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宗学讲演(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664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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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道:“现下虽则去的人不少,不过我估计他们养尊处优惯了的,留下来的怕是有限。到了南夷,每人都要办身份文书。届时,我再细总了打发人送来吧。”

景安帝颔首,秦凤仪还有一事与景安帝道:“大公主的爵位,还有张大哥的驸马爵位,你到底什么时候下旨啊?”

景安帝道:“没见过这样直接要的。”

“我可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家伙,就是看在阿泰叫了你这些天‘外祖父’的面子上,你也该痛快点儿,怎么倒磨叽起来了。”秦凤仪道。

“行了行了,朕明日赐宴,令张羿同往便是。”“依什么身份?”

景安帝只得道:“今天就复他们爵位,行了吧?”秦凤仪还说景安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放肆。”景安帝笑,“朕越好性,你倒越发无礼了。”

秦凤仪不愿与景安帝说笑,心下已是无事,便起身告退。景安帝道:“等一等,你不是想要薛主事去南夷嘛。”他便令人宣了薛重薛主事陛见。

薛重还不晓得什么事呢,结果景安帝劈头第一句便是:“镇南王喜你才干,想让你去南夷主持与交趾互市之事,你可愿意?”

薛重惊得不禁抬头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这,这事儿没人跟他说过半句啊!景安帝见薛重神色,便知秦凤仪的话不假,可见薛重是全然不知的。见薛重不说话,景安帝倒是很有耐心,薛重回过神来,连忙道:“臣,臣,臣听陛下的。只是眼下臣手里的差事……”

景安帝道:“朕与程尚书商议。”

薛重还能说什么呢,倒是秦凤仪说了一句:“你这就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大后天与本王一道往南夷去吧。”

薛重退下时,心里都跟揣了七八十只兔子一般,思绪一片混乱。他当然是对镇南王一系有好感了,尤其是听闻大皇子说了给镇南王易封地一事后,薛重便觉着,大皇子虽据嫡长子之位,才干委实寻常。相对的,镇南王就藩三年,南夷便大有改变,今又有征信州之功。薛重与秦凤仪其实根本不认识,不过薛重这样的年纪,说声青年得志亦不为过。后来,赵长史过来打听北疆榷场之事,薛重因赵长史为镇南王心腹,而薛重本身对镇南王又有好感,故而对赵长史诸人颇为照应,对于榷场之事,更是有问必答。结果就叫赵长史给看上了。

薛重实在未料到,镇南王直接要他到南夷外任。一时间,薛重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虽则秦凤仪让薛重回家收拾行李,但薛重依旧是回了户部,他固然要外放南夷,但手里的差事必然要有个交接的。眼下,薛重便要先整理一番,准备交接才是。

秦凤仪把人要到手,心下很是高兴,还多与景安帝说了一句:“这薛主事长得也不错啊。”因自身貌美,秦凤仪对于别人的相貌也是比较看重的。景安帝道:“做君上的,要先看才貌,后论容貌。”

秦凤仪心说:当初你还不是看我生得俊才点我做探花的。想到当年与景安帝之事,秦凤仪不禁有几分腻味,遂不再与景安帝多言,告退出宫。景安帝不忘说一句:“明儿把大阳送宫里来。”

秦凤仪已装聋似的三两步走远了。

景安帝感叹:“真是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

马公公给景安帝换一盏新茶,笑道:“谁还没个别扭脾气,待明日小世子进宫,陛下一见小世子,还有什么不欢喜的呢。”

景安帝不必见着大阳,只要想一想大阳,便不禁露出笑意来,道:“大阳这孩子,委实叫人喜欢。”景安帝喜欢的还不仅是大阳的性情,而是见着大阳的天真活泼,便知秦凤仪的心胸,他终是不肯令父子之间的隔阂影响大阳的成长的。偶尔,景安帝看着大阳也不禁多想,秦凤仪小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漂亮讨喜、天真可爱。

景安帝感慨了一回,秦凤仪回家抱怨:“总是要看咱大阳,咱大阳是免费给人看的吗?”

李镜好笑道:“怎么,不免费,你还要收钱怎的?”

景安帝与秦凤仪之间的隔阂自不消说,薛重却是经历了人生中一次大的转折。

因马上要外放,薛重傍晚带着妻子回了一趟岳家。郑老尚书听着孙女婿说过陛下着他外任南夷之事后,亦是惊诧,挑眉问:“你以往与镇南王相识?”

薛重道:“虽则以往也曾同朝为官,我便是认得镇南王,也因他当时是朝中名人,可镇南王也不认得我啊。”

“那怎么突然就点你去南夷主持交趾互市之事?”郑老尚书问,“你与赵长史相处得不错?”

薛重道:“我正分管北疆榷场商税之事,赵长史去户部请教榷场之事,我所言所行,从未有过他意。”当然,他对赵长史一行也的确比周全更周全了些。

郑老尚书想了想,道:“估计是赵长史向凤殿下举荐的你吧。”他又问孙女婿,

“你怎么看?”

薛重道:“既是陛下吩咐,今日程大人已命我暂将手里差事交接给祝郎中。要说交趾互市,镇南王颇精商事,而且镇南王极具雄心,眼下打下信州,接下来必征桂州。交趾互市,怕也只是个开始。”

“这话有深意。”端起茶盅慢呷一口香茶,郑老尚书道,“说说看。”

薛重显然已思考过此事,很流利地道:“南夷、云贵之地,一直是颇多当地土族部落,故而朝廷鞭长莫及。因当地土人文明不兴,商事更是不发达,一向为朝廷视为蛮荒之所。但其实,依其地理位置来看,周边颇多小国邻邦。一个交趾,商事其实有限。凭镇南王才略,必然还要自陆路沟通相邻各国的。”

郑老尚书放下茶盅,道:“那就去吧。镇南王相中了你,陛下亲自点将,其实原本也想着,你还年轻,外放一两任的也无妨。”

“是。”就薛重本身,虽则他对官场亦是有雄心之人,但眼下他不介意跟随着一位有才干的藩王外放几年,既可攒些资历……还有些个不能诉诸口的念头……都说大皇子是嫡长,可从薛重知道的一些皇家隐秘,虽则陛下一直未提镇南王生母,但不少人都知道:镇南王生母便是陛下原配柳氏王妃。退一步说,若大皇子英明天纵,加上他有那样强势的母族,估计大家不会说什么,含糊着也能过去。可镇南王一回京,大皇子便大放昏招,在薛重这样的年轻臣子看来,大皇子才干较之镇南王还是大有不如的。所以,薛重得说,大皇子长则长矣,嫡则未必!

而对于薛重这样年轻、有能力的官员而言,陛下春秋正盛,尚未到立储之时,多看一看,亦无害处。今日,他特意带着妻子过来,既是为了跟岳家说一说即将远行之事,也是想听一听太丈人的意思。虽则太翁婿二人都未将话说得十分明白,薛重仍是自郑老尚书的话间听到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如果当年秦凤仪就藩时,带着数万人入南夷,是许多人难以想象的事的话,今日,他们便又一次亲见了。当然,跟随秦凤仪去南夷的,自然没有上万之众,但除了秦凤仪的两千亲卫以及家人随从外,还有那些谋缺的豪门子弟和扬言去长长见识的宗室,以及诸多一道去参加佳荔节的官宦富家子弟。另外,还有诸多想跟随镇南王殿下南下的商船,这些商船,大部分是沿途供给的商船,这也是秦凤仪的主意,数千人南下,路上需要供给的东西多了。秦凤仪这次来京未带供给船只,也不打算让手下操持这些,只要属下把好质量关,众人一路全凭这些商贾运送。如此,他省了事,商贾们得了银子,还能跟着一路顺畅南下,若是伶俐的,回程时自南面儿贩些货物回京,亦是有不少利润的。

如此,秦凤仪只要收拾好自己这里的东西,可说走便走。

但走之前,还有些事忙了三天。

亲戚朋友那里辞行自不消说,宫里因有大公主复爵、张羿赐爵之喜,宫中亦有宴会。另则便是秦凤仪回南夷,景安帝与两宫颇多赏赐。景安帝赏起秦凤仪来还是在亲王例之内的,但给大阳的赏赐,却是远超亲王世子的例,竟只比秦凤仪略逊一线罢了,联想到当初景安帝亲自抱大阳下御辇的举动,更是令有心人多思啊!

其实,景安帝赏赐大美的东西也不少,但大美只是女孩子,相形之下,自然是景安帝对于大阳的宠爱更着人眼了。

景安帝大肆赏赐镇南王世子,连阿泰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赏赐,不过较之大阳的就逊色得多。但本身大公主与张羿便有赐爵之喜,加上阿泰得的赏赐,故而亦颇为荣光。

景安帝赏赐起来完全不手软,后宫裴太后也看不出端倪,平皇后那里,甭管心里怎么想吧,主要是平王妃亲自进宫劝了闺女好几日,再加上先时大皇子犯的蠢,平皇后心下再如何不喜镇南王一系,赏赐时却是不敢有半点小气的。

宫中三大巨头都这般了,皇子之间,亲戚之间,自然也少不了有仪程相赠。这个其实就是礼尚往来了,秦凤仪本身为人便不是个小气的,便是对景安帝如何不喜,陛见时也送了景安帝一些东西,当然不是瓜果梨桃,而是从信州的战利品中挑的,如合浦大珠,因山蛮占桂、信二州,合浦珠已久不见于朝中了。这个不用钱,秦凤仪从山蛮王的库里挑了两箱子带到京中做人情。其实,南浦珠论起来也不一定就比东珠珍贵,只是借着献俘之机,还有战利的彩头,景安帝颇是喜欢。再有别个绸缎、茶叶等物,虽都是土物,也都是上等物什。秦凤仪送了不少亲朋,如今他要回南夷,亲朋们自然各有回礼。秦凤仪一行是自通县坐船南下,彼时情形,几百条大船、中船、小船顺江而下,那般浩荡壮观,不少人都说,镇南王气派十足。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景安帝并未多想,不论秦凤仪自带的两千亲兵,还有那些个追随着秦凤仪去南夷的人,便是一路跟着供给的商船,就不会是个小数目。人多是正常的,人少才不正常。

而先时对于秦凤仪就藩时忽悠数万人去南夷还有怀疑的人,现下都没想法了,人家镇南王,就是有这样的气派啊!

秦凤仪带着妻儿挥别亲友,大阳还问:“爹,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还没走呢,就盼着回来啦。”秦凤仪道,“咱们家在南夷,又不是在京城。”大阳道:“祖父说,皇宫才是咱家。”“别听他瞎说,那都是糊弄你的。”秦凤仪立刻纠正儿子道。

大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爹说祖父是瞎说,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好久没有跟阿泰在一起玩儿了,大阳跑去找阿泰玩儿了。

秦凤仪则是先歇了一日,便召了薛重过来问他关于榷场之事,两人一谈便是三日,之后,秦凤仪要来一些榷场交易的物品种类,以及榷场的商税的条目。秦凤仪在京城很出名的一点便是安民抚民,大家都知道南夷是个精穷精穷的地界儿,州穷得直接降格至县城,天下多少州府都没发生过的事,就在南夷发生了,这地方也不是别处,便是凤凰城的前身番县。后来,秦凤仪就藩南夷,据说把这地方建设得很不错。其中很有名的抚民之政便是革除苛捐杂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像许多府城州城的,进城还要收进城钱。如南夷,只是车辆进城收钱,单个人是不收进城钱的,另则一些小的养鸡养鸭之类的税赋,悉数取消。这也是秦凤仪为许多清流称颂的原因所在,薛重以为秦凤仪看这些商税条目是为了减些条例呢,没想到,秦凤仪一面瞧着,一面与薛重道:“咱们南夷啊,你没去吧,不晓得日子多艰难哩。”

讲演时,秦凤仪多讲些花团锦簇的事,如今薛重都跟他一道去南夷任职了,秦凤仪也就不吝于把实话跟薛重讲一讲了。秦凤仪道:“不过挥洒的空间大哩。榷场之事,全由阿重你做主。我这个外行,也听你的。只是信州不同别处,尤其榷场,更要注意安全事宜。我想着,起码得驻兵五千,所以,治安费这个得算上。对了,你拿个笔,帮我记一记。治安费算半成。”

薛重取笔墨写了,秦凤仪道:“还有,这经商的地方,人多了,治安自是要紧,我最烦地方脏乱差,所以,打扫卫生的也得有。卫生费,记上,每户每家按店面大小算,一间铺面儿的这种,每月是一两银子,两间的二两,依次推算。另则,城中的建设费,说来城刚建起来,自然是新的,但一年一年的,总有这里那里要修缮的地方。不要待到要修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地征税,那多不人道啊,平时就征起来,慢慢攒着就是啦。还有啊,我看看,这些个商品目录,不能一刀切,不同的商品,得收不同的税才是。来来来,咱们合计一二。”这一番商议之后,薛重听得脸色都有些泛白,想着镇南王那些个轻徭役簿赋税的事是不是假的啊,是不是镇南王一系鼓吹出来的?怎么看这都不似个轻赋税的主儿啊,薛重越想越觉着,自己可能是误听流言,然后被坑了。

提着一颗忐忑的小心脏,薛重先听秦凤仪交代过种种征收的税赋条例之后,秦凤仪还问赵长史:“老赵你帮我参详一二,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赵长史道:“殿下想得已颇是周全了,臣想着,还有一样。这榷场毕竟是开在我朝境内,得与交趾商量交趾商贾停留我朝专用的身份文书,除此之外,凡在我朝境内做生意,只限于榷场小城,不得往旁处去。另则,凡来我朝做生意的商贾,依其停留时间长短,也要征一笔居留费才好。不必多,几十钱、几百钱,但要有这个钱,以示我朝尊严。”

“有理有理。”秦凤仪笑着吩咐薛重道,“这笔也添上。”

薛重越发觉着自己是上了贼船,秦、赵二人又商议了一回,想着暂无可添之处了。秦凤仪便与赵长史、薛重二人道:“届时回了南夷,给阿重你派个向导,你就带着向导,带着风水师,先去寻个适宜开榷场的地界儿。不论是边境小城,还是哪里,一则要适宜人生活,二则交通地理看一看,必要易守难攻之地才好。”

薛重连忙应了,秦凤仪道:“还有榷场的一应人员配置,驻兵这边我自有主张,你手底下要用哪些人,给我个单子,咱们商量着,好做安排。”

“是。”薛重想着,这还真的是百废待兴。

因着怀疑秦凤仪其实就是个面子货,薛重对于秦凤仪平日间的举动很是关心。要说俭朴,这位亲王绝不是那等吃糠咽菜的俭朴人,不过这也很好理解,秦凤仪虽则少时未在皇室长大,却是长于大盐商之家,据说抚育他的盐商家资豪富,故而秦凤仪饮食的颇是讲究。好在秦凤仪虽则吃穿上讲究些,却并不奢侈,更不会浪费。便是路上夜间停靠休息,或是岸上补给时,秦凤仪也很注意约束亲卫不得扰民。薛重也自妻子那里打听了一回王妃的为人,薛重是带着妻子南下的,秦凤仪这里与薛重商议榷场之事,李镜也没闲着,便带着妹妹们招待几位近臣的妻子,时常请她们过来说话吃茶什么的。薛太太道:“王妃很是和气,虽则年纪小我几岁,一言一行极是端方。”

薛重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而让薛重彻底放下这桩心事的,还是待到南夷,秦凤仪的王驾进城时,凤凰城百姓沿街欢呼,还有无数人向王驾抛掷鲜花、绢花,那气氛,真跟过节差不多。而且凤凰城的百姓并不称秦凤仪的官称镇南王,而是称他为凤王殿下。因南夷气候温暖,而且现下正是夏时,秦凤仪的王驾经过改装,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车子,而是四壁垂纱的花车,秦凤仪一家坐在花车内,当然,郡主还需要王妃抱着,但这一家人所受百姓的爱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薛重自然不是瞎子,虽则秦凤仪因为貌美,在京城也常引得痴心女娘时时驻足,但与凤凰城这种百姓出自内心的拥戴,是完全不同的。

薛重骑在马上,四周欢呼热闹、嘈杂无比,但他的一颗心,不知因何,忽而就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