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跑到景川侯府的时候,景川侯的贴身长随也到了。长随立刻找大管事点人去抢姑爷,辰星等着去里面禀报他家大爷中探花的事。
李家不知道秦凤仪偷偷殿试的事,这会儿正说方悦肯定好名次,就不晓得是不是状元,倘是状元,方悦便是三元及第的。正闲话间,小丫鬟满面喜色地进来禀道:“老太太、太太、大姑娘大喜了,外头姑爷的小厮辰星过来报喜,说咱们大姑爷中了探花!”
大家一时都没转过弯儿来,想着秦凤仪根本没去考,哪里来的探花?景川侯夫人还道:“那孩子,惯爱说笑,又哄咱们高兴呢。”觉着秦凤仪是惯常脑子有病的那一类,最爱弄些不正常的事,以为打发小厮过来说谎骗人。
李镜看向那小丫鬟,道:“姑爷可在外头?”
“没有,就辰星在外头,说是姑爷打发他回来报喜,叫赶紧点齐人马去把姑爷抢回来,不然可就要被人抢走了!”小丫鬟回道。
李镜将信将疑,觉着秦凤仪以前还常说自己会中状元来着,这会儿要是说自己中探花,也是有可能的,干脆道:“把辰星叫进来,我亲自问他。”
辰星亦是满面喜色,先是报了喜。李镜将手一摆,问:“阿凤哥不是没有殿试吗?如何来的探花?”
偏生辰星不是揽月,倘揽月,知道来龙去脉,便知如何答了。辰星不晓得啊,一下子卡壳了,不过依然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可千真万确,小的今同大爷、方大爷、孙大爷一道去看榜的,报喜的报了一回,揽月亲自瞧了一回,我们大爷就是探花啊!”
景川侯夫人笑着与李老夫人道:“这孩子,就是这样淘气,到底年少。”觉着秦凤仪简直是个神经病啊,你一没参加殿试的,打发小厮说你中探花,你这是发哪门子癫啊!这李镜也是,相中什么人不好,偏相中个脑子有病的!
辰星见诸人皆不信,不禁急了:“太太不信,刚侯爷的长随还回来点人去抢我家公子了!是真的,我家公子中了探花!”
李镜干脆把外头大管事传进来,丁进忠来得颇快,满面喜色,笑道:“刚刚侯爷打发张大山回来,已经点好人马,去抢姑爷了!给老太太、太太、大姑娘报喜,咱们姑爷中了探花郎啊!”
这下子,景川侯夫人不说话了,李镜与李老太太、崔氏皆是满面喜色,虽则不晓得秦凤仪这探花郎是如何中的,但中了就好啊!李老夫人不愧景川侯亲娘,精神抖擞地问:“点了多少人马?”
丁管事笑:“整整五十个,都是咱们府里最强健的小子!”
李老夫人笑:“好!”然后,全家有赏!指着辰星,“给辰星个大红包!”
辰星谢了赏,见李家已是知道这事了,道:“老太太、太太、大姑娘,小的就回家去给我们老爷、太太报喜了。”
李镜笑:“去吧。”与丁管事道,“不要让辰星两只脚跑了,看他这累的,给他备匹马,叫他骑马过去。”
丁管事连忙应了,带着辰星下去安排。
崔氏笑道:“真是大喜啊!这可真是,再让人想不到的。妹夫总是这样出人意料。”李镜一贯淡定的人,这会儿也不淡定了,这会儿工夫,她已将来龙去脉想了个七七八八,道:“定是自个儿偷偷跑去殿试的,我就说,那天早上着人找他,竟然不在家。晚上过来,那一脸喜气,我原还担心他没能殿试心里不痛快呢,原来自己偷偷去了。”
李老夫人哈哈直笑:“这个阿凤啊,总是做些叫人想不到的事。这也是,想去就大大方方去呗,还偷偷去考,闹得咱们也没个准备。”说着,李老夫人突然想起来,“哎哟,忘了问一问辰星,阿悦考得如何了?”
崔氏笑道:“祖母莫急,咱家也打发小子去看榜了,只是开始榜单那里围的定是些报喜吃赏银子的小子,他们一时进不去,过一时,也该回来了。”
李镜这里除了满心欢喜,什么事都不担心了,唯有一事,道:“五十个人够不够使?能不能抢回阿凤哥啊?”
李二姑娘、李三姑娘直笑,崔氏是很有经验地笑道:“上回我家是三十个壮仆,就把你大哥抢回去了。妹夫这里,五十人肯定够的。”
这会儿说够的,完全是不知道飞天楼的形势如何的严峻啊!这榜下捉婿,也是有规矩的。
譬如,开始报喜时不能捉。不然,满屋子进士老爷们,你家着急,一进去捉,全乱了,人家还怎么报喜啊!必得待报喜结束,才能开始捉婿。
把最后的念完,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新科进士啊。
这个时候,一群如狼似虎的豪仆就进来了。翰林掌院家骆家家仆冲在最前,扑到方悦跟前,捉了就走啊。还有人要拦的,也不知骆家打哪儿弄的这些家丁,一个个强健得很,推开想拦道的,就把方悦架跑了。眼见方悦绝尘而去,秦凤仪刚想喊“带上你师叔我啊——”结果,没喊出来,师侄没影儿啦!
秦凤仪目标忒明显,立刻扑上三五家来,他大叫:“我有媳妇啦!我有媳妇啦!”揽月、孙管事都在自家大爷跟前拦着,直道:“我家大爷亲事已定,亲事已定!”
当下便有两家犹豫了,问他:“你真成亲啦!”
秦凤仪多机灵的人:“成啦成啦!家里儿子都有仨了!”
突然就有一豪仆指了出来:“这是神仙公子,与景川侯府有婚约,可也只是传言,根本没见他两家定亲!更没有成亲!大家不要被他骗了!”
当下便又多了两家挤过来,至于揽月与孙管事,完全不顶用啊,直接被人家壮仆,两人一个地架了出去!不过,秦凤仪情急之下是极机灵的,何况他又与景川侯学过一些拳脚,当下对着门口一声喊:“媳妇,你来啦!”然后,趁着诸豪仆分神的空隙,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一个,直接就想往门外跑,结果,门口挤着数名大汉,都是来捉婿的。秦凤仪一个拧腰,硬生生掉转方向,向楼上跑去。底下豪奴纷纷笑道:“这下子探花郎总算跑不了了!”命人楼下守着,数人上楼捉探花郎去了。
整个茶楼这会儿已是乱作一团了,不过,新科进士都是文雅人,而且,来捉女婿的,一般都是家世不错的。便是捉婿,一般大家也是极斯文的,如阮敬遇到的这两家,人家是斯斯文文地问一句:“不知公子家中可有婚配?”先问你有没有成亲,阮敬笑道:“家有贤妻爱子。”
若实在喜欢的,顶多再问一句:“公子此等人才,倘不能金玉之人相配,反是可惜了。”若是遇着想休妻另娶的,便与这些豪仆别处商议。倘是阮敬这样的,人家都不会多问这一句,故而,阮敬平平安安地出了茶楼。
还有如陆瑜这样的,功名虽好,年纪过大,而且,长得不好,来问的也不多。就是有过来问的,也是客客气气绝不会如秦凤仪这种鸡飞狗跳的。
主要是秦探花太招人。
这相貌,哪家抢回去家里姑娘、太太不欢喜啊。
至于景川侯府的亲事,是有传言,可谁也没见两家摆酒成亲啊!这个时候,就是先下手为强啦!
秦凤仪多忠贞的人。
他平时还时常讽刺别人是残花败柳来着,而且,人家秦凤仪不是嘴上说说,人家对李镜是真的忠贞。但是,再忠贞的小羊羔也架不住群狼环伺啊,秦凤仪悲愤地骑在窗子上:“你们就死了心吧!我心有所属啦!我是死都不会从的!”
有一个豪奴得意地笑道:“公子你就从了吧,咱家也是正经豪门,半点儿不比景川侯府差!”
“是啊是啊!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跟着起哄的,实在是神仙公子太好玩儿了。
秦凤仪眼见数名身强体健之豪奴逼近,他真的没想跳楼,不知是哪个坏小子,突然伸出一根竹竿正戳秦凤仪肚子上,他怕痒,身子一抖,哈哈大笑,就没骑稳,向下一歪就摔下去了。秦凤仪吓得脸都白了,不想人家豪奴经验十分老到地对着楼下大喊一声:“大塔!接好了探花郎!”
秦凤仪就砰的一声,落到了一个大汉怀里。
秦凤仪吓个半死,就听一声大喊:“姑爷!小的来救您啦!”
秦凤仪半个身子直起,就见他岳父的贴身长随张大山带着一群小厮壮仆过来抢他了。秦凤仪大喜,摇手大喊:“我在这里——”结果,最后一个里字没喊出来,那大汉抱着他便一路飞奔,后面还有一群姑娘莺莺燕燕地叫唤:“对我们神仙公子温柔些才好。”
秦凤仪在大汉怀里晕头转向,也不知这是奔到哪里去了,总之是一处武将家,因为门口摆着一排刀枪剑戟,国朝规定,唯武将门口可这般陈列。
门房见这大汉抱了人回来,一脸喜色:“哎哟,好俊的进士老爷,赶紧进去,太太奶奶们等着呢。”
然后,没容秦凤仪多说一个字,这大汉就抱着他进了门!
秦凤仪悲愤地握拳:岳父你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啊!等我回去,我非批评批评你老人家不可!
直待景川侯落衙回家,秦凤仪也没能给抢回来。
不过,总算打听出秦凤仪在哪了。景川侯面沉如水:“给严大将军府抢去了!”李老夫人忙问:“可去要人了?”
李钊道:“他家不放,非说咱家还没三媒六聘,不算成亲。”李镜冷冷起身:“这可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了!”竟然有人敢抢她碗里的饭!
这严家,也是京城有名的大户人家。
人家说自己家并不比侯府差,这也并不是夸大。
禁卫军大统领,一听严家当家人这官职,就晓得这在京城是何等样的存在了。倘不是严家这样的家族,还真不一定敢与景川侯府抢人。
李镜当时就要带着人去把秦凤仪要回来。李家正准备去要人,秦家夫妻慌慌张张地来了,秦太太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一户姓严的,说阿凤在他们那里,叫我过去。哎哟,我跟老爷都没主意,这可怎么着啊?”
秦老爷还是不大敢与景川侯说话,他与李钊还是比较敢说的,道:“他大舅哥,可得把阿凤救回来啊。”
李钊道:“正准备把阿凤要回来呢。”
景川侯夫人实在是忍不住,看到这对盐商亲家就来火,埋怨道:“怎么阿凤殿试的事,你们也不知道?”
秦太太眨巴眨巴眼,道:“不知道啊。还是辰星回家说,我们才晓得阿凤中了探花。唉,初时我还说呢,这没考怎么就中探花了。还是揽月回家,才晓得,是阿凤偷偷去考的。唉,亲家母,你说,这谁想得到啊。”
“这是大喜事。”李老夫人笑道,“既然亲家母来了,去给亲家母取六匹缎子。”秦太太更不明白了,李老夫人方与秦太太说京城榜下捉婿的规矩,原来,这榜下捉婿颇是讲究,也不是把女婿抓去,说是你家就是你家的。这里头,把女婿捉去,倘是男方愿意亲事,男方的家长,一般都是母亲,就会带一对金簪,给人家姑娘插头上。如此,亲事就算定下了。倘你不乐意,就要给女方或六或八,反正是个双数的衣料子,也是给女方的一些补偿,意思是亲事算了。
秦太太听明白后立刻表态:“老太太你放心,我先时不晓得这些说法,我这就过去。”李老夫人道:“那严家颇是难缠,让阿镜与你一道去吧。”
一同去的不只是李镜,还有景川侯和李钊父子,可想而知这严家多么不好对付了。李镜与秦太太坐车,景川侯父子骑马。秦太太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李镜:“阿凤那孩子,我最清楚不过,阿镜啊,他心里只有一个你。”
李镜叹道:“我倒不担心阿凤哥对我的心,只怕他被人强迫,可如何是好啊。”秦太太笑道:“这你放心,男人要不愿意,哪个女人能强迫男人。”
秦太太这话,委实说得忒早。
如今,她儿子,秦凤凰就遇到这样的险情。而李镜的神色,则愈发冷峻。
原本,秦凤仪被严家抢回来,严家太太奶奶一瞧,可真不愧探花郎!严太太先是眼睛一亮,赞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严大奶奶也说:“不愧是探花郎。”
管事邀功道:“太太、奶奶,这可是京城有名的神仙公子。不是小的说狂话,现下想在京城找出个比神仙公子更俊的,可是再没有的。”
秦凤仪立刻表明身份,已经有亲事在身,绝对不会另娶。严大奶奶笑道:“我当什么亲事。就公子与景川侯府的事,大半个京城都晓得,先前我们还说呢,景川侯不许婚就直接说不许婚呗,何必如此为难公子。”说着,丫鬟捧上茶来,严大奶奶笑着递给秦凤仪,“秦公子尝尝,这是你们南面儿的春茶。”
秦凤仪接了茶,却是没吃,严大奶奶相貌只是中上,却是天生一副和气可靠的眉眼,对秦凤仪一笑道:“就景川侯的性子,怕是不好相处吧。”
虽然是被抢来的,但严大奶奶这话,可真合秦凤仪的心。秦凤仪道:“好不好相处的,他是长辈,也就算了。关键是,你说,这要紧的时候,竟叫我被你家抢了来。”觉着岳父真是不给力。
严大奶奶笑道:“可见是公子与我家有缘呀。”
秦凤仪正色道:“那可不成。我与阿镜好几年的情分,过几天我们就要定亲摆酒了。虽则京城想找我这么个相貌的挺难,可也没办法呀。你们还是放了我吧。”
严大奶奶一乐:“如何没办法?你与李家,一没摆酒,二没成亲,如何能算有亲事?倘你两家有缘法,今日公子如何又会到我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