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真的只为和他相遇(2 / 2)

禁庭 尤四姐 768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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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夜折腾到很晚,第二天相应的也会起得晚些。秾华坐起身的时候他还在睡,她定定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官家眉梢飞扬,像青龙偃月刀似的,真是个挺挺的伟男子。

昨晚他给她焐肚子,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倒是不疼了,行经也顺畅了,可是经验不足,睡得比较随意,凉簟上也沾染了。她坐在那里发傻,鹅蛋那么大一块,就在他的身侧。擦了两下,沁入经纬里去了,实在没有办法。

她别扭地下床,扯了寝衣往外间去,压着嗓子叫春渥,“我弄脏了衣裳。”

春渥说不碍的,“总算顺遂了,如今不疼了吧!昨晚上那么严重,真把我吓坏了。去换身衣裳,再吃些东西垫一垫……官家还未起身罢?”

她点点头,“昨晚辛苦他了,让他好好歇着。”说完引来春渥古怪的注视,她心头一顿,“娘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谁让她说话惹人遐思呢!春渥笑道:“官家照顾圣人到很晚么?”

她有点难为情,扭捏道:“手炉凉了,他替我焐着,就这样……”她把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他的手真暖和。”

春渥听了嗟叹,“官家真是个有心人。”

她跟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很有心……原来我和他十年前就认识了,他还来府里做过客……”

她们絮絮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往偏殿里去了。他合眼也就一两个时辰吧,朦胧间醒来,免不得头晕。撑起身想下床,突然看见簟子上有一滩深色印记。宫里的凉簟都是拿蕲竹编成的,碧清油润的颜色,遇水也会变得两样。他呆住了,慌忙低头查看,似乎同他没有关系,幸甚幸甚。

垮下肩头松了口气,她也从外面进来了。起先是躲在屏风后面鬼鬼祟祟朝里张望,后来见他已经醒了,便一步三蹭腾挪过来了。

“官家不多睡一会儿么?”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看他一眼,很快调转开视线,“今天天气不好,可以睡上一整天的。”

他抚额说:“我还有事要办,前天夜里的刺杀案,禁军拿住了两名刺客,现在不知审得怎么样了。过一会儿传提点刑狱司及殿前司商议,这个案子不了结,我寝食难安。”

大钺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不除内患,何以解外忧?诸司在加紧查办,他却自有他的考虑。当年匆匆登基,有些事捂住了,像个毒瘤,终有个爆发的时候。如今直面,好得很,早早铲除了,他好集中精力对付绥国和乌戎。

她还是担心他的伤势,掖着手说:“我替你换了药你再去好么?是去文德殿么?臣妾送官家罢!”

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来,“皇后身上有恙,还需好好调养。我自己去,你在殿中等我就是了。”

就是说他稍后还会来,她觉得蛮好,来了可以把昨天没说清楚的再复述一遍。至于以后怎么相处,她真的要好好考虑了。

她低下头,脸上隐隐泛红,“好,我等着你。”见他回头往那滩血渍上看了眼,愈发脸红得当不得了。赶紧上前搀他,一面抛了条手绢将那块印记盖住,细声道,“臣妾与官家梳头。”

她引他着到镜前,莞尔一笑,牵着袖子在匣中找梳篦。常使的那把好像遗在偏殿了,索性摘下头上的银梳,将他的发带解了下来。

他在镜中看她,黄铜镜倒映出一个暖色的,没有锋棱的世界。她螓首低垂,垂珠耳坠在细洁的颈间微漾。替他绾发,手势轻柔,撩起一缕便从镜中观察。几回视线碰个正着,她腼腆笑道:“官家看什么?”

他果然避开了,只说没什么,“皇后好些了罢?”

“好多了,昨夜多谢官家……我觉得怪丢人的。”她替他绑上发带,也不好意思直着两眼看他,目光便闪闪烁烁,左右游移。

他转过身来,两手按着膝头,迟疑道:“我昨夜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么?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如今还那么恨我么?”

因为爱她才做出那些事来,春渥说不能怨怪他。她自己呢,进退两难,也没什么主意。倒不像昨天在福宁宫似的了,气过恼过,他说十年前就认识她,好像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他也变得不那么可恶了。

她定定站了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内人送了药罐子来,待试药的挑了含在嘴里,没什么妨碍,才回身来解他手臂上的绷带。

面对面静坐着,血浸透了绢布粘连在伤口上,要摘下来有点难。她拿药酒把凝固的血化开,缓声道:“那天我在在瓦坊里摔了一跤,摔伤了膝盖,是你替我包扎的伤口。十年过去了,现在咱们对换了一下,你不觉得很巧么?如果没有前因,我可能没法原谅你,以为你仅仅是为了取代云观。现在……我记得那个远道而来的哥哥,他会吹笛子,还会舞剑。”

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有时只要一个会心的微笑就足够了。说开了,便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吧!他看着她为他清理伤口,怕他疼,低下头替他轻轻地吹。岁月即便是在这刻停下,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能接受他,对他来说是极好的事,但要走进她心里,恐怕还要花些力气。他没有说出口,他想同她重新开始,忘了云观和绥国,没有负担地在一起。他知道不能轻易许诺,因为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但只要她喜欢上他,或者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放下衣袖站起来,“皇后昨晚没休息好,再睡一会儿。待我把正事办完,领你到延福宫看景。”他整了整大带走了两步,腰上佩绶相扣,叮当作响。将出后殿时想起来,指了指床道,“让她们把簟子换了罢。”说完出门去了。

秾华顿时拉长了脸,如此柔情蜜意的氛围,他非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吗?刚觉得他有长进,他就往她脑袋上浇冷水。她本来以为可以糊弄过去的,就像小孩遗湿了床,毕竟不大光彩。没想到他什么都懂,临走还要嘱咐一声,让她十分的折面子。

她跺脚喊来人,大袖扫得呼呼生风,“把寝具全给我换了!”

她嗓音尖锐,他走出去好远还能听见,想起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往垂拱殿去,两司的人已经在殿里候着了。他入内,传人进后阁,压手请他们落座。

提点刑狱公事裴然向上呈了文书,觑他一眼道:“前日禁军抓获的两名刺客,臣与赵指挥使连夜审讯,未能从他们口中探得消息。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对其主忠心不二,一人趁守卫不备咬舌自尽,另一人欲效法,亏得发现即时,中途制止了。”

他垂眼扫过手上文书,“未能探得消息……也就是说,一天两夜毫无进展。”

他虽没有发作,但语气很不好,两人心下惶骇,裴然忙道:“陛下息怒,如今城中正大肆排查,客栈、酒坊、绣巷,凡无户贯者,皆受盘问。臣等审讯人犯时,也并非一无所获。这二人是汴梁口音,并不像别国派来的。臣昨日得一线报,据说通议大夫曹保义府上这两日闲杂人员来往频繁。陛下还记不记得,这曹保义曾任詹事府詹事,兼龙图阁侍读学士,乃是怀思王的信臣……”

怀思王在朝廷是个大忌,裴然半吞半含,不好将话说透。今上是聪明人,只要略加呈禀,自然能明白其中奥义。

果然他冷冷一哂,倚着凭几道:“朕自御极起便听说,朝中众臣对怀思王死因猜测颇多。有不少人谣传,是朕为夺嫡加害了他,恐怕如今欲为他报仇的旧部也有之。”他将文书合拢来,随手仍在了书案上,“也别兜圈子了,既然得了消息,就去办吧!朕这人做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将曹保义秘密拘捕起来,在他府邸周围布网,等那些杂人上钩。至于这位昔日的太子幕僚,给朕狠狠地审。文人罢了,吃不得苦,总能套出些话来的。”

殿前司都指挥使跽坐揖手,“臣遵旨。依臣拙见,诸班直也当调动起来。列禁军两重,时刻提警,先保陛下及禁中宫眷安全,才是目下头等大事。”

他摸了摸鼻梁道:“略增派些人手就是了,失张冒势的,别闹得人心惶惶。”转头看窗外景致,曼声道,“当初的詹事府官员,凡是与东宫有牵扯的,一个不落,都要给朕查明。耐下性子慢慢的磨,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也未可知呢。”

裴然与赵严交换了眼色,心里明白这是要开始整顿前太子的旧属了。克制三年,终有发难的一天,借着这个机会,好肃清朝纲,巩固皇权。

二人朗声应个是,退出殿来,自领命承办去了。

“你喜欢上他了?”

“没有。”

“那为什么总是发愣?”

秾华坐在出廊底下绣花,被闹得心神不宁,针尖一偏就扎着手了。她嘶地吸了口凉气,柳眉倒竖瞪着阿茸,“我哪里发愣了?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叫喜欢?不许胡说!”

阿茸坐在旁边吃召白藕,摇头晃脑道:“指甲大的乳燕你绣了两个时辰,可是在想官家?春妈妈说过的,圣人与官家情投意合,等过阵子生了皇子,我们就要回绥国去了。”

她放下手里的花绷,心里有些难过,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先前抱着赴死的决心,把她们留下,怕对她们不利。现在她可能已经安于现状了,提起她们要走,想想禁中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实在叫她高兴不起来。可宫廷终归是个瞬息万变的是非地,将来她的命运如何还不知道,她们若要走,也好。是她把她们带进来,总有一天要还她们自由的。不能因为她的任性,牵制她们一辈子。

她低下头嗯了声,“春妈妈要和家里人团聚,你也应该找个人嫁了。”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金姑子和佛哥,她们随侍入禁庭,保护她不是首要的,也许见她懈怠了,有她们自己的计划也说不定。她们毕竟不像春渥和阿茸,她怕拿捏不住她们,留在身边风险有些大。越想越觉得不安,转头问,“这几日你和佛哥她们可在一处?她们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茸回忆了下,摇头道:“一切如常。圣人是在担心她们不轨么?依我说,干脆将她们遣回绥国,也了了一桩心事。”

这事她不是没想过,但刚入禁庭两个多月,就把郭太后安排的女官如数退回,只怕会落人口实。所以得再想法子,宫里打发宫人也要有个说头,若不是有什么罪过,等闲不能随意放出去的。她现在虽然有些游移,郭太后与高斐终究是她的至亲,不能因她这里起了变故,而给他们招去灾难。

春渥是最懂她的,把一绞丝线拆分开,取出一缕来重新归置好,垂眼道:“暂时没有合理的借口,万一太后问起来,圣人不好回话。上次遣散宫人的机会错过了,若那时圣人与官家把话说开,倒可以顺势而为。她们年纪都满了十八,庆宁宫以身作则,还可博个贤德的美名。如今晚了,再逢下一次,怕要等上两年呢。”

“那就把她们嫁出去。”阿茸说,“反正我不要婆家,我就跟着圣人一辈子。圣人做皇后,我伺候圣人。等有了小皇子,我还可以给圣人带孩子。金姑娘她们生得美,圣人碰上机会多带她们出宫,遇见个青年才俊什么的,就把郭太后忘到后脑勺去了。”

她是无心之言,秾华听得满脸愧色。扭身对春渥道:“娘,我是不是已经像阿茸说的那样了?”

阿茸怔了怔,呆呆看着春渥,春渥笑道:“她是有口无心,你听她的做什么!人活着,按着自己的心意过才是最好的,你又不欠他们的,为什么要照他们的安排生活?万丈红尘中打滚,无非图个名与利,你如今两者兼得,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受用。金姑娘和佛哥那里你放心,我知会徐尚宫一声,不派她们出庆宁宫,平时还有我们看着,出不了岔子的。待日后有机会,就像阿茸说的那样,把她们嫁出去。咱们自己悄无声息地处置了,外人也不会知道。”

她点点头,似乎只能这样了。自己静静坐了一会儿,心里升起凄凉来,“怎么办呢,我觉得很对不起云观……”

春渥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是身不由己了。一心一意要为儿时的玩伴报仇,结果爱上仇家,这种事说出来的确荒唐。可她一向看得清楚,便娓娓劝解道:“你已经尽力了,他在泉下也会看到的。储君之争,古往今来从没有间断过,弱肉强食么,你读了这么多书,应当懂得。宁愿做胜利者的皇后,也不要去做失败者的爱人。现在看来这个胜利者人还不错,至少对你很好,你还有甚不足?”

她一径叹息,“其实我不该来和亲。”

春渥拖腔走板泼她冷水,“即便你不和亲,也还是会到官家身边的。人家思慕你这么多年,哪能轻易放弃!”

秾华大大尴尬起来,嘟囔道:“别说了,说起来简直丢人。他要在我六岁那年看上我,那他必定是有病了。”

待要说笑,徐尚宫从廊子那头匆匆过来,福身道:“宜圣阁适才差人来回禀,说贵妃突然晕厥过去了,看情势十分凶险,圣人可要过去瞧一瞧?”

她听得一惊,起身问:“通知官家了么?”

徐尚宫道是,“平常妃嫔抱恙只需呈报圣人,这回不同,事情紧急,况贵妃身份尊贵,已经命人去福宁宫与宝慈宫传话了。”

她也不再多问了,忙整理了仪容跟随徐尚宫过宜圣阁去。

宜圣阁在一片杏林之后,景色不错,规格也不低。她提裙上台阶,见阁中人来人往,有好几位医官在场。内人和尚宫出来纳福迎接,她抬了抬手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突然晕厥的?”

尚宫一壁引她入内,一壁道:“婢子们也不知,今日娘子说气闷,便出门在园中散步。婢子们随侍,寸步也不曾离开。娘子见一丛紫薇开得好,便停下折了一枝在手中把玩,说花色虽艳丽,可惜香味淡……后来不知怎么,愈发的喘不上来气了,又说头疼恶心,回到阁中就瘫倒下来了。”

几位医官见皇后来了皆上前行礼,她询问情况,翰林医诊揖手道:“臣等仔细辨证,贵妃气息急促,舌红干裂,且脉象细微,断若游丝,初看是哮喘的症状。臣施针取天突、太渊,贵妃症候似有好转。”说着顿下来,舔了舔唇又道,“只是臣查验时,发现贵妃额心隐隐有青气,手足冰凉,偶伴惊悸,这与哮喘的的血热风燥又相斥……所以究竟是什么病因,暂时还难定论。”

秾华听得一知半解,就是说并不单纯是哮喘,还伴有其他难以诊断的症候么?

“那便再查,回头官家与太后问起来,怕你们不好交代。”她朝里间望了眼,“贵妃如今醒了么?”

医官忙道是,“尚且有些虚弱,不过已无大碍了。”

她掖手往内去,绕过了海风藤帘,持盈就卧在围子床上,脸色灰败,很有些可怜。见了她勉强支起身道:“圣人来了……恕我不能下地迎接,失礼了。”

“这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些了。”秾华在她床沿坐下,安抚道:“医官诊治过了,说没什么要紧的。平常没有气喘的毛病罢?这回是不是受了寒,来得急了,一下子支撑不住?”

她缓缓摇头,“我在乌戎时连伤风都很少有,更别说这个毛病了。当时不知怎么回事,觉得鼻子里发麻,一路窜上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想想真后怕,生死好像就在转瞬间似的。”言罢洇洇泪下,凄恻道,“我说句失仪的话,我现在很想我阿爹和阿娘。若死在外头,这辈子和他们的缘分就尽了。我比不得圣人,我一个人在这宫掖里,有时候很害怕……我想回家。”

她能理解她的感受,论出身,持盈比她尊贵得多,靖帝第五女,皇后嫡出的掌上明珠。可是到了这禁庭,她所受到的待遇和她的身份并不对等。两个月内不过和今上下过一盘棋,没有侍寝,更没有荣宠,不比那些普通嫔妃占优势。如此冷遇,对于她来说可算是奇耻大辱了吧!

秾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给她掖了被角说:“你别难过,不论是官家还是太后,抑或是我,对你都很关心。先前已经派人去禀告官家了,我想不久他就会到的。你好好作养身子,今日天气阴沉,我也觉得有些气闷呢,等明天太阳出来,一切就都好了。”

太后来得比今上快,进门后问了秾华经过,宽慰贵妃一番后长叹:“不知怎么,禁中这两个月波折不断,想是哪里犯了太岁。明日我遣人去上清宫筹备,好好做场法事祈愿大内太平。贵妃不要忧心,人吃五谷杂粮,焉能不得病呢!好在有人跟着,医官们即时施治,才未酿成大祸。今后要愈发注意了,我听说有喘症的人嗅不得花粉,是不是那紫薇花闹的?”

贵妃却一再强调自己从来没得过这种病症,对花粉也不忌讳,话里话外似乎另有隐喻。

秾华想起刚才医官说的话,说看似是哮喘,实则参杂了旁的什么。她不懂医术,也听出些端倪来。心里倒惴惴不安起来。难道是有人使了手脚么?这么一来怕要出大事了。

她这里思量,今上从外间进来,看了她一眼,低声问:“眼下如何?”

她说:“醒是醒了,身上还很虚弱。臣妾与孃孃一直劝她,她的精神也不见好。官家去看看她,好生安慰她几句。她在禁中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现在又病了,看着十分可怜。”

他蹙了蹙眉,“你到帘外去罢,自己身底也不强健,别再过了病气。”说完到贵妃榻前去了。

她退出来候着,隐约听见持盈孱弱的声气,哭哭啼啼说了许多,其中夹带了一句“我身死事小,断送了两国结义,恐怕要令亲者痛仇者快了”。

秾华心头一凛,转过眼来望春渥,她眉间也有忧虑。持盈这话说得有滋有味,告诫今上和太后,她若不测,势必挑起战争。如今天下三分,两国兵戎相见,第三方渔翁得利,这么说来,矛头居然直指她。

她冷冷一笑,“树欲静而风不止。”

春渥示意她莫急躁,低声道:“等官家出来后一道回庆宁宫罢,我命人置办,圣人可伺候官家小酌几杯。”

秾华紧紧扣住了大袖下的双手,并不是怕持盈有意无意的误导,而是担心会不会真与金姑子她们有关。她身边的这些人,就像抵在她胸前的一柄剑,可成事也可败事。如此看来要尽早把她们打发出去了,只是这风口浪尖上还需再忍耐,做得太显眼,就算和她们无关,也会招来祸端。

太后从阁内出来,她忙上前搀扶,心下略计较,温婉道:“臣妾打算再给宜圣阁指派几个宫人,上次禁中遣散内人,宜圣阁也有波及。贵妃身体不好,人手不够,怕照顾不过来。”

太后颔首道:“你想得周全,就依你说的办罢。你今日怎么样?身上好些了么?”

她笑道:“好多了,谢孃孃惦记。”

“我听闻官家昨夜留在涌金殿照顾你,这很好,他总算有个愿意上心的人了。今天贵妃又病得讨巧,官家不闻不问是不成的。按我说,贵妃也不容易,宫里这么多女人只待官家一人。她的出身又好,难免心气高些,这次的病未必不从这上来。”太后在她手上拍了拍,“皇后有雅量,我是知道的。官家若常出入宜圣阁,你不要生他的气,坏了两个人的感情就不好了……你随我回宝慈宫,梁尚宫那天翻库房,翻出两匹海水菱花雪锻来。你爱穿素色,赠予你和贵妃一人一匹。”

看来太后有意成人之美,要留下等今上出来是不能够了。秾华只得应了,搀着她缓缓下台阶,一直送进了宝慈宫。

回到涌金殿时,发现今上在窗下喂鹦鹉,她脚下踯躅,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他穿公服,红袍外罩黄绛纱,冠上组缨垂在胸前,有风吹来便轻轻款摆。脸上还是那种无喜无悲的神情,像第一次在宝慈宫见到他时一样,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她终于还是走过去,“官家怎么不多陪陪贵妃?”

他转过头飘忽一瞥,“我又不是医官,留在那里有什么用?”

她哦了声,“那么贵妃的病症,官家问明了么?”

他不答,放下食盒朝她走来。到她身侧也没有停顿,伸手牵了她的大袖,将她带出了涌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