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走到大门前按通话器,“妈妈妈妈,阿姨来了。”
通话器里是筱芝的声音,“哪个阿姨,说说清楚。”
隽芝大叫:“是我,是我,隽芝来了。”
一个洋妇路过,摇头表示唐人的喧哗无药可救。
筱芝趿着拖鞋急急下楼来,一见到隽芝,连忙一把抱住,肚子挡在她俩当中,在所不计。
筱芝腹大便便了。
隽芝嚷:“咖啡,咖啡,给我一杯真的咖啡。”
筱芝搂着妹妹边笑边上楼去。
公寓只得两间睡房及一个休息室,一家五口,加隽芝六个人,只得两处卫生间,隽芝心中盘算,还是撤退去住酒店吧,怎么受得了。
那个波多黎各籍女佣倒是把地方打扫得窗明几静。
“老大老二在学校。”
“老祝呢?”这才是隽芝关注的人物。
“出去采购杂物,顺带接孩子放学。”
“这些日子,他与你同居?”
“离了婚还同居,那离什么婚?他住在亲戚家。”筱芝声音转为冷淡。
人际关系,千奇百怪,尤以夫妻为甚。
隽芝又问:“那位小姐,有没有追上来?”
“我不知道,也没有打听,那是他人之事,没有时间精力去关心,已出之物,管谁拣去不一样。”
隽芝只得唯唯诺诺,嗯嗯连声,埋头喝她的咖啡。
“同你到市中心去逛街购物如何。”筱芝的精神似比她好。
“我情愿睡一觉。”
“喝完一壶咖啡才睡?”
“是,那正是我对人对事的认真态度。”隽芝把话调转来说。
她蜷缩在沙发上魂游太虚。
迷濛间听见祝家父子回来了,筱芝喝令二儿出示成绩报告表,老祝则与大儿商量下周学校捧球赛事宜,电话铃响,是易沛充拨来问候诸人,刚挂线,又闻孩子们抱怨冰淇淋已经吃光光。
接着老祝答应带他们出去午膳,并且对躺在沙发里的隽芝置评:“平时那么精灵的一个人,谁起来似只猪,宰了她还做梦。”
孩子们咕咕笑。
隽芝想起来申辩,可是深觉那一刻公寓内充满人间焰火式乐趣,吵吵闹阔,有大有小,时间一下子消磨掉,无人有瑕沉溺在私情中,一切顺其自然发展,接受命运与际遇安排……
祝氏父子有说有笑开门关门外出,只剩下筱芝用断续的西班牙文与英文吩咐女佣做菜,清洁,洗熨。
隽芝内心的焦虑彷徨暂时一扫而空,生活是该这般模样,纷纷扰扰,衣食住行,有爱有恨。
隽芝在该刹那,决定结束她历年来冰清玉洁,寂寞凄清的生活方式。
与众不同是行不通的。
隽芝在睡梦中悄悄叹气。
接着,她发觉自己已经换上雪白的水手领衬衫,眼前是一片绿茵草地,正在发呆,忽然看见有一小小女婴朝她奔来,隽芝连忙蹲下袍起她。那孩子伸手一指,“灯塔。”
隽芝转过头去,是,的确有一座灯塔,就座落在草地尽头的悬崖处。
慢着,她到过这个地方,她做过这个梦,她问幼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囡囡。”
对了,她叫囡囡。
隽芝翻一个身。
她又听见开门关门声,还有老祝不敢置信的声音,“她还在睡?来,我们合力把她抬进睡房去。”
电话铃响,老祝去听,“易沛充再次找唐隽芝,沛充兄,你的情人犹在梦中,是,尚未醒,要不要我们将她抖下沙发,抑或由你亲自乘飞机来处理?”
孩子们又哈哈笑。
筱芝说:“叫他稍迟再打来。”
老祝挂了线,表情很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