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忧心,便骑马送魏氏回去。回途中,偶遇富商车队,只因让路慢了些,那车队里的领头就叫人打死了祖父的马。
魏氏上前理论,却发现那富商的马车里坐着的小童,正是他爹冒死从湖底救上来的孩童。
原是富商的嫡子因贪玩掉进了野湖里,染上风寒发起了高烧,富商急着带小童回城,取人参吊命。见祖父挡着路,一急之下就让人打死了他的马。
魏氏将淳于澈救下小童的事情说了出来,富商连连道谢,丢给她两贯铜钱,而后扬马离开。
那荒郊野地,魏氏便带着那两贯钱,与祖父徒步走回了庐陵城。
到了庐陵,魏氏急匆匆跑去药铺抓药,可回到家时,淳于澈身子已经僵了,只留着小扬柳呆愣愣看着她。
魏氏抱着淳于澈的尸体整整三日,在第四日将剩下的两贯钱埋在了槐树下,托付过扬柳后,便投河自尽了。
流莺怔愣着,眼看着两人走近了,才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按住小扬柳的手,像是在销毁罪证。
淳于澈与淳于扬柳生得极像,即便穿着打补丁的白布衣衫,也掩不住他天生上位者的威严势气。
他身量欣长,鸦青色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绾住,皙白的皮肤如玉无瑕,无需金银宝玉点缀,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气度。
而他身侧的魏氏,眉眼温柔,成亲数载,杏仁脸上仍有一丝娇态。她的长相说不上有多好看,却是极为耐看,尤其是笑起来时,双颊边撑起酒窝,眼睛弯弯似是半轮清月。
流莺见两人齐齐走来,吓得腿都软了。她不是故意打他的,也不是贼,可她捂住小扬柳嘴的动作,活像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没等淳于澈走近,小扬柳已是屁颠颠的跑了回去,嘴角甜甜的笑意,似乎是在料想流莺揍他的下场——这让流莺很后悔,自己刚才应该多扇他几巴掌。
即便是在梦境中,淳于澈压迫性的气场,也让流莺禁不住发抖。她强行闯进来书生的梦境,若是坏了他的梦,可能会导致他再也醒不过来。
那样的话,她就也被困在这里了。
流莺下意识蹲了下去,半抬着手捂着脑袋,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揍回来的心理准备。
然而淳于澈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叫魏氏将她扶了起来,而后温声道:“女娃娃莫怕,这两日院子遭了贼,他才有这样大的反应……”
小扬柳抱着双臂,学着大人的模样冷哼道:“你要不是贼,为何进我家院子?”
流莺看了一眼半敞开的院门,磕磕巴巴道:“我来卖菜……”
“菜呢?”他斜睨着她。
流莺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硬着头皮编下去:“菜丢了。”
小扬柳又哼了一声。这次他没戳穿她的谎言,淳于澈拍了拍他的头,他便一溜烟儿跑回了屋子里。
流莺想去追他,可他爹娘都在眼前,她实在做不到无视他们。
就在她为难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似是肠胃蠕动的声响。
她愣了一下,听见魏氏掩唇笑了起来:“女娃娃,我刚做好了饭,你留下吃过再走吧。”
流莺正想找借口留下,见魏氏主动开口,她自然求之不得,也顾不得尴尬,连忙点头,似是生怕魏氏反悔一样。
魏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朗富有感染力,不由让目不识丁的流莺,想起庐陵王曾对她说过的话——哭是梨花带雨,笑是桃花烂漫。
魏氏笑起来,何止是桃花烂漫,十里桃花林都要一齐开了。
流莺到底与夫妇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即便很短。她对这个家并不陌生,毕竟在此生活了数十载,魏氏叫她洗手,她便一点不客气,先去小厨房拿了水盆,又去水井旁压来了水。
魏氏似乎对她喜欢的紧,用膳时,一筷子接一筷子给她夹菜,还将锅里最稠的米粥都盛给了她。
流莺吃得撑了,打了个饱嗝。
小扬柳哼了一声,想要笑她没有女子的仪态,一张嘴,却想起淳于澈对他的教诲,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流莺总不能一直赖着脸留在这里,书生似乎很沉浸这梦境,丝毫没有想要醒来的意思。她不敢硬来,只好先行离开。
她便蹲守在扬柳院子外,直到夕阳落下,扬柳拿着柳条扎的大扫帚往外扫地时,瞥见了蜷成一团缩在门外的流莺。
春日料峭寒,她穿得实在单薄,扬柳手里拄着大扫帚,观察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晃了晃她:“你这人,睡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流莺半阖着眼,有些迷糊:“嗯?”
她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我,我菜丢了,不敢回家……”
扬柳拧着眉头,看了她许久。见她瑟缩得厉害,撇了撇嘴:“我家只有两间屋子,要不你跟我……”娘睡一屋凑合一晚上。
他话还没说完,流莺已是小鸡啄米般点起头来:“好,那我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