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法自救者, 自然也救不了别人。
2
决赛排名发布的临上台之前，感到头痛欲裂。
管风弦站在原地，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 他不得不伸手支撑住墙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面色煞白, 额角冒汗, 任何从前场舞台传来的声音都能带动起一波痛感。那种血管在大脑内突突攒动的感觉带动了心脏的狂飙，剧痛更加剧了眩晕感, 深刻且比以往来的锐利。
在选秀的合宿期间压力实在太大了，许多练习生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管风弦身体天生畏寒, 但此时更像是心理上的问题如实反映到了躯体。
哪怕不外显, 哪怕自己都不知道, 压力已经在身体里日积月累, 囤积到了本人无法承受的程度，赛前的状况频发，外界戏称“《星光熠熠》第二季怎么练习生轮流虐粉”, 听起来是个笑话，实际上一大半人都轮番去了一趟医院。
因为病毒而感冒发烧的, 内分泌失调的, 惶恐症的，练习中一着不慎扭伤脚踝的...
更有甚者，练习生中还有人开过玩笑，说自己前二十年身体健康, 几乎从没去过医院, 结果合宿了几个月, 直接进入了人生最需要吃药的时期。
“要不然吃颗药吧, 风弦哥。”黎昼低声说，从旁边递过来一盒止痛药。
管风弦道了谢，摆了摆手：“不用，我跟谢逅借了药，现在还没起效。”
谢逅问题比他还严重一点。
“还是非常疼吗？”黎昼也不强求，只继续问。
“没关系。”管风弦下意识地说，注意到黎昼在灯光明灭之下担心的眼睛，又勉强补充了一句，“感觉自己像是颅内骨折了，一阵一阵的，电钻在用力钻我的脑袋，痛的站不住。”
黎昼低声说：“好多人状况都不太好...夜宁哥也是。”
管风弦四处看了看，没看到顾夜宁：“他人呢？”
黎昼说：“夜宁哥不吃饭，也不要我给的药，说空腹吃胃更疼...”他话说到一半情绪有些低落，“大家熬到现在都好累啊。”
管风弦轻轻拍了一下黎昼的肩膀。
顾夜宁的状况的确也不好。刚才一支舞跳下来，汗流如浆，吃力地喘着气的模样，宛如蒙尘破旧的风箱，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伸手扶了两把，生怕他原地倒下。
3
“顾夜宁是不是又没吃饭？他一练习起来真是发了狠啊。”
“再这样下去感觉他会被自己饿死。”
“同组的人劝他了，他不怎么理。”
只言片语传到耳边，管风弦在走廊里回过头，看向正并肩走远的几个练习生，随即目光顺着半开的练习室房门往里看去，顾夜宁的背影一如既往固执又坚韧，正跟着音乐，反复练习着舞曲中最难的那个部分，一遍遍在镜子里纠正手部动作。
那几年全网很流行测试MBTI的十六型人格，娱乐圈里不少明星都挺爱po自己的测试结果，给自己立人设的，而粉丝也很吃这套。
节目组要求练习生在进合宿基地前自测一次，管风弦不得不找来测了，提交上去的时候那边的工作人员有些惊讶地和他确认了一遍：
“管风弦...你i这一项的数据是百分之百？”
管风弦应了一声。
在这个测试里，i一般代表了“内倾”，虽然许多人会误以为这就是“内向”的意思。
管风弦认真看了看解读，指的是一个人更喜欢独处、自省，从内部世界获取能量，想要出道和站在舞台上，忙起来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人，i的属性太强烈，有时候会感觉比较累，再加上作为偶像明星预备役，集体生活也会让人因为没有个人空间而感到痛苦。
“啊，其实目前还有一个练习生，和你一样，也是百分之百的小i人。”对方在管风弦斟酌回应的时候，又发来了一句。
管风弦其实不感兴趣，但那头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好心，担心他这种情况在进行合宿的时候找不到同伴，又多提了一句：“京皇娱乐的顾夜宁，他也是。”
决赛前一周，所有人貌似都终于快要熬到头，但管风弦觉得，大部分人在他的认知里，好像都要疯了。
那段时间管风弦很喜欢在练习的间隙往食堂跑。
二十二强阶段，宿舍仅剩六个。原本管风弦独居了一阵子的宿舍里搬进了其他练习生，他不太熟，也不想和他们变熟。
为了决赛足够瘦，在大屏幕上呈现的最终状态好，大家都忙着节食，说是临时抱佛脚也好，持之以恒也罢，似乎一夜之间，食堂就成了禁地，也因此那里难得清静的环境，最适合管风弦独自待着。
食堂阿姨看他长得出众，总是独来独往，忍不住多照顾一下，有时候会给管风弦塞点食物，那天给了他一纸袋焦糖面包，让他在练习的空隙吃点补充精力，填饱肚子。
管风弦不好说自己最近食不下咽，也不爱吃甜，只能道谢，然后提着袋子往回走。
走到食堂门口，他在对方满怀热切的眼神追随里，还是拿出一个咬了一口。
闻起来有浓郁香甜的奶味，吃起来只能说胜在刚出炉的松软，不难吃，但这份温柔的体谅还是让他的胃有些温暖的妥帖感。
“...谢谢，很好吃。”
他不想回宿舍，去了练习室，想找一间空房间自己复习一下动作。
时间已经很晚了，加上决赛准备时间比较充裕，练习室所在的楼，也显得空落落的，来往的人并不多。途径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时，管风弦往里看了一眼。
顾夜宁似乎是太累了，一个人沉沉地睡在练习室的地板上，以一个并不怎么舒适的姿态，脑袋枕着自己的衣服。
他的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是节目组统一发放的，不知道这一件是谁给他盖上的。
管风弦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从纸袋里拿出两个面包放进塑料袋，然后将纸袋重新捏紧封好。
他轻手轻脚进屋，把其余的面包小心翼翼地塞进顾夜宁那件黑色外套的口袋里。
这样顾夜宁如果醒来的话，面包或许还能保留一些温度，吃起来还有些让人愉悦的口感。又或许顾夜宁并不会吃，但总归是尽到了一份心意。
4
他不擅长交流。
也并不想和顾夜宁过多交流。
他走进没有开暖气的空练习室，冰凉的手在口袋里捂不暖，只能勉强递交出稀薄的关心。
5
抑郁症。
一度被人们认为是“想太多”的矫情、做作，大多数人提起，会嗤之以鼻，对于管风弦而言，那段他现在已经可以稍稍顺畅回忆的过往，外界的不理解，甚至家人的无法接受和言语谴责，才是致命一击。
那段时间他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去了，死在极为年轻的十几岁年纪。
他尤记得，自己那时候对世界的认知是完全扭曲的，大脑运行缓慢且情绪极度脆弱，严重的失眠问题让他难以入眠，也食不下咽。他看起来其实很常人无异，但仅存的经历都用于与自己的绝望与压抑对抗，他觉得自己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社交，更别提坚强振作，热爱生活。
关于自杀的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其实都模糊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杀前一天，他破天荒出了一趟门，但他人眼里湛蓝无云的天空在他眼中覆盖着一层阴翳，再美的风景于他而言不亚于天凝地闭，人群来往如梭，亦与他无关，他只觉得自己很累，需要休息。
后来，他记得自己在医院再度清醒，看见的第一张脸是自己在帝都工作的表姐。
她面目憔悴，眼眶发红，看着他却嘴唇翕动，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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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为了使自己快速走出某些伤痛，人类的大脑会自动美化，或者虚构记忆。
而一些痛苦和绝望的过往和疼痛难耐，也会被选择性遗忘，但管风弦偏偏记得特别清晰。
那时候管风弦不得不服用药物。
早先是安眠药，让他能好好睡个觉，后期是抗抑郁药。
药物的副作用很大，那时候他本来就食不下咽，却还是为了治病，不得不吞咽据说相当有效的药片——这种药很奇怪，管风弦觉得相比于让他能够成为一个“正常人”，更像是切断了所有的感官，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都没有了。
小时候看动漫，有个强大的角色可以剥夺对手的六感，那时候的管风弦觉得自己就是如此，长期定量的服药控制了他的神经，缓解抑郁情绪。
后期减量的时候又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头疼。
并且这种不知道是抑郁症导致的疼痛，亦或者是药物造成的影响，持续到管风弦进入合宿基地，还时不时会因为压力太大而发作。
但总归是在努力之下逐渐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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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才懂自己曾看过的一句话：
虚假的痛苦可以用千万种语言来反复描述，真实的伤痛却无法以任何文字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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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他的爱好是拍照，万物皆可拍，不过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能够让自己“喜欢这个世界”的方法而已。
当时来参加节目，也是公司做了管风弦的“思想工作”。毕竟有他那样的脸，不在娱乐圈闯荡出一番天地，有些对不起造物主的恩赐。
管风弦自己并没有什么长远的目标，对他这种从求死边缘被拉扯回来的人来说，能够顺利地感知世界，体会阳光已经很好了。
所以对方告诉他，要不你就先定一个小目标吧，比如说，把从《星光熠熠》第二季出道作为短时间内想要达成的期求。
——但这场原本应当的合宿，令他险些重新拾回许久未曾经历的，极度想要与世界失联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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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情得到控制，基本痊愈后，管风弦对外界的食物重新有了反应，不需要依靠药物来抵抗病症，也终于有了些久违的食欲，睡眠亦不再用得着依靠安眠药的帮助。
管风弦知道自己终于有了那种他求之不得的“求生欲”。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所以公司的负责人的话，说服了管风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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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之后，关于谢逅奶奶手术失败病逝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对于谢逅，大部分人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但私下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很多，谢逅脾气虽不好，但总不能一一排查。这种负面的消息往往传播得是最快的，因此就连管风弦，都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