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人没再解释,将那缕暗红光丝抓入掌心,包裹住手掌的黑手套瞬间焦灼燃起黑烟,诡异的是,伤处竟绽出一朵朵冰花。
“殿下请看。”在光丝中滴入一滴血珠,铁面人将其推入一块石头中。
巴掌大的石头,瞬间被红光吞噬,啪的一声炸成齑粉。在几息的凝滞中,地面的石块无端震颤,暗红色的雾气蔓延腾空,将齑粉吸了起来,化生成千万块黑红冰石。
“这是……”眼看着黑红冰山逐渐组成人形的庞然大物,赵元齐不由后退了几步,“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阴煞之气孕化的魔物。”
魔物足有数丈高,拔地而起皆由石头组成,石外覆着一层厚实冰层,透出内里燃烧的黑红石块,煞气冲天。
“好,好,好的很……”看着仰天咆哮的石怪魔物,赵元齐不惧反笑,“本殿倒要看看,那妖女这次如何脱身。”
那日事败,赵元齐立刻派人将小太监抓来,准备严刑拷打逼供。
那小太监胆子小的很,稍微一吓就跪地求饶,说自己是被人利用诱y惑才来献计,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招出背后之人,一条黑蛇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口咬上了小太监的喉咙。
那是条剧毒怪蛇,被咬人瞬间毙命,若不是赵元齐反应够快,那条蛇咬上的便是他的手腕。
赵元齐已经认定了是长穗所为,心中对她的恨与日俱增。昨晚,铁面人忽然找上他,说长穗救走的畜人身份不简单,日后恐是他夺嫡路上的绊脚石,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这次,他不准备让长穗活着回帝都,冷笑了声下令:“给我杀!”
所有阻挡他夺嫡称帝的人,今日都要死。
.
林中的灵气突兀消失。
原本滋润富有生命力的草木,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抽走生机,呈现颓败死寂之态。长穗察觉到不对,从入定中醒来,望向扎营地的方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砰——
猎场中,一群人正骑马追逐猎物。
不远处的异样响动引来其中一人注意,见树林沙沙晃动剧烈,鸟兽四散,他勒马停在原地,“那边怎么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高树一排排倒地,露出隐在树后的石怪魔物,它甩动着石刺尾巴,双目赤红凶神恶煞,踩过之处留下一个个深坑。
“妈呀,那是什么东西?”
“怪物!有怪物!大家快跑呀!”
一时间,人仰马翻猎场乱了套,反应快者骑马朝着营帐奔去,被吓傻者来不及躲闪,被石怪一脚踩成肉泥。
长穗赶来时,石怪已经踏入营帐,烈火焚烧着周围帐篷,留守的术士们正拼死抵抗石怪的攻击。
“母后别怕,快离开这里。”赵元齐衣发凌乱,手握长剑护在圣德女帝面前,为护驾手臂已经受了伤。
看似他在提防石怪的攻击,实则在寻找长穗的身影,目光锁定在其中一间帐篷,他的手指微动,石怪动作一停,转身朝着帐篷踩去。
砰——
即将落下的巨脚,被一团光束强力打来。
清棋和秀琴护在昏睡不醒的畜人公子榻前,还以为必死无疑。忽然,耳边传来猛烈的震颤,她们听到外面有术士喊道:“尊座!”
是他们的国师大人来了。
长穗该是庆幸的。
灵力亏空后,这些日尽管她身心疲惫,却没有懈怠修炼,就在刚刚,才使丹田内重新灵蕴充足。也是因此,在看出石怪是由阴煞之气孕化而出的魔物时,她没有浪费灵力做无谓的抵御,而是咬牙祭出了本名法器,无垢绫。
众人并未看清长穗做了什么。
只见刺目的灵光而过,悬在半空的白衣少女,以极快的速度朝石怪冲去。衣摆飘动间,一条透明轻薄的纱绫凭空飘出,随着她的动作化为无形利刃,果决朝着石怪的眼睛刺去。
赵元齐只感觉眼睛一疼,有什么热流自眼缝滚落,眼前黑红一片,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耳边传来巨物炸裂的响声,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声,有人大喊:“世有通仙,万国咸宁!”
长穗在灵洲界的尊号便是通仙子,在没被封为国师前,圣德女帝便唤她为通仙子。‘世有通仙,擎天捧日;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也是女帝当年力排众议,封长穗为国师时的题字,是对长穗独一份的信赖尊宠。
事实证明,女帝当年的决定是对的,这么多年过去,有长穗坐镇咸宁阁,北凉国妖物作乱的情况几近于无,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术士们拼死都拦不住的石怪,被长穗三招内斩杀成渣,不只是咸宁阁的术士们在欢呼,就连士兵也跟着喊了起来。
司星眉头颦起,刚要出声制止,圣德按住她的手臂,“让他们喊。”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画太多痕迹,圣德穿着明黄龙袍,发自内心夸了句:“北凉能得通仙子,是我国之大幸。”
司星沉默后退,无眉的面容使她看起来面无表情,高束的白发拢在兜帽中,遮挡大半。目光扫到旁侧的不对,她看向赵元齐,愣了下唤:“殿下?”
赵元齐浑身疼的颤抖,紧捂着左眼,像是没听到司星的声音。
圣德看出不对,连忙上前,“我儿,你怎么了?”
危急关头,就只有赵元齐这一个养子想到来保护她,圣德对他总是多几分偏爱。她以为赵元齐是被乱石击中伤到了脸,等将他的手拿下,却见涓涓血水自眼眶滑落,赵元齐的左眼赤红空洞,已经看不见东西。
“母后。”赵元齐用完好的右眼看着圣德,疼到极致的嗓音嘶哑难听,“我的眼睛好疼啊……”
圣德女帝跄踉了一步,司星着急喊道:“快传医官!”
“……”
赵元齐的左眼瞎掉了。
铁面人在他的左眼种了操控术,与石怪的眼睛相连,可操控石怪凭借他的心意伤人破坏。
“你不是说不会有问题吗?”
“你不是说,这次让她必死无疑吗!”
暗沉的帐篷中,赵元齐一脚将铁面人踹倒在地,揪着他的衣领面容扭曲,指着自己的眼睛咬牙切齿,“本殿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害我的吗?”
铁面人毫无反抗。
如同破败的纸鸢,他包裹在黑衣下的身体像失了生命力,嗓音低哑道:“她原本该死的……殿下想除掉的人都会死……”
纵使长穗有通天之能,也该没办法抵御来自上古的阴煞魔气,除非她并非凡胎,或手握能与之对抗的上古神器。
“是、是那条纱绫!”铁面人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能清晰感知到那东西带来的纯净灵力,这种灵气,并非此间凡世能拥有,倒像是与上古阴煞魔气同出一脉的鸿蒙阳灵。
“殿下,长穗不是凡人,她能操控古界神物,并非我们可以抗衡的……我们、我们收手吧。”
“那我的眼睛就这么废了?!”赵元齐恨红了眼睛,如何听得进去铁面人的话。
他将人用力甩开,阴冷道:“想不出除掉长穗的法子,你以后不必再来见我。”
隔了数排的帐篷中,清棋和秀琴正焦急守在门外。
自石怪斩杀,长穗便将自己关在了帐篷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尊座,您是受伤了吗?”
“尊座,您说句话呀,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两人试探着想要进入,却被结界拦了回来。
并非长穗不想回答,而是她已经用光了力气,一进屋便跪倒在地,呕出了一口血。
她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
她可以用无垢绫将石怪一击斩杀,却没办法碾灭那缕阴煞魔气,为防止魔气滋生孕化更多魔物,她只能将这缕光丝封入体内,用自身的无暇灵力将其净化。
“好痛……”长穗蜷缩在角落,感觉那缕气息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如同刀尖划破血肉。
长穗不由想起被阴煞之气灌注全身的桓凌,他当时该有多痛呀,明明已经虚弱到站不起来,却还要冲着她笑。在这种时候,长穗开始疯狂想念桓凌和灵洲界,将身子蜷了又蜷,喃喃唤了声:“阿兄……”
恍惚中,有轻弱的脚步声靠近,长穗多想这一切只是场噩梦,梦醒来,灵洲界还在,桓凌也在,还有……
“师尊?”耳边传来暮绛雪的声音。
少年从内室出来,看到蜷缩在地的长穗,轻咳着快步走近,蹲到她面前问:“你怎么了?”
“……”长穗从幻想中清醒,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险些呛气。怪她!是她太过着急乱了分寸,竟忘了暮绛雪还在屋内。
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召唤,体内的阴煞之气闹腾的更欢,连带暮绛雪也受影响,动作稍有停滞,将目光落在她的心口。
长穗快绷不住了。
灵力的失控快将她逼出原形,瞳色稀释变得浅薄,忍着疼痛,她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两字:“出去。”
不动声色看着她彻底变成金色的瞳眸,暮绛雪倾身靠近,将耳朵凑了过来,很认真询问:“师尊说什么?徒儿没有听清楚。”
长穗好想把他的耳朵咬下来,敢在她面前装耳聋。
痛到意识模糊,长穗已经彻底说不出话。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唇瓣嗫嚅了几下没能出声,暮绛雪通过口型判断,她应该是在骂他。
“尊座,求您说句话吧。”帐篷外,清棋和秀琴还在唤。
接住倒在怀中的人,暮绛雪用指腹蹭去长穗唇边的血渍,含入口中。
“她没事。”屋内,传出暮绛雪的声音。
清棋怔了下,听到少年温和平稳道:“师尊由我来照顾,你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