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天脑壳突突地胀,满脑子还是那“一百年”三个字。
他不就是偷偷跑来杭城帮伊落吗?怎么就要被自己的爹判这么重的刑罚?!
伊落……暮江天这才注意到伊落,她倒在地上,一张脸居然被打得全都肿起来了。
暮江天明白过来,是他娘打的伊落……
暮夫人见暮江天在看伊落,生怕儿子要因为这个女人,不肯回上界,连忙抓紧暮江天的手说:“要不是这个牡丹仙子,你爹也不会对你生那么大的气。江天,你快别搭理她了,先回去向你爹求情要紧!”
求情,求情……对,求情。自己都要被关禁闭一百年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
而且……暮江天看着伊落此刻的模样,头发乱糟糟,脸上红肿,像是无端多了十几斤的肉,眼泪纵横交错地嵌在这凹凸不平的肉里。而她那双凹进肉里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暮江天忽然发现,那眼里黑的让人发毛,仿佛含满了怨毒。
被这股怨毒注视的暮江天,就觉得仿佛是被一条毒蛇猛地咬了一口,他脊背发凉,为什么?他真心喜欢过的那个明艳无忧的伊落,为什么真面目是这个样子?
这个狰狞的女人,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一股不值得的愤懑感,让暮江天再也忍不住地责备伊落:“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现在我要被我爹关一百年,你满意了?!”
“我的一切不幸,全是因为喜欢你!伊落,你太让我失望了!”
“走吧!”暮夫人急得都不想让儿子再和这个小贱人多说一句,见儿子还算明是非,就赶紧拉着暮江天离开。
只剩下伊落,还坐在地上。周围尽是盛放如雪的冰清芍药,独她像是这幅美好画卷中的一笔脏污,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花仙们更是彻底对伊落生了贬低之意,早知这就是个只有脸能看的玩意儿,谁还捧着她?
还有暮江天,仙子们原先还觉得,他长得好,地位高,堪称大家的梦中郎君。如今才知,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出了事就怪在女人头上,只会推卸责任,毫无担当!
萱草仙子不禁转头对宛芍说:“幸亏你没嫁给暮少城主!他是少城主又如何?我说他配不上你!”
瑰儿鄙薄道:“就算没有宛芍,伊落也别想当上神侍!花神大人不是瞎子!”
“所以暮少城主谋害宛芍那事,果然是为了给伊落铺路吧……”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全都似尖锐的落石,砸在伊落身上。
她抖动着身体,望着已经消失的暮夫人和暮江天,眼底,蓦地露出仇恨的怨毒……
这场闹剧,最终以病人们将伊落轰走为结束。
这回,伊落居然不哭不闹,捡起地上掉落的宝剑,就那么走了。
她的背影看起来,明明柔弱,却好像躯壳下藏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怨鬼,即将突然破体而出。
宛芍隐隐觉得,这伊落怕是要搞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此刻的宛芍,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苍白的脸上有着薄薄的汗水。
耗费大半元神,她很累,几乎筋疲力尽。好在司巧和瑰儿已经过来,扶住了她。
宛芍笑着和她们交换目光,她握着瑰儿的手,放任自己靠到司巧的肩头,闭上眼睛休息。
“宛芍姑娘,你怎么样?”
“谢谢你,宛芍姑娘,谢谢你救了所有人……”
“真的是仙女下凡啊,杭城所有人,都会记得你们的恩情……”
所有的病人们都在说。
不少人眼中还噙着热泪。
郎中们已经按照宛芍的吩咐,开始采摘起芍药花。
这些由宛芍的元神所化出的花朵,将成为消弭瘟疫的最终的药。
只要病人们服下芍药花,便终将痊愈。杭城的这些鲜活的生命,也终于保下来了。
一双双眼中是无比的感激和希望。
宛芍望着他们,这一刻,她觉得,仿佛在他们充满虔诚的祝愿中,看到了自己父母的脸。
父亲手中拈着一串佛珠,眼中是通透如水的净澈,身后是明灭的星辰,唇角带笑,诵念着经文。
母亲身上披着银色的月光,她用略生皱纹的双手,侍弄柔软的花瓣,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孩子,她笑得是那样慈祥。
父亲、母亲……
我们的杭城,我护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