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瞒着你的。”他抿着唇,很低地撒谎,“瞿炎。”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也要信我。” 瞿炎周身的温度滚烫一瞬,像是受到他最后几个字的刺激,其实他压根就不止是担心,而是心脏都如同投进沸水里面,整个人都濒临炸开般地焦躁。 愈是听到谢云泽这样说,便越是觉得他的状态异常,从白天在博物馆开始他就是这样了,甚至再往前推,今早出门的时候脸色都更为苍白。 倘若真的没事,医生怎么还会焦急找过来。 而且他自己又怎么会如此强调…… 握着谢云泽的手忍不住收紧,有那么刹那似乎都把他给弄疼了,察觉到谢云泽眉心轻轻蹙起来,又猝然松手,只是虚虚将他扶着。 然后他看到谢云泽注视着自己。 漆黑湿润的瞳仁很努力的聚焦,眼底满映着他的倒影。 倏然间好似所有的焦躁凝滞,全都哽在瞿炎的喉咙里面吐不出来,他直觉就算是自己再怎么逼问,谢云泽也不可能在此时告诉自己。 “我知道了……”瞿炎周身的气息沉沉地压着。 “那你先去休息吧。” 陪着谢云泽回到卧室,直到房门合上他都还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靠着坐下来,轻轻地嗅着空气中的气息,黄金眼瞳愈发炙热。 从门内散发出来的,谢云泽本身的气息很弱很弱,更多的反倒是佩佩的力量,全方位地将谢云泽笼罩起来,争取不渗透出一丝半点。 佩佩把谢云泽保护得太严密了。 严密得就像是……在替他隐藏着什么。 谢云泽才关门,便忍不住捂住口鼻。 睫羽在疼痛中剧烈地颤抖着,他浑身又热又软,从房门走到床边这么条路,随着他慢慢地吃力地迈步,一路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猩红的血珠。 啪嗒啪嗒的滴了满地,但是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直到倒在床上才大口大口的喘息,整张苍白的脸也被血迹染得斑驳一片。 这是种跟之前生病都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很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 血液在剧烈地沸腾着,本能还在拼命地为他求生,但是却没有办法与规则抗衡,就像是他跟医生说的那样,世界与世界的规则超脱于主神的力量之外。 慢慢地,周边的环境变得虚无,他又来到了佩佩的世界。 佩佩将自己塞进他怀里面,心疼得泪珠大颗大颗地掉,“爸爸……” 要说最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变化的,非佩佩莫属,他甚至都能够察觉到那些生命力是如何丝丝缕缕的地消散,如同风中的轻烟。 佩佩拼命地伸手将要将他们抓住,但是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做到,甚至因为答应了爸爸要隐瞒,几次三番冲动想要让那些怪物帮忙都做不到。 “爸爸!”佩佩哭得一抽抽地,“我好害怕。” “我成型以后才能够拥抱爸爸,但是就要失去爸爸了。” 谢云泽的心脏倏然一颤,感同身受地酸涩起来。 他知道佩佩到底是怎么来的,自己的那个世界是没有办法生孩子,但是男人知道自己会沉睡,所以他不仅做了一手准备,佩佩便是留下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从自己血骨里面长出来,自然会爱他,而佩佩本身又拥有着谢云泽跟男人的爱,所以在整个虚无的世界里面,只有他是流光溢彩的。 倘若谢云泽离开的话,可以想象他究竟会变得如何暗淡,失去爱的孩子甚至还会被黑暗所吞没。 “佩佩。”谢云泽轻轻地叫他。 佩佩抬起双哭得泪眼汪汪的眼睛来,抿住唇将自己那些偏执的想法咽下去,即便他脑子里面有无数叛逆的冲动,但是还是想听爸爸到底会怎么说,“爸爸……” “你的存在,还有我的存在,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谢云泽慢慢地将自己想起来的记忆讲给他听,低垂的睫羽轻微颤抖,“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面,原本我就是活不了太久的,尤其是在你爹爹去世后。” “那时候我受到的刺激很大,又拖着那样的病躯,说不定就是死了以后才来到这里的,而我还能够看到你爹爹的分身,知道他们还爱我……” “还有佩佩你。”谢云泽低头吻他的额头,认真地注视着他,“在我原来的世界里面,甚至你都没有办法出生,但是这些世界都弥补给了我。” 佩佩越听就越是焦急,带着沙哑的哭腔,“这些都只是爸爸的想法而已!” 谢云泽知道他到底在生气难过什么,他只是个刚刚成型的新生儿,就要经历失去这么残忍的事情,倘若真的不管住他,他甚至恨不得去对抗规则。 可规则就连主神都没有办法更改,更别提现在不论是佩佩还是怪物们,都不拥有神格。 谢云泽轻声道,“失去我,你还拥有爹爹。” 他知道等男人复苏的时间到来,就会回来的。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佩佩忍不住发飙,“爸爸就没有想过我根本没法——” 最后的几个字戛然而止。 谢云泽也安静地看着他。 就像是害怕谢云泽询问,佩佩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别过头去,但是眼眶却红通通的,看起来格外地可怜。 谢云泽听到自己胸腔震响得厉害,但是并没有问,他知道佩佩前两次就险些说漏嘴,他好像从头到尾都不相信自己会被生下来。 自己会尽力的。 不管再艰难,他会坚持。 但是谢云泽怎么都没有想到,生命的流逝、代价的付出压根就不容控制。 从虚无的空间离开以后,谢云泽睁开模糊的眼睛,确认房间里面的血腥气已经被清理好,这才艰难地躺回到床上,疲惫的闭眼休息。 昏沉沉地睡到半夜,谢云泽突然察觉到有热意汹涌,他猝然从床上坐起来,弯腰剧烈疯狂地咳嗽,咳得他连生理性的泪珠都渗透出来。 他颤抖着苍白的指尖,想要将的泪珠擦掉。 但是触感却觉得黏黏的。 旋即低头去看,擦的压根就不是眼泪。 大颗的血珠从他的五孔七窍,啪嗒啪嗒地凌乱砸下来。 瞿炎倏然一个激灵。 他猛然抬头,看向房门紧闭的卧室,嗅到血腥味从里面丝丝缕缕地渗透。 即便是有佩佩的气息拼命遮掩,但是他的鼻子何其灵敏,上前几乎是立马就要打开谢云泽的房间门,但是却又感觉到阻碍的力量扑涌。 “佩佩。”他的黄金竖瞳炙热的亮起,“让我进去。” 周边的气息开始变化,他察觉到佩佩想让他进虚无的世界里面去,但是他没有动,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重起来。 他不知道谢云泽到底在瞒着些什么,看这样的气息让他感受到极其不妙,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无法克制自己,有种濒临爆发的暴戾。 佩佩从虚无黑暗中走出来,明明就站在他距离不远的地方,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似地,就这样沉默地跟他对峙,甚至眼眶都还红通通的。 猜测到他应该是哭过,瞿炎的心脏骤然攥紧。 “泽泽到底怎么了?”他声音紧绷压抑到极致。 “爸爸不允许我告诉你。”佩佩抿着唇,“我答应过他的。” 但这已经印证了谢云泽的确有事情瞒着他,而且甚至是跟他身体有关的事情,瞿炎的脸色陡变,迈腿就要进门,谁知道却被佩佩的力量铺天盖地地拦阻。 “滚开!”瞿炎周身的焰浪猛然强盛,“让我去看他!” 随着他往前踏步,初生儿即便再恐怖也没有办法抵挡,但是佩佩还是不让,只是执着地守在门口,拼命地将他挡在外面。 躁郁与戾气汹涌,几乎是要激怒瞿炎,“你让开——” “你见他根本就没有用!”佩佩积压的愤怒全都在此刻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