂养我这几年,拿我当亲妹妹一般。我也念了些书本文章,知道说这些话不妥当,求求表嫂,就替我说一桩亲事吧。母亲年纪已经大了,并不常出门。哥哥又要娶嫂嫂,我实在,害怕得很……”

小纪氏死活扶了辛竹筝起来,叹道:“表妹这是什么话,我是你表嫂,都这样疼你了,将来,你亲嫂嫂只有更疼你的。”断没有越过爹娘,叫表哥表嫂给说亲的。何况,小纪氏心里明白,丈夫根本没有替辛竹筝安排亲事的意思。

辛竹筝轻轻啜泣着:“我也不知为何,以往在乡下家里,也有少女情思,觉着能嫁个地主就是我的福气了。如今跟着表嫂读了诗书、识了文字,我这心就总是不甘……表嫂,我该怎么办啊……”说着又是哭得死去活来。

小纪氏被她哭得头发都要白了,悄悄地向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纪氏的丫鬟倒也机灵,不大工夫,宋荣就过来了。小纪氏拍拍辛竹筝哭泣的脊背,温声道:“好了,以往我并不知你是这样的心。你表哥来了,这事儿我也不能自己做主,咱们一道商量商量如何?”

宋荣正在与杜月娘说话儿,尚未就寝,小纪氏的丫鬟去请他,话说得支支吾吾,不大明白。宋荣过来时,脸色不大好看。

其实,宋荣这一家之主做得并不严厉,但是,辛竹筝一直都有些怕这位表哥。她连忙起身,对着宋荣行一礼,细细地唤了声:“表哥。”

有些话,她能死皮赖脸地求小纪氏,但在宋荣面前,辛竹筝说不出来。小纪氏难得善解人意,便大致与宋荣说了。小纪氏道:“表妹在咱家这两年,通诗书、识文字,想嫁个配得上自己的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即使小纪氏不说,宋荣也能猜到辛竹筝深更半夜所为何来。望着辛竹筝哭得惨白的一张脸,宋荣没有半丝动容,问辛竹筝:“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不算委屈了你?”也不怪宋荣不给辛竹筝留脸面,家里的状况,宋荣一清二楚,孩子们品性如何,他心里也有数。自己的儿女们,有他这个老子,自然能有一份好前程,那是他宋荣的本事。辛竹笙辛竹筝两兄妹,宋荣也从未亏待他们,这些年念书吃穿,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宋荣又不是银子没处使,他是念着舅舅生前的恩情,才对表弟表妹这般照顾。

但是,人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若是二人实在出色,宋荣顺手拉一把,这是应该的。先说辛竹笙,虽无甚才干,起码人老实,知感恩。这样的人,有他照看,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没什么问题。日后成亲生子,照样是亲戚走动。

辛竹筝自以为念些诗书通些文字就是出众了,不是宋荣打击她,如辛竹筝这样的闺秀,帝都一抓一大把。本事不大,心比天还高。心高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只是,有这样的心,自己也得有本事才成。不然,就是放到天上去也得掉下来活活摔死。

宋荣这样问,辛竹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知低声哭泣。

宋荣道:“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你也是读过诗书、学过规矩的人,深更半夜地来你表嫂的院子,不大妥当。”

辛竹筝顿时脸色涨红,一双含泪的眼睛望向宋荣,破釜沉舟地问了句:“表哥觉着,我该嫁什么样的人家?”

“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舅舅已经过世,长兄如父。你要嫁什么样的人家,不是我说了算。”宋荣淡淡道,“你表嫂的五妹妹,侯府出身,大家闺秀,嫁的不过是京郊乡绅。什么样的才是般配?”

宋荣两句话便将辛竹筝打发了。

大半夜的遇到这种扫兴的事,宋荣对丫鬟道:“夜深了,你去跟姨太太说一声,我不去她那里了,叫她自己歇了吧。”

丫鬟忙去了。

小纪氏忙唤人打水进来服侍丈夫,一面劝道:“小女孩儿家,又是这个年纪,兴许是瞧着两个丫头说亲热闹,自己也有了些心思。赶明儿我去劝劝表妹,她也就好了。”

宋荣道:“悄悄地把事情跟舅母提一句,舅母自会劝她。”还自诩学过诗书规矩,看来也不过是学了个狗屁不通!辛竹筝敢做出这样的事,没理由不叫辛老太太知道。不然,若辛竹筝真闹出什么事,他们反落埋怨。

小纪氏柔声应了。

宋荣都这样吩咐了,小纪氏私下很委婉地与辛老太太提了辛竹筝的事儿。见辛老太太惭愧得不行,小纪氏忙安慰道:“表弟是舅母的长子,先时,我一门心思给表弟相看,倒不是有意忽略表妹,实在是想着,有舅母在,将来表弟成亲,表妹有了嫡亲的嫂子,女孩儿的亲事,还是舅母与弟妹一道商量着,给表妹寻个实诚的亲事才好。”

辛老太太又是羞愧,又是叹气,拉着小纪氏的手抹眼泪:“外甥媳妇啊,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自打来了,我跟你婆婆住一个院儿,你跟外甥待我,如同待我那大姐一样。就是笙哥儿筝姐儿,读书识字、衣裳首饰的张罗,与嘉让嘉言他们也是一样的。如今,你表弟成亲,你们给置房子置地,我这心里满是感激……筝姐儿她啊,是心大了。笙哥儿这眼瞅着没几个月就娶媳妇,那边儿宅子收拾好了,我跟笙哥儿早就商量过了,提前搬过去,也有人气。原本早就要搬的,筝姐儿一直身体不好。”说着又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她是真不舒坦,没想到是因这个。”

不论小纪氏怎么劝,辛老太太还是决定带着儿女搬出宋家。

辛老太太并不是什么强悍的性子,心性却很好,自己女儿做出这种没脸的事,她深觉着对不住宋家,实在没脸再住下去。再者,辛老太太想着,带女儿到自己家住着,慢慢地她劝解着,辛竹筝总能转过弯来。

宋老太太不知此内情,因辛老太太早就提了要搬出去,如今又说,宋老太太并未生疑,道:“筝姐儿还病着呢,不好移动,叫她依旧在家里住着吧。”

辛老太太哪里肯,笑道:“大姐向来就疼她,不过,她又不是什么大病,总是闷在院里也不是个事儿,叫她出来走动走动也就好了。”

宋老太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私下又给了辛老太太五百两银子。辛老太太死活不要,宋老太太道:“你还跟我推让什么。咱们年岁老了,手里得有些私房,这样心里有底气。这银子,不是给笙哥儿,也不是给筝姐儿的,这是我给你的。你自己拿着,压箱底儿放着,谁都别给。”

辛老太太偏过头去擦眼泪,心里愧得很,道:“以前在老家,就是大姐照顾我们。如今,还叫大姐为我操心。”

“说这个做甚。”宋老太太笑道,“你就是搬出去,家里没事儿的时候,记得过来看看我就行了。还有筝姐儿,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最好挨得近些,有兄嫂照看,在婆家不容易受气。原本,我是想着叫老大媳妇给筝姐儿说门好亲。唉,她悄悄跟我说,打听筝姐儿的多是嫡母为庶子相媳妇的,要不就是瞧中老大官儿做得好,想求娶的……”说着,老太太叹道,“这年头儿,人们都是势利眼。咱们的丫头,没有半点儿不好的地方,要我说,宁可给丫头寻个平常些的门第,也不要去给庶子做媳妇。还有那些瞧着老大的官儿求娶的,心术不正,倒耽误了筝姐儿。真正找户相中筝姐儿的人家,以后嫁过去,婆家真正看中她这个人,再有娘家撑腰,富富足足地过小日子,生儿育女,一辈子的好处。”

听着宋老太太的话,辛老太太实在想大哭一场。她是过来人,年轻时苦过,后来宋家兄弟做了高官,又肯照顾他们。即使在乡下,他们日子也很好过了。女儿却是不明白,过日子,要脚踏实地才好。

不论辛竹筝再怎么病,辛家还是搬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走,宋老太太便觉着院里空荡荡的,好在如今两个孙女都在家。且孙女大了,也懂事了,知道陪她说笑解闷儿,何况宋嘉让的定亲礼马上就到了。

戚家的婚事,是武安侯夫人一早就看好的,说的是戚国公的小女儿,嫡出,较宋嘉让小一岁,与杨太太的大儿媳妇是亲姐妹。这样一算,宋嘉让与杨家长公子杨建还是连襟儿。

为这桩亲事,可是费了武安侯夫人不少力气,关键,宋荣宋嘉让也配合。戚家公子与宋嘉让一道喝过酒,戚家太太又相看过宋嘉让,这才把亲事定下来。不过,正式定亲,依旧要等人家姑娘及笄后。

长子的亲事,宋荣绝不会有丝毫马虎。

宋嘉让自己偷偷地欢喜了好几日,念书习武都更加认真起来。

倒是戚国公与宋荣提了一桩亲事,门第绝对不差,兴国侯的嫡长孙。戚国公道:“说来,兴国侯与你岳母本是同父兄妹。不算外人,这许多年了,再深的嫌隙也该解开了。他家的长孙,我见过,极出息的孩子,配你家千金也能配得上。你若是愿意,我去跟兴国侯府说一声。”

宋荣客气:“小女蒲柳之姿,再说,我是寒门出身,门第上也不相宜。”

戚国公笑道:“门第不相宜,我们两家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敷衍了。

宋荣笑道:“戚兄,给儿子娶媳妇和嫁女儿如何能一样?只要儿子上进,对得起人家女孩儿,这亲事就做得。女儿却不一样,不瞒戚兄,我家长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是没有高门大户向我提亲。戚兄有国公爵位,如何不知公门侯府事情的琐碎。我从没有给女儿联姻高门之意,人都讲究高门嫁女,我的意思正好相反。不怕戚兄笑话,嫁入高门,若日后女儿吃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怕是无力为女儿出头。我只愿女儿嫁入寻常人家,等闲有事,我总能继续照看她。”

戚国公哭笑不得:“子熙啊子熙,你真是……”

宋荣笑道:“还得劳烦戚兄,就为我回绝了兴国侯吧。”

其实,戚国公亦早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的。无他,兴国侯府与武安侯夫人有隙,武安侯夫人是宋嘉言嫡亲的祖母。武安侯夫人根本不理娘家,这事儿多少年了,在帝都人尽皆知。若是宋荣答应这桩亲事,先得过岳母这关。按理说,虽是亲外祖母,武安侯夫人也管不到宋家孩子的亲事。不过,戚宋两家联姻便是武安侯夫人一手促成的。宋荣断不会因儿女亲事来得罪岳母的,何况,宋荣也根本相不中兴国侯府。

而且,兴国侯府这时候想联姻宋家,想必与前年宫内婉贵妃被降为冯嫔娘娘有关。兴国侯府算是半个外戚,宋荣为御前重臣,依宋荣的聪明,如何会与兴国侯府联姻?只是,兴国侯亲自托到戚国公头上,他实在推却不掉,只得来宋家问上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