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上前一步,抬手施了一礼,答道:“回大王,修水渠,对洪水进行疏导。古有大禹治水,今有我韩国水利大师郑国为秦修建渠道,虽然先王的初衷是‘疲秦’,但韩非却觉得对秦来说未必是坏事。前期秦国虽有消耗财力人力,但对于秦国的未来却是有利而无害的。”
张平对韩非投去赞许的目光,附和道:“臣认为公子说的在理。”
韩安却有些为难:“寡人亦觉得老师说的在理,只是老师也说了修水渠是十分消耗财力人力的事情,以韩国此刻的困境,恐怕… … ”
“大王可下令抑制奢靡之风,对臣子减俸禄,对商户黔首增加税收,用以修建水渠,待工程竣工,再加俸禄减税收。这是有利于整个韩国发展的事情,相信各位臣子定会理解大王的,而修水渠是利于商户黔首的,明理之人也定会奉大王为明君。”
韩非的提议刚刚说完,张平便鼓起掌来,他朗声大笑:“先生的建议不错,张平作为韩国丞相第一个同意减俸禄。”
匡冶目光自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韩王身上,“大王,虽然韩非先生的建议不错,但并不是每一个臣子都会如张相国一样明事理的。”
韩安脸上的为难更甚,这不止是让他得罪臣子,更是让他得罪整个韩国的商户,自古从商者从不农耕,而修水渠最得利的却是农户,他知道农户自然都是同意国家修水渠的,可商户呢?就算国家施压,最后商户迫于压力同意,心里也会怨声载道的。
聪明如韩非,自是一眼看出了韩王的顾虑,他握了握隐在袖中的双手,开口道:“减俸禄加税收是韩非提出的,大王颁布诏令时可说明此事。”
“这… … ”韩安眼中闪过讶异,这事最后成功了还好,可若是失败,韩国万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便能将韩非淹没。
“此事后果总要有人承担,不是吗?”
韩非眼神坚定,但却透着一丝凉薄,他方才心里也十分犹豫,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他亦是如此,可水患中的韩国子民总要有人来救。韩王可以犹豫,但他不能,父王曾经的教导还犹在耳边,他作为王室公子不能放任韩国就此沉沦下去。
匡冶勾唇邪魅一笑,“韩非先生的大度,定会被韩国万民理解的。”
韩安虽然面有难色,但心里自然是一万个同意韩非的提议,只要在诏令上加上韩非的名字,就算失败也只是他一人的责任,到时自己也只不过会被埋怨一句被人蒙蔽而已。
“就依老师所言。”
翌日,韩安颁布诏令,召见郑国商议修水渠一事。
事情果然如匡冶所言,除了张相国,所有臣子都怨恨上了韩非。
韩非也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平阳水患不等人,多拖一日便会死更多人。
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时间,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与时间赛跑。
慕瑶自宫正口中听说此事的时候,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她觉得韩非这人不是一般的愚忠,韩国没有给予他任何东西,他却要为了每年都会发生的水患得罪所有人。
慕瑶急急忙忙闯进韩非寝殿的时候,他正跪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她几步过去,伸头去看,只见标题却是《谏平阳水渠》。
慕瑶刚刚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她叹气:“公子这是何必呢?”
韩非闻声头也没抬,嘴上却问:“什么?”
慕瑶盘腿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问:“值得吗?你才刚刚回国不久,就为了区区平阳水患得罪所有人。”
韩非在听到‘区区平阳水患’几个字之后停了手,他抬眸看着对面的慕瑶,深邃的眼睛毫无波澜,语气却很冷:“你一个女子懂什么?这不是区区平阳水患,这是我韩国万千黔首的性命。”
慕瑶想要反驳的话堵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口,是啊,这是万千黔首的性命,而她为了任务,眼里却只有韩非的性命,她的心胸在这样的乱世里确实太狭隘了。
“可是… …公子的性命亦是命呀。”
韩非听到这仿似呢喃的淡淡轻语,不知怎的,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他一直认为人性自私,可慕瑶却让他感受到无私关心是件如此美好的事情。
他生于王宫,自幼便见惯了人性的自私与贪婪,他以为这天下人都会是自私贪婪的,父母与子女之间,丈夫与妻子之间,君王与臣子之间,主人与仆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