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钱凤仙是拿了能让她心平气和的补偿的。
一个昏迷不醒的废物亲侄子和钱相比,那当然是钱重要了。
于是,南糖就安心在娘家养伤,等着伤好了,和贺鸿志离婚了。
养伤期间么,肯定要吃好的,喝好的了。
钱凤仙没钱,也不会在南糖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南糖对钱凤仙哪里会有防备啊,从枕头底下就抽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钱凤仙接过钱,却发现何金桂呆站在房门口,她眉头一皱,呵斥道:“大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哦,我,我有些东西落在这里,过来拿的。”何金桂回过神,讪讪笑笑,“我拿了就走啊。”
“那你快点,南糖要休息呢。”
“哎,好。”
何金桂收拾东西的时候,没忍住,眼睛就往南糖的枕头下扫了好几眼。
等她走后,钱凤仙立刻叮嘱南糖:“你一定要把钱收好,谁来跟你要都不能给。”
她压低低声说到:“就是你爸来找你要,你也不能给。”
钱凤仙抬抬下巴指了指柴房的方向:“你上次给你爸的钱都填了那个窟窿了。”
“那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的。”
“妈,我知道的,你放心,这钱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依仗,谁我都不会给。”
“行,妈去买个鸡来给你顿鸡汤,赶紧把身体养好,妈给你寻摸个好人家去。”
钱凤仙揣着大团结高高兴兴走了。
何金桂拿着几件破衣服回到柴房,看着人事不省的蒋程,咬了咬嘴唇。
小程一直没有醒来,肯定是营养没有跟上。
如果营养能跟上了,人一定能醒过来的。
她坐在蒋程身边,握住蒋程的手。
这是她千盼万盼才回到身边的孩子,还没有喊过她一声“妈”呢,怎么能像钱凤仙说的那样,悄无声息就没了呢?
这一刻,何金桂之前的烦躁劳累逃避仿佛都消失了,有的,只有对蒋程深深的母爱。
她看了眼南糖房间的方向,心里想的是,如果南糖肯出钱的话,她就可以再去买根人参了,兴许再吃一根人参,药效累积够了,蒋程就能醒过来了呢?
呃,何金桂这母爱,挺慷慨的,慷他人之慨!
何金桂知道南糖是不会把钱给出来的。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去要,她有别的打算。
南糖喝了好几天的鸡汤,身体恢复了很多。
她刚回来的时候,可是连个人样都没有,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同样是躺床上不能动弹的,凭什么几天后南糖就能活奔乱跳了呢?
何金桂看着南糖和钱凤仙有说有笑,和和乐乐的样子,心里的那个想法就更加坚定了起来。
南糖每天睡觉前都会摸一摸枕头,检查一下自己的钱还在不在的。
这天,她照常摸了摸,手掌传来硬硬的触感,南糖笑了笑,安心地躺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鸡汤喝多了上火,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枕头调整了很多次还是不满意。
她就有一些烦躁,拿起枕头使劲拍了拍。
然后,一沓纸从枕头里掉了出来!
注意,是纸,不是纸币!
南糖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她的钱怎么变成了纸了?
她那么多的钱呢!
她每天都要摸着才能安心的钱呢?
南糖把枕头芯子都拆了。
没有!
除了刚刚掉出来的一沓纸外,什么都没有!
“妈!”南糖惊叫。
钱凤仙被惊醒,立刻披着衣服跑过来:“怎么了?”
“我的钱不见了!”
“什么!”
钱凤仙震惊。
震惊过后就是震怒!
她二话没说,直接冲向柴房。
她人还没有进去呢,就闻到了人参汤的味道!
大房哪里来的钱买人参!
钱凤仙一脚踹开柴房门,就见南向阳扶着蒋程,何金桂正给蒋程喂人参汤呢!
这是人参汤吗?
这是南糖的钱!
怒火冲天的钱凤仙想也不想夺过人参汤:“何金桂,你!”
她气得发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骂人。
跟过来的南糖和南向前看到钱凤仙手里的人参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下子好了,钱家二房一家人都炸了。
钱凤仙坚持要把南向阳一家人连夜赶出去。
何金桂跪地求饶都没有用,钱凤仙人都要疯了,哪里会理会何金桂的解释和求饶?
“凤仙,这大晚上的,大哥大嫂带着蒋程能去哪里?”南向前连忙劝说,“你先消消气,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我……”钱凤仙正要发怒,就接收到了南向前的眼色。
她压下心里的愤恨,拉着南糖,端着人参汤走了。
南向阳把倒在地上的破门扶起,安回去,边安门,边说道:“我就说这事瞒不住,你还不信,现在怎么办?”
“老二他们明天肯定会把咱们赶出去的。”
何金桂没有说话,这会儿,她也怕了。
“明天,你去求老二,他毕竟是你兄弟。”何金桂说道,“你就说,咱们愿意慢慢还钱。”
南向阳摇头,没用,老二心毒,什么兄弟感情那都是虚的。
没钱,就没有感情!
唉,他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现在的模样了呢?
回到房间的钱凤仙低低咆哮:“你什么意思?”
“南向前,我告诉你,我明天一定要把人赶出去,你要是敢阻止,我跟你没完!”
南向前的脸色比她还阴沉:“把人赶出去有什么用?”
“要想办法把损失补回来才是正理!”
“爸,你说得轻巧,大伯他们哪里来的钱!”
“没钱,咱们就想办法。”南向前阴恻恻说道,“你不是说,你婆婆之前想把你卖给山民得一大笔钱吗?”
“爸,你疯了,那事犯法的!”南糖捂住嘴,压着声音说道。
“怕什么!”
“到时候我们就对外说何金桂因为蒋程一直没有醒过来,觉得没了希望,不想耗在南家,自己跑了,不就行了。”
“她早就没了娘家,到时候,谁会找她?”
“大伯?”
“嗤!你大伯怕是早就有了别的打算,不会去找人的。”
钱凤仙和南糖面面相觑,南向前的意思,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吧?
就南向阳那样没房没钱,还是个半老头子,他还有了其他的打算?
想得咋怎么美呢!
两人一无语吧,怒火就缓了下来。
一家三口就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几天后,何金桂照常去河边洗衣服。
然后,就一去不回了。
南向阳果然就像南向前说的那样,只象征性地找了找,就偃旗息鼓了。
南向前暗中放出风声,说何金桂受不了苦跑了,南向阳也没有反驳。
又过了几天,南向阳就搬进了村尾一个寡妇的房子里。
划重点,那寡妇比南向阳还大了二十来岁。
人家之前放出风声说要找个上门女婿的时候,要求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首先就是没有家累的,她只要男人,不要孩子不要老人。
其次就是,男人得会干活,最好比她年轻几岁,等她老了,能照顾她。
她也承诺,等她人没了,房子和剩下的钱都给男人。
别看她年近六十了,行情还是很好的。
不过就是第一条,就过滤了很多人罢了。
南向前之前说的南向阳有打算,就是因为他看到过南向阳在那寡妇门前徘徊过。
有软饭吃,总比饿死穷死强。
“没想到你大哥挺豁得出去的。”钱凤仙嘲讽值拉满,“这一下子房子有了,媳妇有了,他还能盼着媳妇早点没了,到时候房子和票子都归他。”
最后一句话,听着就有些酸了。
“你以为刘寡妇是傻的?”南向前说道,“房子不好说,票子,呵,她自己不会花完再死吗?”
钱凤仙:……好有道理,换了她是刘寡妇,肯定也得把钱花完了再死的。
“哎,对了,柴房那位,你今天喂饭了没有?”南向前问道。
南向阳离开前找南向前谈过心,没人知道他们俩说的是什么,但南向前回来后,就让钱凤仙去照顾蒋程了。
钱凤仙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了。
不过,她的照顾跟从前何金桂的照顾可不一样。
“哎呦!”钱凤仙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我这就去。”
南向前一家三口,不是,是一家四口的日子仿佛又恢复到了从前其乐融融的模样。
南向阳也过得挺好,刘寡妇找男人过日子,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不会整什么幺蛾子。
但是,南向阳必须什么都听她的,不然,她就会把人赶走,换人。
对的,她没有跟南向阳领结婚证,也没有办酒。
说白了,她就是想找个平头正脸的,最好略比她年轻几岁的男人作伴,等再过几年她走不动道了,能有个人照顾她,伺候她。
而这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南向阳非常识时务,也表现得很体贴。
生活,也算是步入了正轨。
这个时候,云笙到了青山镇了。
她没有急着去小重山生产大队,而是先去了一趟机械厂去找从前的同事叙叙旧。
这几年,她都有寄东西回来给两位厂长,吴晴霞还有孔梅。
上次找唐望过而不入,是因为赶时间。
这会儿云笙可不着急。
南贺两家人哪里有这些曾经的同事重要啊。
云笙把车子停在机械厂门口,准备下车去登记。
她没有想到机械厂的门卫大爷竟然还记得她。
“呦,这不是南笙同志嘛。”门卫大爷拿出登记簿让云笙登记了个名字就放行了。
“两位厂长都在厂办办公室,吴主任也搬过去了。”门卫大爷乐呵呵说道。
“谢谢大爷,我回到亲人身边了,现在叫云笙,您喊我云笙就行了。”
“好,云笙这名字好听。”
“你直接开车进去就好,厂办办公楼前的空地都可以停。”
“好,谢谢大爷。”云笙留下一大包大白兔奶糖开着车进了机械厂。
停好车,她从后备箱拿出京城的特产直接上楼。
这些特产还是她开车出了京城市区后才想起来,又折回去买的。
故人相见总是开心的。
她敲开孙同办公室的门。
“呦,云笙,你今年怎么有空来青山镇了?”孙同听见敲门声,说了声“进来”后,抬头一看,发现是几年没见的云笙,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多亏了云笙上次信里的提醒,他跟李棉,吴晴霞还有厂里其他领导开会讨论后,决定慢慢改革,适应政策的变化。
正因为这样,机械厂才能老树发芽,结出新的果实,而不用像隔壁镇的那家机械厂那样,直接倒闭了。
这可都是云笙的功劳。
孙同看到云笙,那笑容就没有从脸上落下来过。
他招呼云笙坐下,给她倒茶,笑容满面地说道:“来就来了,怎么还买东西过来?”
云笙拿来的东西都是用一样的礼品盒装着的,一看就是四人份,孙同扫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是给谁的。
“去了京城后,一直没有空过来拜访您,这回有机会了,哪里能空手过来。”云笙笑盈盈说道。
“我说今天早上怎么听到喜鹊的叫声了,原来是贵客来了。”李棉正好过来有事情跟孙同商量,一看到云笙就热情打招呼。
“副厂长好!”云笙立刻站起来,笑着喊人。
“快坐,你这个时间到青山镇,路上遇上大雪了吧?”李棉在会客的椅子上坐下,关心地问道。
“是呢,不过还好,就山道那边积雪比较厚,其他地方都还好。”云笙说道,“到了南方的地界,雪就积不起来了。”
“是这样没错,咱们这儿就前两天下了场雪,后面太阳一出来,雪就化了。”
云笙跟他们聊了几句闲话,知道他们都忙,就提出了告辞。
之后,云笙又去拜访了吴青霞,留下一份特产,又去妇联找了孔梅。
孔梅已经升职成为妇联主任,妇联现在人手充足,早就不是只有正副两个主任撑场面的时候了。
“云笙!”孔梅正和手底下的人说着下午去厂里某家家访的事情,见到笑盈盈站在门口的云笙,跟手下的人说了几句话后,立刻迎了出来。
多年不见,孔梅还是热情依旧:“云笙,你回来啦!”
“快去我办公室坐坐。”
说完,孔梅就拉着云笙的手臂,把人往办公室里引。
“孔主任,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云笙玩笑着说道。
“嗨!哪里会耽误,我要下午才出去呢。”孔梅笑着给云笙倒了杯水,“喝水,外面冷吧?”
“嗯,北方那边的冷跟咱们南方不一样,我刚到南方地界的时候,适应了好几天呢。”云笙喝了口水,笑着说道。
“是吧,取暖全靠抖,哈哈哈。”孔梅笑着回答。
“对了,我刚刚不是说下午要去一户工友家里上门吗?”
“嗯,怎么了?”云笙问道。
孔梅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云笙:“这是你离开前的提议。”
“我后来按着你的思路执行了,效果很不错。”
“这次去家访是因为他们家男人之前有打媳妇的经历被扣了钱,这回是说他家媳妇要打回来,邀请我们过去见证呢。”
“噗嗤!”云笙边翻看文件,边听孔梅说这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想出来的,媳妇打回来还要让人见证的?”
这主意挺损的,但非常爽。
“是最早的时候,那位打回去的女同志提的。”孔梅也笑,“其实,那会儿,她是为了壮胆。”
“那以后,她男人很长时间都低着头走路,再也没有对她动过手。”
“后来啊,这个传统就保留了下来。”
“走在厂子里,昂首挺胸的,一定是拿了奖的,而低头弓腰的则一定是在大家伙的见证下被媳妇揍回来的。”
“哈哈哈!”云笙笑出了声,“那现在打媳妇的人少了很多了吧?”
“嗯!”孔梅点头,“现在厂里的女工精神面貌都好了很多。”
“尤其是打过家里男人的,那家伙,后来都能跟男人干仗不落下风的。”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有女工打不过家里的男人,大喊一声,周围听到动静的女工都会跑过去帮忙一起打男人。
女同志打架,文气一点的么,扯头发,用指甲抓,用牙咬。
那豪迈一点的,就直接往男人的下三路招呼,老疼老危险了。
什么?
你说打坏了人家媳妇会不会心疼?
会不会影响人家以后得幸福?
呵,厂里那么多光棍呢,男人不行了,那就换一个,多大点事。
反正男人不行,丢的又不是女人的脸。
就这么着,机械厂里,现在即使还有对女人动手的恶劣男人,也不敢过分。
因为,最后,被打得更惨的肯定是他们。
女同志们一开始不敢反抗,默默忍受,除了本身因为男女体型力气差距外,也是因为受到长久以来的观念的影响,没有那个防抗的意识。
当有人唤醒了她们的反抗意识,并一再加固,且能最大程度保障她们的安全和权益的时候,她们就会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还有,女同志们自发的互相帮助,也是激励大家反抗的一个重要原因。
云笙合拢文件,笑着说道:“真好。”
“对,真好!”
“咱们机械厂现在是出了名的文明单位,女工首选的入职工厂。”
因为有很多年轻女工加入,又促成了几对新人。
很多年轻男同志也会自发维护弱势的女同志。
“近来打媳妇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咱们机械厂就不会有再有这种家庭纠纷了。”
云笙听到好消息,心情好极了。
跟孔梅告别开车前往小重山生产大队的时候,云笙脸上都还是笑意盈盈的。
小重山生产大队那边,南糖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就提出跟贺鸿志去领离婚证。
贺家这边倒是不着急了,因为赵翠菊给贺鸿志说新媳妇的事情一点也不顺利。
不顺利到什么程度呢?
不顺利到,她还没开口,媒人就直接说没有合适贺鸿志的二婚对象。
一开始赵翠菊要求还很高,要黄花大闺女,最少要初中学历,家里条件也要好,人要拎得清。
拉拉杂杂一大堆要求。
到了后来,要求就一点点往下降。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问媒人:“那那种带着拖油瓶的呢?”
“这种总有很多的吧?”
当然了,她只是问一问,这种二婚头,她是绝对不能说给贺鸿志的。
“没有。”媒人还是摇头。
她心里腹诽:若是贺鸿志只是不会生,那他在带孩子的女同志那边可是上乘的二婚对象。
可贺鸿志,他不是不会生,而是,那什么啊。
嫁过去就守活寡,几乎没有人会愿意的好么?
关键,这事情,它已经传开了呀。
就是那种贪嫁妆钱,不疼女孩的父母也不敢接这烫手山芋啊。
人都要脸,有些钱拿了,最多被人说一句不疼女孩,说女孩倒霉,投到了这样的人家。
但要是把家里的女孩嫁给了贺鸿志,那可是会被戳脊梁骨骂一句“缺德”的!
这样的人家,是没有人愿意再跟他们结亲的。
所以,贺鸿志的二婚市场,就是没有市场。
这么一来,贺鸿志和南糖离婚的事情,赵翠菊就不着急了。
赵翠菊不急,但南糖急啊。
钱凤仙已经帮她物色好了下家了。
彩礼都已经谈好了,就等着南糖一离婚,就过门的。
于是,这天,钱凤仙就陪着南糖堵了贺家的门,要去拿离婚证。
人都上门了,贺家也不能怂啊。
贺鸿志当场就答应了。
云笙到小重山生产大队的时候,南糖和贺鸿志刚领好离婚证回家。
云笙从车上下来,正好碰上南糖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地揣着离婚证回来。
“南笙!”南糖尖叫,“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笙:姑奶奶当然是来看南贺两家的笑话和下场才会来的!
“叫我云笙。”云笙淡淡说道,“我跟你可不是一个姓的。”
“你!”南糖无言以对,这是事实,“你到底来干嘛的?”
“哦,我听说你大哥回来了,正好我有空,过来看看你们一家人有多和睦的。”
南糖的脑子还是转得挺快的,她立刻质问:“是你!”
“是你打电话给大伯,告诉他蒋程昏迷不醒的消息的!”
云笙耸耸肩:“不用谢,你们终于一家团聚了,很开心吧?”
南糖整张脸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