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生牌坊(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064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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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远道送到侯府的信,都会先经景川侯检验,看信中可有什么不合适的内容,如果有的话,景川侯会把那几页没收。故而,李镜时常发现信中内容不大连贯,待去问她爹,景川侯道:“你与他说,少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镜给她爹气得没法,对于她爹没收阿凤哥信页的事也是无法。真是的,她就爱看阿凤哥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不好。

景川侯对于秦凤仪这种乱七八糟的信也颇有不满,你跟我闺女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写那些话合适吗?景川侯一向待人严厉,不过,对家里女孩儿则比较温和,尤其偏爱长女。但这一回,看过秦凤仪的信后,景川侯还是说了长女一回,道:“男人,关键是有本事,人品上佳,这便够了。阿镜,你莫太过纠结于男人的外表。这小子原就有些笨,你并不是只看相貌之人,他却是会当真的。”把信给闺女了。

李镜看过秦凤仪的信,也颇是哭笑不得,连夜写信很是安慰了秦凤仪一回,待把信送出去,李镜与她爹道:“看阿凤哥的进境,不论文采还是字体,都大有长进。”

景川侯道:“他进步快,是因为以前基础差。”

李镜一笑:“基础差怕什么,阿凤哥现在这样用功,总有补上来的一日。”

阿凤哥都是为自己这样上进,李镜心情很好:“很久没陪父亲下棋了,今天我陪父亲杀一盘如何?”

景川侯打趣道:“我沾那小子的光,总算不与我赌气了。”

父女俩在棋枰两侧,相对而坐,李镜道:“先时是父亲对阿凤哥也太严厉了,他在家自小娇惯着长大,瞧着是有些娇纵,心地却是极好的。”

景川侯道:“阿镜,不论哪个家族对子女的教导,都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家族的女孩子,多是端庄大方,遇事也能干,非小户人家女子可比。像你,你相中秦凤仪,觉着与他在一起开心,你虽不说,我却是知道你是如何想的。秦凤仪才干不足,这无妨,你有才干。秦凤仪出身不好,这无妨,你有出身。你认为,自己能挑起很多东西,他只要能让你高兴,这也够了。倘你是东家,他是伙计,你俩这么搭伙做生意,这是足够了。可要想把日子过好,这还远远不够。人最不会珍惜的,就是唾手可得之物。而人最珍惜的,则是汗水浇灌出的花朵。”

秦凤仪因着练字,手都变粗了,不过,好在他家阿镜妹妹在看到他相貌美的同时,又看到了他的内心美。阿镜妹妹说了,一点儿都不介意,待他的心还是一样的,秦凤仪便放下心来,里里外外地夸阿镜妹妹有内涵,并非那等俗人可比。

秦凤仪用起功来,颇有些不知寒暑的意思,更甭提过节了。以往过节,哪怕清明节,他都是提前好些天便张罗着裁衣打扮或是家里节下吃啥喝啥的事。现在秦凤仪连做新衣的心都淡了,更甭提吃啥喝啥了,都是家里给了啥他就吃啥,先时那挑衣拣穿的臭毛病,都没啦。八月十五、重阳节还往人方家去背书。原本方家南院大奶奶每每见着秦凤仪去阁老府就酸溜溜的,不过,如今方大奶奶倒是极欢喜,还送了秦太太不少鲜亮衣料子,叫给秦凤仪做衣裳穿。无他,自儿子与秦凤仪在一处念书,较先时更加刻苦起来。因方灏家离阁老府近,他必要比秦凤仪早去晚回。

这俩人自小就不对付,如今念书更是较劲。

秦凤仪大年三十都去方家念了半日书,不过,他没在方家吃午饭,走前与方阁老说了一声:“方爷爷,我下午就不来了,下午家里得祭祖。初一跟我爹出去拜年,初二我再过来。”

方阁老笑道:“去吧。”

秦凤仪这般用功,秦老爷、秦太太都觉着,真是祖宗显灵、祖坟冒青烟才使儿子开窍了。夫妻二人特别支持儿子念书,连擦祭器的事,秦老爷也不叫儿子做,自己一个人给祖宗擦,让儿子只管念书。秦太太瞧着灶下把祭礼用的鱼肉供奉煮出来,只要给祖宗磕头时,秦凤仪出来磕个头就是了。

待给祖宗祭拜过,磕过头,秦老爷割了一大块祭肉放在盘子里,带出去给儿子吃,道:“都吃了,祖宗保佑我儿明年秀才试顺顺利利的。”

秦凤仪看那肥多瘦少的大肉,抱怨道:“爹,你就不会给我割块小些的,还割这么大。这肉煮的时候也没放盐,一点儿都不好吃。”

秦老爷连忙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秦太太已命丫鬟拿来盐碟,再让丫鬟把这肉切成小块,这样比较好吃。秦凤仪勉强把祭肉吃完,祭肉实在不好吃,哪怕秦凤仪现下不挑吃穿了,他也不爱吃这个。他一面吃,一面又嘱咐了一回他爹:“爹,下回你别给我割这么大块,割块小的,意思意思就成。”

“傻孩子,这吃得多,祖宗才能保佑你。”

秦凤仪噘个嘴:“那下回让厨下煮得好吃些。”

秦太太笑眯眯地瞧着儿子,与丈夫道:“去坟上拜的香烛我都预备好了,这就去吧。给祖宗多烧些纸钱,明年咱们阿凤要考秀才啦。”提前贿赂下祖宗,以求祖宗庇佑。

秦老爷笑应,带着儿子去给祖宗上坟烧纸。

当晚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吃过团圆饭,秦凤仪跟着爹娘守岁,一直守到午夜,父子俩跑出去放炮仗,震得左邻右舍也放得极欢。待放过炮仗,秦凤仪才回自己屋睡了。第二天起床,秦凤仪穿上过年的大红袍子,收拾停当,琼花就带着大小丫鬟给主子拜年,嘻嘻一笑,散了过年的红包,便由丫鬟提着灯笼,过去父母院里,给父母磕头拜年。秦家不愧暴发之家,秦老爷给儿子一锭大金元宝,秦太太也是一锭金元宝,秦凤仪接了,给琼花叫搁他屋箱子里去。他爹娘每年都是俩大金元宝,秦凤仪都攒两箱子了。吃饺子自不必提,尤其那鱼肉馅的饺子,秦凤仪吃了三碗才算饱,还吃出了好几枚象征好运的花钱。秦凤仪都说他娘:“放一个就成了,放这么多,险些硌了牙。”

“我的儿,今年不是不同以往嘛。看咱家这福钱,也是我特意说了新花样,叫匠人打的,你瞧瞧上头写的啥?”

此时,丫鬟已将花钱都洗干净了。秦凤仪拿起来看,就见还是外圆内方的崭新铜钱,只是,以往秦家过年包饺子里的铜钱,刻的都是发财吉祥,今年不同了,上头刻的是秀才必中。

秦凤仪嘻嘻一笑,也乐了,一面喝着饺子汤一面道:“好彩头好彩头。”秦太太笑:“是吧。”

秦老爷还做补充:“包了这六个吉祥饺子,我跟你娘就一个都没吃着,可见我儿今年考秀才必中的。”

秦凤仪道:“这还用说吗?爹,你不晓得我现在的学问!连方爷爷都夸我进步极快!我觉着,起码得是个案首!”

“能中秀才就成。”秦老爷笑眯眯道。

秦凤仪说他爹:“爹,你可真没野心,我可是奔着案首去的。”“好好,案首就案首。”

一家子说了会儿话,待天色将明,有人过来给秦家拜年,秦老爷也带着儿子往要紧的几处走动一二。除了交好的朋友那里,也要去给父母官章知府拜年,其实知府衙门这种拜年,就是去门房递个帖子。因为,秦家盐商的身份,一般是见不到章知府的。今年却是与往年不同,门房让秦家父子稍候,一时有小厮出来,便带他们进去了。父子俩还见了章知府一面,不过,章知府很忙,也只是略说了两句拜年的话罢了。

但这相较于往年,已是大大不同。

秦老爷腹中自有一番思量,秦凤仪却是向来不多想这些事的。因秦家是外来户,扬州城也没什么亲戚,再者,时人拜年多是上午,故而,下午秦凤仪便不出门了,在自己院里读书写字,片刻工夫都不浪费。

第二天,秦家少不得戏酒应酬,秦凤仪往年最喜欢这些,再者,他也要跟着他爹一道应酬。今年却不管了,他过去方阁老那里念书。方家戏酒,只比秦家更热闹,不过,方阁老指了处书斋给秦凤仪使,秦凤仪自己在书斋用功。方阁老上了年纪,应酬自有儿孙,便是大节下,也愿意消消停停地歇一歇。于是,就与秦凤仪同在书斋,秦凤仪做文章,方阁老听着小丫鬟给念书。他老人家眼有些花,现在多是听人念书。

倘是旁人做文章,定是怕吵的。

秦凤仪不一样,他为人有些愣头,做起事来却极容易专心,读书尤其如此。凭小姑娘声音婉转清脆,秦凤仪完全听不到。

秦凤仪这种精神,便是中了秀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便是一向与他不对付的方灏都说:“大傻子念起书来还是挺用功的。”

秀才张榜的那一日,方灏早早邀了秦凤仪一道去等着张榜,秦凤仪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道:“这还用去吗?我必是案首无疑的。”

方灏说他:“你小心着些吧,春天风大,当心闪了舌头。”

秦凤仪换身朱红袍子与方灏一并去了,结果,榜上倒是榜上,就是名次让秦凤仪不满意,秦凤仪皱眉:“我觉着我文章做得极好,怎么才七十五名啊。”

方灏三十八名,比秦凤仪高三十多名,方灏人逢喜事精神爽,道:“你才念了几日书,能在榜上都是你家烧香烧得灵验。走吧,得去会一会同年了。”

不过,秦凤仪虽说是七十五名,但风头较案首更是风光,那些倾慕他的扬州姑娘早替凤凰公子关注着榜单,一听说凤凰公子中了秀才,姑娘们更是要生要死地替凤凰公子高兴。以往秦凤仪走在街上,无非就是有人丢个帕子扔个香包什么的,今日不同,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在路上经过,不少姑娘是买了鲜花往秦凤仪身上丢,闹得多少卖鲜花的小贩专爱打听凤凰公子的行程,跟在秦凤仪后头做生意,一定生意红火。

案首是一位三十多的大叔,有妻有子,尽管也斯文清秀,但跟凤凰公子没法比啊!秦凤仪回家时,好几百号姑娘或是乘车或是步行,是送着凤凰公子回的家。那种气派,好吧,凤凰公子也见惯啦。

秦凤仪的心情不是特别好,他原是奔着案首去的,结果,考个七十五。秀才一共一百名,他这算起来,就是倒数第二十五。

待他回家,秦老爷、秦太太显然早得了信,夫妻二人已是欢喜得哭过一场。见儿子回来,秦老爷先带着儿子去拜了回祖宗,秦太太双手合十,道:“没白给祖宗烧香,也没白给菩萨、佛祖、三清祖师烧香,过几天我得还愿去。”因着宝贝儿子要考秀才,这位秦太太是把扬州城内外能拜的神仙菩萨都拜了个遍。

秦凤仪现下对自己要求高了,他道:“唉,我是觉着能中案首的,怎么没中呢?”什么案首不案首的,儿子能中秀才,秦老爷、秦太太就欢喜得不得了。秦太太笑道:“我的儿,这已是很好了,整个扬州城的学子都来考,秀才才一百个,我儿就考了七十五名。我儿,人家都是念十好几年书的,你才念多少日子,可见我儿聪明。”

秦老爷也道:“这就很好。”

秦凤仪给父母一安慰,也就高兴起来,毕竟,要搁一年前,秀才啥的,他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秦凤仪与爹娘道:“爹、娘,我们新中的秀才们都约好了,三日后去茶楼吃茶,也是彼此认一认,以后就是同年了。”

秦太太笑着抚摸着儿子精致的脸颊,欣慰溢于言表:“我儿,越发有出息了,以后就是秀才相公啦。”

秦凤仪仰着头:“秀才相公不算啥,我去年八月才开始用功,再怎么用功,也是晚了些的,故而没能考好。现下离明年秋闱还足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保管不浪费一点时间,明年秋闱必是解元。到那时,我就是解元老爷啦。”

解元不解元的,只要儿子能中举人,秦太太就默默地发了宏愿,必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菩萨、佛爷重塑金身。想到这里,秦太太与丈夫道:“咱儿子这是秀才了,赶紧把门口那俩白面镇宅石换了,换成刻书箱的,以后咱家就是书香门第了。”

这也是时下讲究,时人住宅,门外总有两个石墩摆着,这又叫镇宅石。若这家书香门第,镇宅石上刻的便是书箱花朵,以说明这家人是念书的。若这家是武将行列,便要刻些刀剑,说明这家人是行武的。像秦家先时是做生意的,只好摆俩白面石墩,啥都不刻。

今家里出了秀才,秦太太立马打发人换新的镇宅石去!从此以后,咱家,就是书香门第啦!

秦凤仪中了秀才,一家人自是欢喜不尽,秦老爷还带着儿子去祠堂给祖宗上了香,告诉祖宗这个好消息。秦太太也已经把去庙里观里还愿的事提上日程,儿子果然榜上有名,可见菩萨神仙是多么灵验啊!秦家人欢喜得都有些傻了,一时,秦太太方一拍脑门想起来:“瞧我,都高兴蒙了。咱阿凤能中秀才,多亏阁老大人这些日子的教导,礼物也早就提前备下了。老爷,你带着咱阿凤,亲自过去道谢才是。”

秦老爷笑:“这是这是。刚我还想着呢,一时喜得忘了。”

秦凤仪有些发怵,道:“考秀才前,我跟方爷爷夸下海口,说必中案首的。这也没能考上案首,方爷爷会不会笑我啊。”

秦太太笑道:“如何会笑,就是笑,也是看你中了秀才,高兴的笑。”摸摸儿子的脸,鼓励了儿子一会儿,让父子俩去了。

秦家父子到方家的时候,显然方家已得了秦凤仪中秀才的消息。因秦凤仪常来方家,门房都与他熟得不得了,见到秦家父子连忙道喜行礼,秦凤仪一人一个银锭子,背着手笑道:“同喜。”

门房对秦凤仪亲热,与这位秦公子出手大方不无关系,当下便有小厮殷勤地上前引路,引秦家父子进去。秦家父子到时,方灏已经在了。方阁老坐在正中太师椅上,正笑眯眯地看着秦凤仪,秦凤仪上前就磕头,他虽觉着没考好,但也知没有方阁老的细心指导,他怕是秀才都中不了的。

方阁老笑道:“好好,起来吧。”

秦老爷也亲自谢了一回,方阁老笑道:“阿凤考完后把当时做的文章卷子默给我看了,我估量着差不离。不错不错。”看向秦凤仪的眼神中透出欣慰来。

秦凤仪道:“不错啥啊,又不是案首。”

方悦好笑:“阿凤,我们考秀才,哪个不是十年寒窗,你这才用功多长时间,就能榜上有名,一举中了秀才。这已是极好了。”因秦凤仪每日过来念书,与方悦早就熟了,方悦还打趣:“我原想着,你该早就过来了,这会儿才来,是不是觉着没中案首,不好意思上门。”

秦凤仪道:“这倒不是。我跟阿灏看了榜,就回家给我爹娘报喜,我回去时,我爹娘刚哭完第一场,见着我,一高兴,又哭了一回。你看我爹,现下眼还是肿的。”

秦老爷笑:“小厮跑回家与我报喜,我都不能信,我跟他娘,看了三遍那秀才榜,才算是信了。唉,没想到,这极欢喜时,竟然会落泪。”望着儿子,“阿凤肯用心学,也是遇到老大人这样的善心人,悉心指点,不然,哪里有阿凤今日呢。”说着,十分感激。

方阁老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秦凤仪有时很笨,有时又很灵光,一听“师父”俩字,他立刻接话:“方爷爷,当初我就想拜您为师,您说不收白身弟子,我现在是秀才啦,不算白身啦,您收我不?”

方阁老哈哈一笑:“我随口一句话,就给你逮住话把了。好吧,就收下你。”

方灏十分羡慕,不过,他与大祖父本就是同族,没有再拜师的道理。让方灏生气的是,这姓秦的家伙,果然小人得志,刚得了大祖父收为弟子的话,便眉开眼笑地同他道:“阿灏,你管师父叫祖父,以后就得叫我师叔啦。”

方灏拉来方悦:“你先跟阿悦哥说这话吧。”

秦凤仪道:“我跟阿悦哥各论各的,你可不成,你得叫我师叔。”“为啥?”方灏大为不满。

“不为啥,我想占你便宜呗。”

方灏气得直翻白眼:“等你什么时候考过我再说吧!”“我明年一准中解元。”

方灏嘿嘿一笑:“笨蛋,你要明年能中解元,我就叫你叔。要是中不了,你叫我叔!”秦凤仪刚要答应,就看大家都含笑看他,秦老爷轻咳一声,提醒自己儿子:“阿凤,明年不是秋闱之年,后年才是。”

秦凤仪伸手指算了算,一拍脑门:“可不是嘛。今年我大舅兄刚中了传胪!秋闱得后年了。哎哟,这么说我又多出一年的时间来准备秋闱了。”

秦凤仪欢喜道:“原本我算着是一年半的时间,其实对解元把握不是很大。这又多出一年,竟是有两年半的时间,我看,解元就在我与阿悦哥之间了。”方悦连声笑道:“不敢不敢,解元肯定是阿凤你的啊。”

秦凤仪道:“阿悦哥你就是太谦虚啦,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中过案首的人!而且,你书念得比我好。再说,咱们秀才,只要考秋闱的,哪个不想中解元!我可想中解元啦,我不但想中解元,还想中状元!”

秦凤仪发表了一通解元状元论,神情之自信,语气之笃定,让诸人都相信:这白痴先时说要考案首的话,真不是随口说的啊!人家的确就是奔着案首去的,只是没考中罢了。

在方家说了会儿话,秦老爷就带着儿子告辞了,要回去准备拜师礼。这正式拜师,自有规矩,秦家要亲自按拜师的礼仪,带着拜师的礼物,在孔圣人跟前烧过香,给方阁老磕过头,才算拜师的。

秦太太得知了儿子就要拜方阁老为师的喜事,越发欢喜,中午宴席就甭提多丰盛了。秦凤仪道:“娘,拜师礼后,我就去京城,看看阿镜妹妹。再者,我大舅兄中了传胪,前些日子我忙着考秀才,这回也亲自去贺一贺他。”

秦太太笑:“我已是把给亲家的礼物备出来了,李大公子那里,另备了一份,都写签子上了,侯府一看就能明白的。那一会儿就打发管事去码头定船,只是,这一去要多久才回?”

秦凤仪道:“阿镜妹妹生辰在五月,过了端午我就回来。”

秦太太道:“这刚拜了师,你要去京城的事,还需与方阁老说一声才是。”“我晓得,还得让方爷爷给我指几本书,我好在路上学习,不然,大好光阴岂不浪费了。再者,解元可不是秀才,秀才背一背就会了,解元就要看积累了。我得多多看书才行。”秦凤仪说得头头是道,秦太太给儿子夹了一筷子海参,满眼笑意:“我儿多吃点,这考秀才都累瘦了。”

拜师之后,秦凤仪还参加了新秀才的茶会。说来,受了回冷待。

还有人跟秦凤仪说了通礼仪啊端庄啊之类的话,一堆之乎者也,听得秦凤仪头晕。

待茶会散了,秦凤仪还问方灏:“怎么大家都不爱理我啊?”

方灏也不想搭理秦凤仪,奈何,不是他不想搭理便可不搭理的。秦凤仪道:“你说不说?你要不说,我就把你去花楼吃花酒的事告诉你娘!”

方灏气呼呼道:“你少给我造谣!”“快说!”秦凤仪催他。

方灏没好气:“你看看你这一身是个什么样子,都是秀才了,还成天跟个纨绔似的。秀才得有个秀才样子,知道不?”

秦凤仪大大的桃花眼一斜,挑出个欠扁的模样,继而一抖身上的大红织金的袍子,道:“什么是秀才样儿?跟你们似的,一个个老气横秋的。分明就是忌妒我生得俊!”

方灏实在跟这等浑人说不来,暗道:这等白痴竟也能中秀才,真是天地不公!

小时候就这样,他与这姓秦的同桌,他傍晚回家背一个时辰才背会的书,这小子总是在先生检查时才临时抱佛脚,结果,竟背得不比他差!先生考试,他不就没给这小子抄嘛,半路还被这小子揍一顿!如今,又是这样不识好歹!

方灏冷哼一声,不与浑人打交道,拂袖而去。

所以,秦凤仪中了秀才,因他总这般花团锦簇、光彩耀眼,诸秀才看不上他,竟没能结交到几个朋友。

不过,他也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的家伙。他这眼瞅就要去京城看媳妇了,被酸秀才团体排斥啥的,早被他抛脑后去了。四月初,秦凤仪辞过父母师长,乘船北上,直奔京城!说来,这回租的是漕帮的大船,罗朋也要往京城做生意,便与秦凤仪一道。秦凤仪跟罗朋说起自家媳妇的事,罗朋听到他这段梦中姻缘,就问秦凤仪:“你这梦里难不成就梦到成亲了?有没有梦到科举考题啥的?”要是这个能梦到,他兄弟不就省事了吗?

秦凤仪郁闷:“我要是能梦到就好了。唉,我梦里就没考过功名。”“那你如何把弟妹娶来的?”

“不知道啊,就记得娶了。”

罗朋道:“你这梦,要紧事一点儿没梦到。”“我媳妇,这还不是要紧事?”

罗朋忍俊不禁:“别说,这是最最要紧的。”

“是啊。”秦凤仪道,“阿朋哥,等我娶媳妇时,你可得给我做迎亲使。”罗朋笑道:“这一准儿没问题。”

俩人在船上,彼此说了不少事,秦凤仪主要就是在为自己的亲事而奋斗。罗朋比秦凤仪年长,他的亲事,家里倒是给他定了,是漕运提督的干闺女,罗朋很不愿意,道:“消停消停再说吧。”

秦凤仪颇知这里头的猫腻,什么干闺女,说不得就是漕运提督家丫鬟使女一类。要是个清白的,还好说,倘是个被收用过的,不是现成的一顶绿帽子吗?但有时商贾为了巴结做官的,这些也是常有的。秦凤仪家里也是商贾,但他家就他一个,再者,秦凤仪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个,道:“一看就是你那后娘给吹的枕头风!”

罗朋不是后娘,是嫡母。秦凤仪道:“阿朋哥你还不如自己去做一番事业,何必挤在漕运争家里这仨瓜俩枣。你越是能干,你那后娘越是怕你抢家里产业。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干!挣多少都是自己的!纵不比在漕帮威风,少生多少闲气!”

罗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待到了京城,罗朋自去将货物送去铺子里,秦凤仪便骑着自己的照夜玉狮子,后面雇了许多车马带着礼物,花团锦簇又满面春风地直奔景川侯府!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景川侯府竟然在办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