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在秦峥走后方到老太太屋里来,老太太说:“丫头,秦家峥小子中了案首,你知道不?”
宋嘉言笑道:“在外头听人说了。”
辛竹筝微惊,道:“不是秀才中第一才能被称为案首的吗?”可真是厉害。
别看老太太对别的不大清楚,科举的品阶她一清二楚,听辛竹筝一说,老太太喜滋滋地笑起来:“是啊,秀才中成绩最好、做的文章最漂亮的人才能叫案首,别的可是不行的。当年,你表哥中了案首,哎哟,村东头儿的财主还送了咱家一口猪。我高兴的哟,都用来摆酒席了,从一出太阳热闹到伸手不见五指,乡亲们才走。”
宋嘉言也知道这件可乐的事,问:“祖母,人家财主不是想把家里的女儿嫁给爹爹吗?”
宋老太太将下巴一扬,将嘴一撇,做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哼一声:“是啊,原本我以为他家是白送的猪呢。还是媒婆子登门儿,我才知晓是要跟咱家结亲。哎哟,简直能把人愁死,你爹爹那会儿才十二,哪儿是说亲的年纪?再说了,他家那丫头我早就瞧过,就没一样能配得上你爹爹的。后来,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又要把猪要回去,哼!”害她到处借钱才补足了猪钱还给了财主家,现在想起这事儿,老太太都是满心气愤。
大家念叨了一会儿,就摆开桌碟吃午饭了。
秦峥是在前头用的饭,奴才小心侍奉,格外殷勤。
及至傍晚,宋荣还未回家,倒是杜君来了。
秦峥早知晓杜君与宋家的关系,笑道:“阿君,还没向你道喜。”杜君一直在秦家家学念书,这次也参加了秀才试,虽然他排名不若秦峥高,不过,也是榜上有名。
杜君笑着拱手,打趣:“秦案首,同喜同喜。”能一举中得秀才,对于秦峥是意料之中,对于杜君就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既然中了,杜君还是来了宋家。不为别的,姐姐已然如此,他有出息,姐姐在宋家就更有脸面。
俩人一直等到宋荣回府,说过话后,秦峥就告辞回家了,杜君则被允许去见姐姐一面。
杜月娘听弟弟说中了秀才,喜极而泣,摸着弟弟的头脸道:“回去后买个猪头供奉爹娘,再给爹娘的牌位上炷香,叫爹娘在九泉之下也高兴高兴。”
杜君点点头,其实他半点儿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但每次听姐姐这样说,心下总是酸楚难耐。
姐弟两个说了几句话,杜月娘又从柜子里找出前些天为弟弟做的衣裳,用包袱皮包好,将自己攒的几两碎银子给弟弟,说:“天也黑了,这是内宅,你不好多待的,这就出去吧。”
杜君不舍地与姐姐告辞。
秦峥回家时,天色稍晚。
秦峥中了案首,家里不对外摆酒,不过,对内,自己人也摆了两桌酒,小贺一下。
自五岁启蒙至今,念了近十年的书,如今能考中案首,秦峥自己也高兴得紧。兄弟姐妹们都贺了秦峥一回,及至饭后,秦峥与父亲去了书房。秦凤初好生教导了儿子一番,大意是,如今不过是个小案首,虽可以直接进国子监继续念书,到底只是个秀才,切不可骄傲自满,甚至别人那些赞他的话,委实不可当真。
秦峥性情沉稳,即使父亲不说,他也不可能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自书房出来,秦峥回房休息。
秦峥身为案首,可以免试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习,他带着小厮,亲自去办理了进国子监的有关手续。国子监是可以住宿的,秦峥当天就把被褥行李搬进去了。
倒是杜君,考中了秀才,却在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中失利,一时茫然起来。
秦峥也在关注杜君的考试,见他没考中,秦峥道:“我帮你去问问祖父,看看可有别的法子。”杜君比他还小一岁,今年不过十三,能过秀才试,天分已不容置疑。秦峥虽然与杜君交情不深,也愿意帮他一把。毕竟,过了秀才试的杜君,若再在秦家家学与那一群小家伙们念书,就委实有些可惜了。
杜君说:“多谢秦兄,我想先去问问姐姐,看姐姐的意思。”与其欠秦家的人情,不如继续欠宋家的。反正,他早欠宋家那丫头一千两银子呢。
秦峥道:“应该的。若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开口,切莫客气。”
杜君笑应了。
杜君并没有去见姐姐。
这种事,要厚颜求人,还是不要姐姐为难。
待宋荣回来,杜君把考国子监入学考试失利的事与宋荣说了。宋荣听杜君说完,想都未想,直接道:“国子监既然失利,有两条路:第一,我把你放进国子监去;第二,另择名师,在家念书。不论你选哪条,凭我的面子,都可以帮你完成。你自己选。”
杜君脸上微热,依旧道:“我想进国子监。”
宋荣没有二话:“好,回去把行李收拾好,明天我命人把国子监的身份牌给你送去。”看杜君窘得厉害,宋荣温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以往在国子监求学时也求过人。人这一辈子,求人的时候多了。还是你觉着,求我是很羞辱的事?”
“小子不敢这样想。”外头那么多人排着队来送礼,都不一定送得进来,在门房里干坐着的到访者,不是一个两个。杜君并不是个蠢人,他每次来都能顺利地见到宋荣,这并不是侥幸,实是宋荣愿意见他。而且,但凡他有所求,宋荣都会帮他。杜君认真道,“小子只是觉着,凭才学没有考上国子监,要大人为小子的事儿去欠人情,小子实在羞愧得很。”
宋荣淡淡一笑道:“我不会这样想。我自少时便一直希望,将来能为家人遮风挡雨。我希望当我的家人有为难之事时,我能为他们解决,而不必他们发愁,或是去低头求别人。我一直以此为荣。”望杜君一眼,宋荣含笑道,“觉着羞愧,就在国子监好生念书。国子监一年一考,明年你若过不了国子监的考试,我可不会再为你去跟人打招呼了。”
杜君立刻道:“小子定会努力念书,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国子监正经是念三年,不过,每年都有考试,成绩差的,就会被国子监开除。若是在国子监念一年书依旧过不了升学考试,杜君也没脸再来找宋荣了。
宋荣笑笑,看天色将晚,便打发他回家去了。
杜君去念国子监的事儿,还是宋荣告诉杜月娘的。
宋荣道:“阿君有些才气,就是性子执拗了些,心思也重,你多开导开导他。他若总是如此,日后为官也不会有太大出息。”
自己弟弟的脾气,杜月娘怎会不清楚,见宋荣肯关照弟弟,更是对宋荣满腹感激,道:“唉,阿君这脾气……不怕老爷笑话,以往若不是有这股子牛脾气,他也念不了书。”寄人篱下,堂伯怎会愿意花银子给弟弟念书?
杜月娘叹:“现在我又很担心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凡事皆是如此,有利则有弊,宋荣安慰杜月娘:“慢慢来吧,男孩子嘛,碰几次壁就会学乖了。”有些事,实不是人教的。有些道理,人都明白,只是做起来就难了。
杜月娘柔声相求:“我倒不怕阿君吃苦,人这一辈子,哪有不吃苦头的。只是,若他实在是一条道走到黑地犯犟,倘若老爷知道,还求老爷给他提个醒,叫他明白些人情世故才好。”
“这不必你说,我也没拿他当外人。”宋荣喜欢有自尊的人,这么小的年纪,经历这些波折,若不是因为有这种强烈的自尊心,或许杜君根本坚持不到此处。
小纪氏是过了几日方知晓杜姨娘弟弟中秀才的事,因这几天宋荣都留宿常青院,小纪氏心下正酸得厉害,冷不丁知道这个消息,小纪氏心中那个滋味儿,就不必提了。
小纪氏正百般不是滋味儿呢,久不来往的章家又上门儿了。
原本,小纪氏见宋荣不喜,不见章家人久矣。如今,她心下不痛快,又无处可诉,正好章明上门,小纪氏便见了。
章明满面喜色,神色间没有丝毫芥蒂,亲如一家人似的与小纪氏报喜:“表妹,大喜啊,庶妃娘娘被封侧妃了。”
小纪氏当晚便将章庶妃荣升侧妃的消息告诉了宋荣,小纪氏觑着宋荣的神色,道:“说来也是娘娘的福气,我也不知道,娘娘在年后又产下一子。虽说出身低些,到底给二皇子生了两个儿子。听说,二皇子的生母,宫里婉贵妃娘娘也喜欢侧妃娘娘,娘娘才升的位分。”
宋荣只唔了一声,并未说别的。
小纪氏道:“封侧妃毕竟不是小事,我听说娘娘在皇子府也很有体面,二皇子府定要摆酒庆贺的。”
宋荣眉毛都未动一下,直接问:“你想去?”
如今,小纪氏也学聪明了,笑道:“老爷要我去,我就去。老爷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在家吧。”就是章侧妃升为正经的皇子妃,宋荣也不需要去向章家人低头。他为人活络不假,不过,这点儿原则骨气还是有的。他会看着嘉语嘉诺的面子,包容小纪氏一些。同样的,嘉让嘉言也是他的儿女,他是绝不会令武安侯夫人难堪的。
小纪氏脸色微滞,勉强一笑,还是顺从地道:“好,我听老爷的。”
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道:“你的诰命,由我来给你挣。儿女们的前程,都有我安排。别人敬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就是儿女们的前程,别人也是看着我的地位,而不是哪家侧妃的面子。”
小纪氏眼神微黯,委屈道:“老爷把我看成什么样人了。”
宋荣一笑,没再说什么。
宋荣不令小纪氏去见章侧妃,二皇子府为侧妃摆酒的帖子还是送到了宋府上。宋荣虽是朝中中流邸柱,不过,正三品的官位于帝都实在算不得什么,差人送份礼罢了,小纪氏托病未去。
原本,若有眼力的,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不承想,这位章侧妃三番五次地想见小纪氏这位表姐,实不是与小纪氏有什么深厚得了不得的感情,所为者,娘家实在没拿得出手的人物,二章姨娘被送到庄子上,表弟纪武在外为官,表兄纪文一样被送到了庄子上,只有这位表姐嫁得最好,前程无量。
章侧妃几次未能见到小纪氏,先时做个侍妾庶妃还有些顾忌,如今生了两个儿子,被封为侧妃,底下婆子丫鬟拼了小命儿地捧她,又有二皇子心肝儿肉似的宠在掌心,章侧妃便有几分找不着北,欢好过后,吹着枕头风想要回娘家看看。
二皇子刚在章侧妃身上使过劲儿,搂着爱妾一身玉脂般的皮肉,爱意正盛,自然无有不允。
韩妃也懒得理会这些,章侧妃便打着二皇子的旗号出府,先是回了趟娘家,说了几句话,就坐车去了宋府。
宋荣在衙门当差,自然不在家。也是赶得巧了,小纪氏受承恩公府相邀,到承恩公府赴宴去了,这回小纪氏学了个乖,未带着宋嘉语一道。门房一见,皇子府的侧妃娘娘到了,顿时没了主意,好在规矩还是有的,飞速地跑进去通报。
宋嘉言一听是章侧妃,她还不知道章庶妃何时升了位分呢,正在琢磨着,宋老太太先慌了,拉着孙女的手,问孙女:“怎么皇子府的侧妃娘娘到咱家来了啊?这是来干什么啊?”
宋嘉言安抚着祖母,笑道:“祖母放心,咱家也并不认得什么姓章的人家,我去打发了她就是。”
平日在家耍横,对着皇家人,天性中有对皇室的敬仰,老太太又有几分胆小,不安又犹豫地问:“人家是皇家的人,能打发得了吗?言丫头,咱们要不要迎一迎?别失了礼数什么的。”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烦恼自天来。
“侧妃不过是四品诰命,比祖母的诰命还低一品呢。再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过来咱们就得招待。”宋嘉言心下已有了主意,道,“祖母且坐着,我出去瞧瞧。”
老太太不放心:“丫头,你可小心些。若是不成,就着人回来叫我。”听孙女说她诰命比那什么侧妃还高些,若是侧妃欺负她家丫头,她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祖母放心。”
章侧妃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等着宋家人出来迎接,时间倒并不久,宋嘉言就带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婆子们出来了。浅身福一礼,宋嘉言道:“臣女宋嘉言给侧妃娘娘请安。因家里并未接到贵府帖子,尚未做好迎接贵人的准备,请娘娘勿怪。不知侧妃娘娘突然驾到,有何训示教导?”
章侧妃倒是听说过宋嘉言的大名,隔窗瞅着不远处这红衫小丫头一眼,扶着丫鬟的手下去了,笑道:“不必多礼,我来看看表姐。”知道这丫头不是善茬,她又是来示好的,故而,章侧妃相当和气。
宋嘉言却是不肯给她这个面子,一派惊奇地问:“表姐?宋家从未与章家有亲,娘娘的表姐,不知是指何人?”宋嘉言没有半点客气!
此话,正中章侧妃的心事。她因出身不佳,这些年受了多少嘲笑讽刺。如今,身为侧妃之位,不想竟遇到宋嘉言直接扒她面皮!偏偏宋嘉言还扒得这样正大光明!章侧妃娇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质问:“怎么,你觉着我不配做你家亲戚?”
“娘娘此话何意,臣女不解。”宋嘉言温声道,“亲戚,是说有血缘或是姻亲的人,方能称之为亲戚。臣女实在不知与娘娘是何亲戚,方有此一问。臣女并不敢小瞧娘娘,臣女实是担心宋家寒门陋户,一时不慎为娘娘所误认,高攀了娘娘,就是宋家的不是了。”
章侧妃被宋嘉言顶得肺叶子疼,她自恃四品侧妃之位,又为二皇子所宠爱,哪里将宋嘉言放在眼里?不要说宋嘉言,就是宋家,章侧妃也不过是因为娘家拿不出手,方有此次亲自登门罢了。章侧妃直接问:“你们太太呢?”
“回侧妃娘娘,太太去承恩公府赴宴去了。”
想到表姐交际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章侧妃又软了口气,道,“既然你们太太不在,我去瞧瞧你家老太太。”为了将来低头,不算什么。至于这小丫头,日后有的是处置的时候。
宋嘉言道:“回侧妃娘娘的话,家祖母如今正卧病在床,怕唐突了贵人,不敢相见。就是臣女府上,因未曾提前接到侧妃娘娘要驾临的帖子,如今路未净、屋未扫,恐怕也没有妥当的屋子招待娘娘。”
章侧妃此时方明白,她是被拒之门外了。
宋嘉言再次一福身,高声道:“臣女恭送侧妃娘娘。”底下丫鬟婆子早得了宋嘉言的叮嘱,此时一并高呼:“奴婢们恭送侧妃娘娘。”
恭送侧妃娘娘!
在五月和风之中,章侧妃与一众二皇子府的丫鬟、婆子、随从、侍卫,开天辟地头一遭,他们竟然……被恭送了。
帝都小道消息流传之快,是宋嘉言始料未及的。
小纪氏回府之后就知道了章侧妃到访,被宋嘉言堵在大门外,根本没叫进门儿的事。小纪氏简直头昏脑涨。虽然宋荣不喜她去见章侧妃,但章侧妃都到家门口了,这可是皇子侧妃,怎么能对侧妃这样无礼呢?
小纪氏喘了好几口气,先唤来女儿一问。宋嘉语道:“我也不大清楚,是大姐姐到门外跟侧妃娘娘说的话,我还以为会请娘娘进来坐一坐呢。”谁晓得大姐姐直接在门口把人撵走了……这种结局,完全在宋嘉语的认知之外。
小纪氏又唤来管家媳妇问具体的事,管家媳妇倒是记性不赖,口齿也伶俐,很快将宋嘉言与章侧妃的对话学了一遍。小纪氏脸色十分难看,管家媳妇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直待小纪氏令她退下,她方忙不迭地退下了。
小纪氏是庶女出身,这在宋家并不算秘密。但是,宋嘉言直接打章家人的脸,小纪氏当然心里也很不痛快。管家媳妇深知此情,唉,只是,他们下人也难过。太太是当家太太,大姑娘素有主意,又深得老爷、老太太的宠爱,他们做下人的,也只有去做那墙头草才能保得平安了。
小纪氏实在忍耐不住,着人唤了宋嘉言一问。这些年,小纪氏与宋嘉言不止交锋了一次两次,小纪氏深知宋嘉言的脾气,口气并不太过严厉,反是一脸慈爱地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的大姑娘,你这个脾气哟,真是要急死我了。那是正四品的侧妃娘娘,你怎么能对侧妃娘娘无礼呢?这事儿要传出去,可是要给你父亲惹麻烦的。”
宋嘉言笑道:“太太,这你就错了。我这样做,就是爹爹也不会怪我。太太若不信,只管等爹爹回来问爹爹就是。”
小纪氏脸上一僵,宋嘉言再次道:“爹爹是不会怪我的。”
想与宋嘉言好好地说几句话,实在比登天还难。小纪氏只得道:“唉,你到底是女孩子,以后行事,还是要多思量,女孩子,温柔和顺才是正理。”
宋嘉言应了,两人再无话可说,宋嘉言便告辞了。
想一想小纪氏的花容月貌,再想一想小纪氏说的话,宋嘉言不知该是笑是叹:宋荣这样聪明的男人,可惜,小纪氏对宋荣满心爱慕,她却一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
果然,宋荣回家后知晓此事,就说了宋嘉言一句:“应该更委婉柔和些,到底伤了侧妃娘娘的脸面。”
宋荣其实在衙门就听说了,只要是清流出身,或是些许讲究的人家,没人说宋家有错的。你一个皇子府的侧妃,四品诰命而已,就是皇子妃娘娘去大臣府上也得提前通知一声下个帖子吧!
宋荣心里也很恼火章侧妃不请自到,拿他宋家当什么!私下奖赏宋嘉言一匣小金锞子。
宋嘉言自己的钱,大头给李睿拿去做生意,一点压箱底的私房在宋嘉让走的时候都给了宋嘉让做盘缠。如今,宋荣着人送来这匣子小金锞子,少说也有五十两,换成银子也有五百两了。宋嘉言欢喜得很,拿出一锭五两的小金锞子,命婆子出去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以备平日用着方便。
他们兄弟姐妹是一样的,一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这二两银子,寻常四口之家过一个月也是够的,只是,放在府里,打赏奴才们都勉强,也没人真就指望着这二两银子过日子。宋嘉言宋嘉让有武安侯夫人补贴,宋荣也会时不时地给他们一些零用使。宋嘉语宋嘉诺有小纪氏照看,当然,现在辛竹筝也由小纪氏来负责了。至于辛竹笙,宋荣也不会委屈他。
宋嘉言数着小金锞子,就明白章侧妃的事她并没有做错。
只是,此事乃内帷之事,章侧妃无礼,宋家也没让她进门儿。这种事,即使最碎嘴的御史,也不好拿来说嘴。拿来说嘴的,无非是帝都里的夫人太太们。这次,章侧妃也算出了个大名儿。
章侧妃深觉受到莫大羞辱,气个半死不说,回去后狠狠地哭了一场。二皇子心疼爱妾,去找韩妃念叨。韩妃唇角噙着笑,一双眼睛冷若冰雪:“这事儿要怎么说呢。不要说是去素不相识的大臣家里,就是回自己娘家,也得很着人去问一声,娘家可有没有人?我去别人家做客,也得先递帖子,看人家可有空闲,不要枉做了恶客。章侧妃就这么没头没脑地直接到人家门上去,要人家怎么招待?父母都没在家,祖母还病着,一府的奴才,没个掌事的人,要怎么招待她?殿下跟我说这些,我就是想帮章侧妃,也没理可帮。难道还要去人宋家问罪不成?”
二皇子怒道:“什么叫没头没脑?宋家的大太太是章妃的表姐!”
韩妃笑悠悠地说:“宋大人的太太姓纪,出身武安侯府,若我没记错,宋太太的母亲是武安侯夫人,武安侯夫人姓冯,出身殿下的外家兴国侯府。我却不知宋家大太太怎么跟章侧妃成了表姐妹。殿下可别往外说,倒叫别人听不明白。殿下与其生这没影儿的气,还是想想怎么跟宋家赔礼吧。这事儿,瞒不住。帝都有个风吹草动,传得比什么都快。母妃在宫里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她又十分喜爱章妃,结果,章妃做出这般没脸的事来,叫母妃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二皇子瞪眼:“我还没去跟宋家问罪呢!”宋家这般无礼,简直岂有此理。
韩妃明眸流转,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果然不出韩妃所料,甭看宫里一群女人们成年累月地出不得宫,不过,她们的消息半点儿不慢。二皇子生母婉贵妃原是昭文帝潜邸中的老人儿,后来昭文帝登基,因婉贵妃育有两子之功,便封其贵妃之位。只是,这贵妃一做多年,即使皇后死了,婉贵妃也未能再升一级。
论位分,贵妃不低了。只是,论宠爱,婉贵妃早已人老珠黄、年老色衰;论权柄,皇后死了,昭文帝的亲娘方太后老当益壮,何况太后有自己心爱的侄女丽妃,也轮不到婉贵妃伸手。
不过,丈夫靠不上,婉贵妃却有两个儿子,二皇子、三皇子均为她所出。何况,如今的兴国侯正是婉贵妃嫡亲的兄长。
婉贵妃有儿子有背景,在后宫里还是颇有些体面的。
只是,后宫从来不缺少迎高踩低的人。
章侧妃做出这般丢脸的事,第二日连方太后都知道了。方太后虽不喜宋家,不过大好机会,她怎会错过?方太后借事说了婉贵妃两句:“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老二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没个稳重的时候?就是侧妃,那也是正四品的诰命,岂能随便许人?这样不懂事的婢妾,少叫她出去见人,省得丢人现眼。”
方太后这话何其不客气,婉贵妃半句话不敢说,只得低低应了。
昭文帝的办法简单直接,命宗人府选了几个出挑儿的美人儿,转赐给二皇子享用。身为皇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平日里瞧着这个儿子虽没有大本事,倒不知道他糊涂成这个样子。
婉贵妃在自己宫里拧坏了十条锦帕,终于拧到了韩妃袅袅娜娜、风情无限地进宫来请安。
待韩妃行过礼,斥退宫人,婉贵妃便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数落:“你身为老二的正室,是怎么管教妾室的?倒叫她们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平日里看你是个稳重周全的,如今看来,不过了了!”
韩妃倒没急着请罪,听婉贵妃说完,韩妃一脸迷惑地问:“不知母妃所指何事?儿媳实不知家中妃妾有何不妥之处。”
婉贵妃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火呢,见韩妃还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心下更是火大,一掌重击在宝座扶手上,浑身直哆嗦:“章氏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韩妃此方恍然大悟,脆生生道:“这事儿啊,说来也是章妃委屈,殿下还赏了她两斛珍珠压惊呢。我们殿下早说了,赶明儿就去宋家问罪,定要替章妃讨回公道!就是父皇也知晓殿下委屈,赏了殿下好几个美人儿呢。母亲放心,媳妇已尽数将她们安排好了,包管妥妥当当的,不让这些妹妹们受到半分委屈。”说着,韩妃露出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看韩妃巧笑倩兮的娇美脸庞,婉贵妃怒火中烧,劈手就赏了韩妃一记耳光。
婉贵妃怒火中烧,力道颇大,她指上又带着尖尖的指套,指套划在韩妃脸上,竟带出几缕血痕。韩妃挨了一巴掌,二话没说,拧身一头撞在婉贵妃宝座的雕花扶手之上,顿时血流满面,昏死过去。
室内传来一声尖叫,外面候着的宫人还以为是婉贵妃怎么着了,急忙跑进去一看,韩妃一头一脸的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尖叫,是婉贵妃发出来的。
此事,震惊朝廷内外。
自太祖皇帝开国,还是头一遭发生宫妃逼死儿媳妇的事。
当然,韩妃没死成,不过,却是被方太后第一时间火速移到了慈宁宫去。方太后对儿子哭道:“几个孩子的媳妇,是咱们母子两个眼睛不眨地挑遍了大家闺秀,才给他们定下的。这么些年看下来,没有半分不妥当。人家把好端端的闺女嫁到咱们皇家来,不就是图咱们皇家堪为天下表率?将心比心,哀家待几个孙媳妇如同孙女一般,平日里但有赏赐,有端睿她们的,就有孙媳妇的。就是哀家对你的妃嫔,平日里也没有半句冷言恶语。婉妃跟在你身边伺候这些年,怎么倒这样折磨那孩子……我知道,她这是怨我呢。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二皇子侧妃行事不妥当,我跟她说,叫她提醒小二一声,好好管束侧妃,别失了皇家脸面……”说着,方太后又是一通哭。
昭文帝劝了又劝,方太后犹泣:“看到那孩子的脸,哀家心里就很是不好受。这样年轻的孩子,原也是花容月貌,如今一朝被毁,可怎么过日子呢?”
方太后三哭两哭,便将婉贵妃哭成了冯嫔娘娘。当然,婉贵妃降位的原因与韩妃没有半点儿关系,对外也只说韩妃身子不适,在宫里跌倒了,与婆婆婉贵妃没有半点儿关系。
婉贵妃降位,用昭文帝的话是:跋扈失仪,不堪为贵妃位。
不过,韩妃也没讨得好处,不论是方太后假惺惺的关爱,还是丽妃娘娘、大皇子妃、三皇子妃每日别有意图的问候,都让她如坐针毡。于是韩妃识趣地上了道表章,言及自己身体不适,福德有限,不堪为皇子正妃,宁愿在西山建一座观音庙,自此青灯古佛,为皇室祈福。
这道表章,是娘家父亲亲自呈上的。
发还表章时,上面只有一个凌厉的御批:准。
宋荣二话没说,早在听到婉贵妃逼死儿媳妇事件时,便火速联系好了尼姑庵,把宋嘉言送了进去,千叮咛万嘱咐:“乖女儿,这事儿咱家冤枉,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妥当起见,你先在山上念几日佛,躲一躲风声,等过些日子再接你回家。”
宋嘉言郁闷地想,真是冤死了。
宋荣行事向来妥帖,又是自己心爱的女儿,给闺女选的尼姑庵也不一般。此庵地处西山,名唤老梅庵。就在半山腰,依山傍水,景色优美,庵里庵外种有上千株的红梅,梅花开时,是绝对的帝都胜景。此庵,非但景致一流,关键是,老梅庵的主人也十分不一般。
此庵主人并非别人,正是先帝的同胞姐姐。这老梅庵,正是宜德大长公主的居处。
说来宜德大长公主也是个苦命人,生来金枝玉叶,要什么有什么,偏有一样不好,命硬。这位大长公主接连克死了六任未婚夫,后来,帝都世家子弟听说宜德大长公主寻驸马,全都吓得浑身发抖、面无血色,生怕给皇室点了名去给宜德大长公主做鬼丈夫。当然,那时,大长公主还只是公主,但也架不住人人当她是瘟疫一般。连死了六任未婚夫,公主也死心了,待自己亲生弟弟登基为帝,公主便在西山要了这处极好的地界儿,盖一座老梅庵,自此搬离宫闱,寄情山水,青灯古佛了。不过每年皇室赏赐,这位宜德大长公主都是头一份儿。当然,在庵中不能叫公主,是师太,老梅师太。
老梅师太极少见皇室中人,偏她又辈分极高,老梅庵在帝都虽有名气,倒无人敢来打搅。也不知宋荣如何手眼通天地把闺女送到了老梅庵去。
把闺女送过去,宋荣对老梅师太极是恭敬客气,道:“我这小女,性子稍显浮躁了些。想借一借师太清净佛门之地,以熏陶其性情,增长些智慧。”
宋嘉言立刻机灵地对着老梅师太行一礼,唤了声:“师太,小女宋嘉言。”
老梅师太年纪也就六旬左右,穿戴着僧衣僧帽,眉目间有淡淡的纹路,除了腕间一串羊脂玉的珠串儿外,身上并无装饰之物,却又独有一股雍容尊贵之气。她静静地打量了宋嘉言半晌,微微点头,赞许道:“你的女儿生得很俊秀啊。”
宋荣谦道:“乡野丫头,她性子天真烂漫,唯心性尚可。”宋荣也是没办法,明明是章侧妃那个没眼力的蠢货惹出来的事,如今二皇子倒了大霉,他深深担心皇室会迁怒到宋嘉言身上。寻常庵堂,宋荣哪里放心让女儿去住,这才借着往日的一点点面子,到老梅庵碰碰运气。
若老梅庵不收,宋荣就打算把女儿送到自家经常布施的庙里去。
老梅师太微微点头:“就让她留下吧,我看她似与佛门有缘。”
宋荣心下大定,深深一揖道:“多谢师太收留。”
宋嘉言给老梅师太磕了个头。
宋荣又叮嘱了女儿几句,摸摸女儿的头,就带着随从下山了。及至走出一段路,回头望时,还见宋嘉言在庵门处站着呢。
此次二皇子府的事在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二皇子妃从宫里出来,去皇子府收拾好自己的嫁妆私房,便一并带去了西山的庄子上。
韩妃准备把庄子改建为庵堂,自此有钱有闲地过日子了。
至于二皇子如何,这还关韩妃的事吗?
与老太太不同,小纪氏身为三品大员的夫人,帝都这些事,她还是知道的。宫里婉贵妃降为冯嫔,就是冯嫔的娘家兴国侯府也跟着战战兢兢,韩妃去念佛了,不知章侧妃如何了。丈夫都把宋嘉言送去庵里了,章侧妃如何,小纪氏是问都不敢问上一句的。
这几日,小纪氏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宋荣迁怒于她。
小纪氏柔声细语地同丈夫商量宋嘉言院子的事儿:“我想着就叫梁嬷嬷管着言姐儿的院子,里头的人也不要动了。待言姐儿回来,都是使惯的丫鬟,她用着也方便。”
“你看着办吧。”
小纪氏低声道:“我这心里,怪不好受的。”章侧妃虽是不请自到,但绝对是奔着她来的。如今宋嘉言被打包送去了尼姑庵,若说与她无关,这谁也不能信。
宋荣并没有安慰小纪氏,冷声道:“以后绝不可以再跟章家来往,也不要让章家人再进门!”
小纪氏顾不得伤感委屈,连忙应了:“是,我知道了。老爷放心,定不叫他们再进门的。”
“章侧妃已经被赐死了。”宋荣说完这句话,便抬脚走了。
小纪氏瞬时脸色惨白。
宋荣把宋嘉言送到庵堂里去,武安侯夫人实在急得不得了,匆匆地打发人来宋家请安,说好了明日过来。
宋荣道:“该我去给岳母请安。”
第二日,宋荣去了武安侯府。连武安侯都在家没出去,老夫妻两个鲜少坐在一处。宋荣先向岳父岳母行过礼,道:“岳父岳母不必担心,我将言姐儿送去了老梅庵。”
老夫妻两个不约而同地一派惊讶,武安侯夫人还有些不大信,生怕自己听错了,问:“老梅庵?”
“是,别处庵堂我也不大放心。”依宋荣对昭文帝的了解,昭文帝或者心有不悦,不过,还不至于会迁怒于宋嘉言一个小女孩儿。可是,二皇子、三皇子、兴国侯府这一系就不好说了。而且,发生这种事,虽然很冤枉,宋家也不好不表态。别处庵堂,怕是难以震慑这些人。尤其宋嘉言是女孩儿,更要万分小心才是。
武安侯夫人深深地吁了口气,终于露出笑容来,点头道:“那就好。这是言丫头的福气啊。”
武安侯亦是赞许,道:“子熙这步棋走得妙,不说现在,就是日后言丫头说亲时,也是有好处的。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原本,宋嘉言身为嫡长女,身份上自然胜出宋嘉语一些,但,宋嘉言相貌不若宋嘉语出挑。女孩儿,除了身份,容貌也很要紧。不想,宋荣实在手眼通天,如今宋嘉言竟有这么一段福缘,将来前程,更进一步也非难事。
宋荣道:“老梅庵是个清静的地方,言丫头去那里的事,我也没有声张。”
武安侯道:“应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似那等张狂人,什么事都嚷嚷出去。只要丫头平安,这就成了。”又对老妻说一句:“你就安心吧。”武安侯都不知晓宋荣哪儿来的这样天大的面子,宋荣有此手段,武安侯更加觉着这个女婿选得好。
武安侯夫人笑得舒心,和颜悦色道:“我还有一件事,子熙,今年让哥儿已经十四了,他的婚事,你心里有数没?”
宋荣笑道:“小婿正想劳烦岳母大人呢。岳母大人也知道,我母亲向来少有出门,各家闺秀,母亲更是不熟。若是便宜,我想托岳母大人帮让哥儿瞧一瞧,若有合适的女孩儿,岳母只管跟我说。让哥儿是个爽直的脾气,只要岳母瞧得中的,我都没意见。只是一样,还请岳母错开诸皇子母族妻族。”宋荣言语中根本提都未提小纪氏,不只是因为他觉着小纪氏信不过,另一方面的考虑也是打算将宋嘉让的婚事托于岳家,日后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武安侯夫人笑:“我知晓了。让哥儿还不大,不过,孩子婚事都是这样,得提前相看着,可不能临上轿了再扎耳朵眼儿,哪里来得及呢?我如今还有精力,帮你看几家姑娘,到时由你来选。”外孙子的婚事,若是交给宋老太太或是小纪氏,武安侯夫人当真不放心。反正,依她的身份,问上一句也是理所应当。
宋荣再次谢过岳母。
武安侯还有事与宋荣相商,对老妻道:“令人收拾几个精致小菜,中午送到书房去,我与子熙还有些事要说。”
武安侯夫人应了。
宋荣随着武安侯到了书房。
武安侯叹道:“借韩妃的事,丽妃娘娘一系真是占尽了便宜。”
“丽妃是太后的侄女,自然得太后偏袒。”婉贵妃也是个蠢货,方太后的亲侄女不过是丽妃,她已居贵妃之位,还不知缩头做人,还是她笃定了韩妃与二皇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就不敢翻脸?即使没事,方太后都恨不能生些事出来,婉贵妃现成的小辫子递上去,方太后丽妃一系自然趁机狠咬婉贵妃一口。
武安侯道:“五皇子年纪尚小,太后实在太着急了。”何况皇上正当盛年,老娘老婆就这么折腾,昭文帝能痛快才有鬼。方太后实在太没有耐心了。
宋荣道:“咱们只管忠心于皇上就是。”对于这些皇子,还有的是时间来观察。
武安侯道:“章家人被承恩公府收进府了。”
宋荣长眉微挑,淡淡一笑道:“一个侧妃的娘家,用处有限。”二皇子已经这样了,婉贵妃降至嫔位,韩妃去念佛了,章侧妃被赐了鸩酒,哪怕二皇子是个不堪大用的蠢货,这毕竟是昭文帝的亲儿子。承恩公府若是再向二皇子发难,可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子熙,五皇子的年纪与言姐儿倒是相仿。”武安侯提及此节,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宋荣摇头:“岳父,我并无让女儿联姻皇室之意。”与皇室联姻,赢的不过个外戚虚名儿,输了则是一败倾城,宋荣怎会做这等亏本买卖,道,“不论言姐儿,还是语姐儿,我甚至不想她们嫁入公侯之家。”
宋家的女儿,自然宋荣做主。武安侯道:“若你无此意,就要事先有所防范才好。”宋嘉言别的不说,名声实在太响亮了。当然,她这名声是毁誉参半。不过,若宋嘉言自老梅庵出来,这可就两说了。
宋荣一笑道:“岳父放心。”
宋嘉言去了老梅庵好些日子,二皇子再娶之后被封王就藩,拖家带口地离开帝都,小纪氏方知晓宋荣是将宋嘉言送去了老梅庵!小纪氏出身武安侯府,自幼于帝都长大,老梅庵是什么地方,她一清二楚。想到宋嘉言竟是去了老梅庵,小纪氏当下嫉妒得眼中险些喷出火来。
要说谁家的女孩儿被送去庵堂,那绝对不是好名声,老梅庵却是例外中的例外。老梅庵是今上嫡亲的姑妈宜德大长公主的居所!只要宋嘉言在老梅庵住上个一日半日,再回来时身价立刻不同!
小纪氏也是有女儿的人啊!她的女儿,不论模样、学识、品性,半分不比宋嘉言差!
小纪氏心里火烧火燎的,为了女儿的前程,小纪氏趁着宋荣心下愉悦的时候,试探地问:“老爷,言姐儿去了庵堂这许久,我怪不放心的。就是语儿,这些天还常念叨起她大姐姐呢。老爷看,能不能叫语儿去瞧瞧言儿?”
宋荣直接道:“庵堂是清静的地界儿,前几天母亲想去,我也给拦下了。”关键是庵堂主人脾性不定,若是宋家来来往往地扰了老梅师太的清静,一怒之下将宋嘉言退回来之类的……宋荣不想冒这个风险。
小纪氏仍不死心,道:“老爷,不能……”
小纪氏话尚未说完,宋荣已将她的心思看破,直接道:“不能。言姐儿能去,是你姐姐留下的福缘。”
小纪氏惊讶地瞪大眼睛,宋荣并未多加解释,道:“你好生教导语姐儿就是,就是言姐儿,二皇子府的事情过去后,我就会把她接回来。她们姐妹两个,我都不会把她们嫁入公侯府第,寻常人家就好。”
一听这话,小纪氏也顾不得说老梅庵的事了,连忙道:“女儿们还小,老爷想得也忒长远了。”寻常人家,寻常人家有什么好人家?
宋荣不欲多谈此事,道:“夜深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