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卷 忘川·白衣(2 / 2)

忘川茶舍Ⅱ 简小扇 843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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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桂花酒酿好了,我就给你带进宫来。

无论她如今处于何种困境,他给她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娘娘,你怎么哭了?”

她满脸是泪地抱着那坛酒半跪在雪地上,却轻轻地笑出声:“奶娘,这酒太好喝了,好喝得我都哭了。”

陆朽有办法将桂花酒送进来,自然有办法将其他的东西送进来。卧房内终于燃起了暖炉,他不知如何得知她病气缠身的消息,竟也送了一些药材来。奶娘每日做了药膳给她,她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

苏白衣忽然就想起草原上的那个传说。传说雪山上住着一位白衣神仙,会在大雪之中驾着四匹白马游荡人间,为那些身处困境之人送去希望。

第一次见到陆朽,他就是她心中的神仙。

第伍章

在陆朽的暗中帮衬下,苏白衣总算熬过了这个寒冬,可院内的杏花已爬出墙垣,她仍旧没等到赦免的旨意。

奶娘再不像之前那样宽心,开始担忧苏白衣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有时候半夜醒过来,她看见奶娘就跪在院内唯一没有被她砍来烧柴的白梅树下,以草原最神圣的跪拜礼向天神祈求。

她也曾纵马草原,自由似鸟,如今囚身牢笼,寸步难行,如何不叫人绝望。

春雨潇潇,每夜都敲进她的心里,她开始频繁地失眠,只有靠陆朽送进来的桂花酒才能入眠。她想,幸亏还有他。

幸亏还有陆朽。

春末花落尽,苏白衣的身子却一日日消瘦下去,大约是染了春日的病气,一来二去难以根治。夜晚她总喜欢靠在树下赏月,奶娘说月光是世上最纯洁的东西,能驱散一切的恶意。

但这世上有那么多难以防备的恶意,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刺客闯进甘露殿时,她刚刚在树下睡着,手边还搁着装了桂花酒的酒葫芦。奶娘惊恐的声音将她吵醒,睁眼的瞬间眼前闪过寒光,下一刻奶娘已扑过来,长剑刺穿她的身体,她整个人都被奶娘护在了身下。

鲜血从胸口浸出来,流到她的掌心,刺客一击未中,一脚将扑在她身上的奶娘踢开,扬起长剑又朝她砍过来,她翻身而起堪堪避过,但自小学习的几招防身之术对付穷凶极恶的刺客根本毫无胜算,几招交手后长剑刺穿了她的肩胛骨,她脱力跪倒在地,听见头顶剑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声。

她闭了闭眼,那一刻竟无半分恐惧。

但长剑并没如预期落下来,随着几声闷哼,刺客被踢翻在地。她捂着肩伤吃力地抬头,视线一寸寸扫过飘摇的白色衣袂,终于落在眼前端直的背影上。

她认得这个背影,无数次她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背影手握刻刀雕玉生花,仿佛这世间的光芒都聚集在他身上。

她缩成紧紧一团,呜咽声终于低低传出:“陆大哥……”

大约是担心引来侍卫,被陆朽纠缠的刺客寻了个空当越墙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抱住,总是没有情绪的眉眼紧紧皱成一团。

她缩在他怀里,轻轻地哭了一声:“奶娘……”

陆朽看着满地的血迹和早已没有生机的妇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番动静已引来宫中为数不多的几名宫女,但之前苏白衣不允许她们进入内殿,是以如今赶过来时,只看见奶娘的尸体。陆朽为了避人耳目,已抱着她进入房内。

屋外吵吵嚷嚷,侍卫终于发现这里的异常,一时火光人声不断。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娘娘,你开开门啊!”

陆朽正打算跃窗离开,一直沉默的苏白衣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她满身是血地站在他身后,双眼哭得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断断续续的嗓音飘到他耳边:“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他看了眼正在想办法破门而入的侍卫,仍旧点了点头。

屋外混乱不断,屋内却安静得仿若另一个天地。他替她包扎了伤口,她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睁着眼,听见他说:“睡觉吧,白衣,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缓缓地闭上眼,眼泪却依旧不停地掉下来:“这个地方会吃人啊,陆大哥,它吃掉了奶娘,以后也会吃掉我。”

他握住她的手,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肩头的痛一阵阵袭来,她渐渐昏睡过去。他的手指抚过她眼角的泪,听见她睡前似呢喃的声音:“陆大哥,我只有你了。”

他抿了抿嘴唇,像是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侍卫即将破门而入,他看了眼已经睡着的苏白衣,终于跃窗离开。

皇宫竟然闯入刺客,杀了皇后身边的奶娘不说,竟然还重伤了皇后。秦帝大怒不已,严惩了禁卫军,也同时撤了对苏白衣长达半年的禁足,并赐了不少药品珍宝,御医更是一日三次地往甘露殿赶。

一直以来她都在渴望赦免的旨意,可原来竟然需要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秦帝来看过她几次,她都闭门不见。宫中不少人说她因祸得福却不知好歹,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如果不是陆朽,她早已丧命于此。

秦帝之所以会紧张,不过是因为担心两国开战罢了。

听闻追杀刺客的旨意一道道下发,却毫无结果,刺客身手高强,又不明身份,很难追查。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最想让苏白衣死的人是谁。

她的孩子没了,她要让苏白衣偿命,这的确符合容家一贯的作风。

但容贵妃的兄长手握重兵,秦帝根本不可能拿他问罪,何况死的只是奶娘,皇后并无大碍,没有证据,谁也不会去秦帝面前胡说。

苏白衣又想起陆朽的话,他说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是的,她该醒了。

要想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去,就必须从曾经天真的梦里醒过来。

伤好之后她去了玉宁宫,本该完成的玉像却仍有瑕疵,凭陆朽的雕玉技巧,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她。

苏白衣踮着脚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他拿刀的手就顿在空中,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玉像,听见她轻声说:“陆大哥,谢谢你。”

不日之后,总是闭门谢客的皇后突然开始了后宫例行的请安,许多嫔妃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

她穿着五色凤羽的盛装,总是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宫中曾传她心无城府,鲁莽行事,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接受完嫔妃的问安,她目光淡然地在殿下扫了一圈:“容贵妃为何没来?是本宫没通知到,还是她不愿意来?”

与容贵妃交好的几名嫔妃借容贵妃身体有恙辩解了几句,苏白衣挑了挑嘴角,掸掸衣袖站起身:“既然她不能过来,那本宫就去瞧瞧她,看她到底病到何种地步。”

从那一日起,苏白衣便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女孩了。

皇后的成人礼在春末,内廷司上报了秦帝,秦帝下旨盛办,各宫各殿都开始忙忙碌碌准备礼物。生辰的前一天,苏白衣又来到玉宁宫。光线中那尊玉像盈盈而立,仿佛下一刻便要活过来。

陆朽站在玉像旁,像是一对璧人。

“玉像完成,我已禀明陛下,今后便不再进宫了。”

他本该在半年前就离开,为了她多拖了半年,这额外的恩赐已足以令她高兴。她揉了揉眼眶,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陆大哥,走之前,给我雕个小玩意儿好不好?就当送我的及笄礼物。”

他抿着嘴唇,好半天,淡淡地开口:“抱歉,我今生不会再雕玉了。”

她看着玉像,却说起另一个话题:“陆大哥,你把文德皇后雕得真好看,连五官表情都一模一样,比陛下殿内的画像还要好看。”

如果不曾朝夕相处,眉目相对,怎么可能不凭借任何画像,就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像。

他像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从身后拿出一坛桂花酒递给她:“这是礼物。白衣,生辰快乐。”

她笑了笑,伸手接过。这酒不同于以往任何酒,它就像山间香甜的雪水,令她在这孤寂的深宫仍能感到一丝慰藉,如同陆朽一样。

第陆章

陆朽离宫之后,苏白衣没有再去过玉宁宫。听闻秦帝在里面待了三天,三日之后,玉宁宫永闭,宫外砌起三尺高墙,将这座开满桂花的宫殿彻底掩埋。

而那尊凝聚陆朽毕生心血的收官玉像,再也没有人见到过。苏白衣有时会听人提起,说凡出自陆朽之手的玉雕,皆价值连城。朝贡之日,好玉之国西署愿以一座城池交换陆朽今生最后一件作品,而秦帝没有答应。

陆朽虽然离宫,但桂花酒却是一日不断地托人送进宫来,他是人人尊崇的雕玉大师,哪怕是抛出他雕玉时落下的玉屑,大概都有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在这人心险恶的宫里,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而桂花酒是唯一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无论何时何地,他没有将她忘记,这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苏白衣和容贵妃水火不容人尽皆知,她按照宫规收回对内廷司的掌管,气得容贵妃去找秦帝告状,但秦帝对她们之间的争斗一向不插手,便以遵守宫规将容贵妃打发回去。

苏白衣不是曾经那个软弱好欺负又没背景的文德皇后,她身后有一整个国家,只要番邦不灭,秦帝就永远不会置她不顾。

初夏之时,苏白衣邀请嫔妃赏莲,容贵妃也在其列。两人相处之时总是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大家都习惯了,保持沉默明哲保身。

不到午时,容贵妃身边的宫女便急匆匆赶来,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容贵妃当即面色大变匆匆离开。下午时,苏白衣便听闻将军府失火,烧掉了一半的房屋,容将军的母亲也死在大火之中。

她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对宫女道:“那真是可惜了,送点东西去昭阳宫慰问一下吧。”

宫女领命而出,行至门口又道:“娘娘近日身体不适,是否召御医看诊?”

她揉了揉犯疼的头:“不用了,去把桂花酒倒一些来。”

夏困将至,她变得嗜睡,这宫内烦心事令她头疼不已,就算召了御医也不过是开些安神的药,还不如桂花酒的效果。

容母过世,容贵妃出宫奔丧,秦帝赐了不少东西以示慰问。中秋将至,秦帝又下令筑摘月台,成京中第一高台,祭中秋之礼。宫中一下忙起来,苏白衣身子日日困倦,索性闭宫不见人,待再邀嫔妃时,已是中秋前几日。

秦帝朝政繁忙,便让她去看看摘月台的进度。她寻了个天凉的日子,领着各嫔妃前往。这是摘月台建成后第一次开放,高耸入云的楼台以玉石筑成,一行人上了没几步,楼台突然一阵晃动,她预感不妙,当即一跃而下。不过几息之间摘月台突然朝地底凹陷坍塌,大块玉石砸下来,来不及跑开的嫔妃当即被砸得头破血流,苏白衣亦没能幸免,被砸中额头晕了过去。

秦帝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和大臣议事,又惊又怒地匆匆赶往摘月台。摘月台已乱作一团,满地血迹,御医正跪在苏白衣身边为她包扎。

“皇后怎么样?”

“回陛下,皇后娘娘伤口不深,只是受了惊吓,不多时应该就会醒了。”

苏白衣身手敏捷情况尚好,但其他的嫔妃却死的死伤的伤,大秦建朝如此之久,从未发生如此事故。秦帝怒不可遏,下令严查,礼部和工部皆受到牵连。

事件一出,朝野轰动,不少官员弹劾容将军挪用宫中建材用于建造府邸。几个月前的那场大火将将军府烧个精光,而在区区几个月时间内,将军府不仅重建,且华楼阁宇好不气派。有人发现将军府的建材用的便是用于筑建摘月台的东海玉。

朝会之上,一向深受皇恩的容将军被秦帝扔出的砚台砸得头破血流,降罪的旨意当场便下了。此次摘月台坍塌砸死三妃两嫔,重伤者不计其数,有女儿遭此不幸的朝官老泪纵横,容家绝不可能逃罪。

秦帝下朝后刚回书房,侍卫便传容贵妃过来了,一想到她哭泣请罪的模样他就觉得心烦,太监心领神会道:“陛下,要不去甘露殿看看吧?听说皇后娘娘还没醒呢。”

“还没醒?”他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比她受伤严重的妃嫔都已伤好,她怎么会还不醒?随朕去看看。”

苏白衣一向不受宠,宫女已习惯不向秦帝禀告她任何事,是以当秦帝来到甘露殿时,宫女们都有些惶恐。

苏白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头上的纱布已取下,伤口也已结痂,人却依旧昏迷不醒,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送亲的使臣曾赞她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可如今这朵花也在深宫之中慢慢枯萎了。

“御医呢!把御医给朕叫来!皇后情况如此严重你们竟然隐瞒不报,若皇后有事,朕拿你们是问!”

屋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御医匆匆赶来,请罪道:“陛下,这几日臣一直在给皇后娘娘诊治,可……可什么法子都用了,娘娘还是醒不来,臣……无能为力啊!”“庸医!庸医!”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秦帝冷冷地看着他:“说!”

御医更深地低下头去:“皇后娘娘的症状,和当年……文德皇后一模一样。”

秦帝猛地一震,回身看着双眼紧闭的苏白衣。是的,昏迷不醒,呼吸若有若无,随之而来的便是高烧,然后死亡。

文德皇后死的那一日,他守在她的身边整整一天,临死前一刻,她突然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打翻了那尊令他们结缘的玉像。

“我后悔认识了你,后悔随你进宫。”

这是她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因为情深蒙蔽了现实,却不知后宫深似海,皇后身份又如何,没有背景家世,她唯一的依仗就是秦帝。可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江山远比她重要。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而苏白衣又何其无辜。

他缓步走近床边,俯身将她抱起来,手指抚过她的耳畔,耳后处,果然有一块青黑印记。

“风夕草……”

果然是慢性毒药风夕草,文德皇后死于此毒,苏白衣亦不能避免。

良久,侍卫听见秦帝缓缓开口,带着风雨欲来的愤怒:“将容贵妃收押,关入天牢,容家上下,无一可免!”

恩宠一时的容家终于倒了,容将军偷用宫中建材,容贵妃下毒加害皇后,两样都是大罪,容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容贵妃下狱后日日喊冤,要求面见秦帝,而那一日,秦帝亲手带着赐死的毒药,来到了天牢。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没有毒害皇后娘娘,请陛下明察啊!”

“明察?”他冷笑一声,“你利用风夕草害死文德时朕就已经查清楚了!只是当时容家势大,你哥哥又手握重兵,朕不能为了一个文德拿你问罪罢了!但苏白衣是什么人,你也竟敢下此毒手,真当朕不敢动你吗?!”

容贵妃瘫坐在地,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是的!文德是我杀的,区区江南女子,凭什么坐上后位,还被你那样恩宠!我就是嫉妒她,所以我用风夕草杀了她!但我没有给苏白衣下毒,就算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也没有想过对她下手!”

“苏白衣没有害死你的孩子。”他将毒酒拿在手中,语气森冷,“她身边的宫女是朕的心腹,是朕借苏白衣之手打掉了孩子。你这样的蛇蝎妇人,怎么配生下朕的皇子!”

他俯身掐住她的脖子,在她难以置信的面容中灌下毒酒。她直愣愣地瞪着他,眼角滑下一滴泪来。他转身将她摔在地上,冷声吩咐:“拖出宫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容贵妃和容将军死后,容家树倒猢狲散,而这一切都没办法让苏白衣好起来。难得的是,秦帝每日都守在甘露殿,终于等到她醒过来的那一天。

他知道这一天意味着什么,醒来之后,就是永久的沉睡。

他坐在床边柔声问她:“你可有什么心愿?”

苏白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秦帝,她笑了笑,轻声道:“我想再喝一口桂花酒。”

宫女急忙将酒拿过来,秦帝亲手喂她喝下,她半躺在床上抱着那坛酒,偏着头像在想什么:“他们说我中了叫风夕草的慢性毒药,毒发时间长达半年之久。真是有够耐心啊,不惜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杀我。”

虽是笑着,她的眼眶却渐渐湿了,眼泪从鬓角滑下来,她轻声问他:“陛下,我就要死了,可不可以,让我见一个人?”

陆朽进宫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侍卫领着他踏入甘露殿,一步步近了,几乎可以闻到浓郁的桂花酒香。殿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躺在床上的苏白衣。

她穿着白紫相间的罗裙,就像他初见她那日,脸上有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他在床边站定,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满眼的愧疚。

她却笑着对他说:“陆大哥,你终于为文德皇后报仇了,开心吗?”

他轻轻一颤,叫出她的名字:“白衣……”

她仿佛没听见,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早该猜到的,若不是自小青梅竹马,怎么会雕出令陛下都惊为天人的玉像。三年前文德进宫,你便是那时发誓不再雕玉吧?心爱的姑娘因为自己雕的玉像而成为别人的新娘,你一定很痛苦吧?”

他猛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都在发抖:“别说了!白衣,对不起。”

她闭了闭眼,连嘴角的笑容都苦涩起来:“毒是你下的,风夕草就加在桂花酒里面,对不对?奶娘被杀那一夜,你那么巧出现,刺客也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只有让我嫉恨容贵妃,让我和她作对,才会让陛下相信是她下的毒。毒死文德的同一种毒,陛下绝不会再坐视不理。”

她想起什么一般,挑起眼角看着他:“让我想想,将军府的火不会也是你放的吧?容将军有挪用宫中物资的前科,所以你料定他会挪用摘月台的玉石。陆家与工部尚书是世交,摘月台也被做了手脚对吧?”

他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她轻轻地笑出了声,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我一点都不笨,你看,我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可为什么以前我一点都猜不到,被你骗了那么久?”

秦帝不会因为文德问罪容家,因为文德无权无势。可苏白衣不一样,她代表着整个番邦,若她被杀,容贵妃一定会被降罪。秦帝做不到的,便由他来做。

文德真是幸福啊,哪怕死去,仍有两个男人千方百计为她报仇。

她闭上眼,像是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这宫中我谁都不信任,我只相信你。可原来,连你也在骗我。”

陆朽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呼吸一点点消失,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从他在桂花酒里下毒那一刻起,一切早已注定。

秦帝和御医从殿外冲进来,陆朽看着他们还在垂死挣扎,苏白衣却再也睁不开眼。

她的呼吸渐渐消失,嗓音一点点散在满室桂花酒香中。

“嫁到这里以前,我以为这里将是我的乐土。这里有我的夫君,有我一生的幸福。”一滴泪滑入发间,她弯起了嘴角,“原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只是埋葬她的地狱罢了。

尾声

苏白衣死后,秦帝赐谥号为明贤皇后将她葬于秦陵。雕玉大师陆朽再拿刻刀,为其雕刻了一只玉镯,随皇后下葬。

而番邦得知苏白衣身亡,撕毁十年条约,边疆再起战火,直至百年后大秦覆灭,也不曾间断。世人都道,大秦覆灭与番邦的战乱脱不了干系。

其后的时间里,秦陵守陵人云深从秦陵取出这只玉镯到当铺典当,几经流转落在了凤仙镇的古玩店,终于被流笙所得。

这段被时光掩埋的深宫密闱,也将沉于忘川之底,永远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