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是如此, 谢喻灰溜溜回到京城后,对云笙寻宝的事情只字不提。
谢集不止一次过问,都没能让谢喻张口。
没办法, 谢喻亲眼见证过谢家无知无觉躺了很久后直接就过去了的两个男人, 他实在不想成为第二个。
谢集其实有怀疑谢喻是不是偷偷把长生不老药给吃了的,但他没有证据。
当然了,他也没有办法求证。
毕竟,他肯定是活不过谢喻的。
对于谢家仅剩的男丁, 谢集已经狠不下心,也不敢逼迫了。
他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摆在办公桌上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的照片怔怔出神。
他伸出手, 放到阳光下。
那是一双骨瘦如柴的, 布满老人斑的,已经失去了光泽的手。
照片上洋溢着青春骄傲的笑容和他此时已经迟暮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终,谢集将心中的种种渴望和种种不甘, 化成了一声叹息。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追寻长生不老梦就像是一场笑话。
他把谢家弄得乱七八糟,失去了谢景和谢啸, 以为最听话的孩子,最好掌控的谢喻,其实是个最心狠手辣的。
那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兄长啊, 谢喻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可谢集自己又能比谢喻好了多少呢?
他不也因为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故意忽略了谢啸的种种蹊跷,草草把人葬了吗?
谢集又吐出一口气,整张瞬间脸布满了暮气。
他打开抽屉, 拿出一份资料。
这是一份名单,是山下流联系R本人那边后得到的, 潜伏在华国最深的一批敌特的名单。
原本,他想用这份名单威胁山下流,让他联系到那些敌特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付云笙的。
现在……
谢集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整天。
第二天,他带着这份资料去找了封寄余。
封寄余很惊讶:“谢老,您这是?”
谢集看上去老态毕现,他颤巍巍打开名单,说道:“我梦醒了,想做些事情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份名单是山下流那边得来的,应该是华国暗地里最后一批R本敌特了。”
“您,想要什么?”封寄余的态度很温和。
谢集无言。
如果不是知道云平江跟这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对付谢家,以及经京城如今的局面都有这位推手,他都要以为眼前的人是没脾气的菩萨了。
“我不想得到什么。”谢集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拿了这名册后,能快点动手。”
“咱们华国的土地上,R本人,不配站着。”
“一定!”封寄余保证。
“那就这样吧。”谢集站起来,对封寄余说道,“谢喻。”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做了什么事情,秉公处理就好。”
“好。”
“我派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
谢集拒绝了封寄余的好意,拄着拐杖离开了封寄余的办公室。
他慢慢的,一步步地走了很多地方。
这片土地,他曾经也拼了命为之努力过的,是什么时候,他失了本心的呢?
谢集站在人潮中,叹了口气。
他没有教好谢喻啊。
想到谢喻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确定谢啸是不是下葬,那殷切冷酷的眼神,谢集就觉得不寒而栗。
同时,他也想起了当年小小的谢喻指着谢啸说他是凶手的模样。
终究是他的错,是他处事不公,急功近利,才把谢喻养生了如今的模样。
长生不老啊,谢集嘴角勾出个嘲讽的弧度,痴心妄想罢了。
晚上,封寄余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好后,才回到家就听齐品萃说谢集去了。
封寄余拿茶杯的手一顿,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们按礼节走。”
“好。”
云平江回到家,也听唐明丽说了这件事情。
“这么突然?”云平江很意外。
云笙出京城前,谢集还到处蹦跶呢。
唐明丽点头:“谢喻打来的电话。”
“那我们按礼节走吧。”云平江说道。
“铃铃铃~”
“我来接。”云平江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喂”了一声,然后,他的神色舒缓了下来。
“寄余兄。”
“好,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放心,谢集一去,谢家不成气候,我不会妄动的。”
“我知道,好,再见。”
“怎么了?”唐明丽问道,顺便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谢集最后上交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名单,寄余兄叮嘱我,给谢集最后的体面。”
唐明丽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我把礼金备厚一些。”
“好。”
谢集跟封白元和云守义同辈,他在的时候,事情做过了,他们说几句没关系。
现在人都过身了,最后关头又悔悟了,他们再评价就不合适了。
谢集的事情过去后,京城风云依旧。
云笙和封辞找到了一条很隐蔽的小路,应该是当年徐福留下的。
这小路极为湿滑且陡峭难走,估计得等京城来人后想办法清理拓宽,或者找到别的路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云笙就对封辞说自己要下山一趟。
“我很快就回来。”云笙说道。
封辞没有问云笙去干什么,只说道:“不用着急,这里寻常不会有人过来,我守着就好。”
云笙点点头,开车去了那家早餐店。
云笙之前在高台上收进空间里的大箱子上雕刻的花纹是鬼谷十二脉的徽记图腾。
那家小店门帘上的图案是鬼谷其中一脉的徽记。
这些徽记云笙有在毒经上看到过。
只是,它们被记载在秘文中间,都是缩小版,且没有任何说明,云笙的注意力又都在秘文上,扫过一眼后,只在脑海里留了一个浅浅的印象。
所以,她上次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云笙来到关着门的小店,她想知道,门帘上的图案是这家人后来绣上去的,还是包裹着圣旨的时候就有了的。
“咦,客人,你是你啊?”年轻人背着一筐菜从小巷子里经过,看到云笙站在他们的店门口发呆,连忙出声打招呼。
他还记的这位客人说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呢。
“客人,我们这里只准备早餐的。”
“是这样啊。”云笙笑着说道,“小哥,我冒昧问一下,你们店里那条门帘上的印记是一开始就有的,还是后来绣上去的?”
“是后来绣上去的。”小哥笑着说道,“客人是发现了那个图案比门帘要新很多吧。”
“我娘每年都会攒绣线把图案拆了重新绣呢。”
“是这样啊,谢谢小哥,解了我的疑惑。”
“不用谢,那我走了。”
“再会。”云笙说道。
“再会。”
云笙看着小哥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真好啊,鬼谷是有传承人的。
或许在华国的某些角落,也会有不同脉的鬼谷门人年复一年地绣着不同的徽记。
云笙笑着转身,没有打扰的意思。
听那小哥满脸坦然地说起徽记的事情,云笙就知道他对徽记的意义一无所知。
她就不要去打扰了,没有必要因为过去的事情去扰乱别人正常有序的生活。
小哥回到家后,就把遇上云笙的事情跟家人说了。
“妈,那个图案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吧。”他妈妈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是你太外婆一定要我学会绣在门帘上的。”
“那太外婆有说过为什么吗?”
“没有,让我照做就是了。”
“你也是,好好学,等我以后眼睛花了,就由你来绣这个图案。”
“妈,我是男的耶,你让我颠勺我能得心应手,让我刺绣,我才不干呢。”
“臭小子,让你绣就绣,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妈,你离眼花还有很多年呢,过几年我再学吧。”
“你呀!”
云笙心情颇好的回到了山顶,坐到封辞身边。
“回来啦。”
“嗯。”
两人相视一笑。
山顶岁月静好。
京城风云变幻。
这天,霍北望又去接云挽月下班。
那天之后,霍北望再也没有说过类似表白的话,但依旧风雨无阻,每天过来接云挽月下班。
云挽月也已经习惯有人在她下班的时候等在她一眼就能看得到的灯柱下。
然后,两人结伴回家,说说这一天里工作上和生活上的有意思的事情。
“北望哥,抱歉啊,今天下班更晚了些。”
霍北望笑着摇头:“不用抱歉,我知道你忙。”
“呵呵,这就忙这一段了,等展销会结束后,我就能休息几天了。”
“你们领导给你假期了?”
“我自己去争取的。”云挽月说道,“我答应了云笙要劳逸结合的。”
“也不知道云笙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再过一阵就能回来了。”霍北望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云挽月好奇问道。
她都不知道云笙什么时候回来,霍北望怎么知道的?
霍北望就在云挽月耳边低语了几句。
“真的啊!”云挽月惊叹,她没有想到她家云笙这么能干和豁达,顺利寻到了宝藏不说,还决定把宝藏捐了!
“真的,接手的人已经过去了,云笙应该会押车回来。”
路灯下,霍北望看着笑靥如花的云挽月失了神。
“北望哥?北望哥?”云挽月见霍北望傻傻看着她发呆,有些哭笑不得。
她早就不是风华正盛的年岁,也不知道霍北望为什么会看呆。
但不可否认的是,霍北望的表现,让她心情非常好。
“噢,没事没事。”霍北望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把云挽月送回家,又被唐明丽拉着吃了宵夜,霍北望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叹了口气。
落差太大了些啊。
随后,他失笑。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云挽月没有拒绝他,他跟云家人也很亲近。
他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好饭不怕晚。
云家也在说起霍北望跟云挽月的事情。
“挽月,你是什么想法?”唐明丽拉着云挽月的手问道。
“是啊,我看霍北望那老小子的眼睛都粘在你身上了,你是个什么想法?也得给人一些回馈。”云平江说道。
“别让人家觉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
这么好的妹夫人选可不能让人觉得没戏,然后跑了。
“哎呀,你说的是什么话?”唐明丽笑骂,“什么粘啊,反馈啊的,这事得听我们挽月的。”
“你不要插手。”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也不插手,我就听你们说,行不行?”
“行,那你就听着,不要发表意见。”唐明丽说道。
云平江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真的就坐在姑嫂两人身边听着,不再开口了。
“挽月,跟嫂子说说,嫂子给你参详参详。”唐明丽拍拍云挽月的手笑着说道。
云挽月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她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跟家里人说的。
“我觉得北望哥确实很难不错,但是吧,我有点怕之后生活上的磨合。”
唐明丽点头:“这点很重要的,我跟你哥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急眼。”
云挽月失笑:“嫂子,你也说了,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年轻,即使有了口角,心里都是想把日子过好的,后来慢慢的就磨合好了。”
唐明丽点头,把水杯推到云挽月身前,没有插话,就静静听着。
“但到了我现在的年纪,其实并不太想去迁就别人,跟别人为了生活习惯或者认知而去磨合退让。”
“我其实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太想有什么变数。”
云平江听了这话,就有些着急,霍北望这么好的妹夫人选呢!
但是,他刚刚答应了不开口说话的,就按捺住了,跟唐明丽一样,静静听着。
“可是,让我非常矛盾的是,我现在每天下班的时候,竟然会期待能一出单位的门就见到北望哥。”
云平江心里一喜,心说还好自己刚刚没胡乱说话,不然,就听不到云挽月说这些话了。
于是,这回,他彻底安静了。
“而且,对我这个年纪还能吸引同龄优秀的男同志,我还觉得挺骄傲的。”
“哈哈哈~”姑嫂俩一起笑了起来。
云平江也笑。
云挽月就继续往下说:“我更倾向于顺其自然。”
“那你对北望有好感吗?”唐明丽问道。
云挽月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考虑这些。”
唐明丽就明白了,她拍拍云挽月的手,说道:“那就好好看看,慢慢相处着,反正我们也不急。”
“对,我们不急!”云平江也立刻表态。
他虽然很中意霍北望这个妹婿人选,恨不得早点把名份确定下来,但更重要的是妹妹云挽月的幸福。
云笙是不知道自己这回回京城后,可能要多个继父的事情,她现在有种无事一身轻的畅快感。
他们等着京城来人的这些日子,封辞几乎把整个山头摸了个遍。
山上有什么好吃的他都会给云笙带回来,两人实在闲的没事,还约着一起看日出,看星落。
倒真的有了几分野营的趣味。
几天后,探路的军人们先到了,都是封辞认识的同志,大家交流了几句后,先去看了看云笙和封辞发现的小道。
“这小道我们上下倒是没有问题,但那几位专家可能够呛。”万临说道。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之后也在附近寻找过,看有没有其他的路,但都一无所获。”封辞摊手说道。
“行,我知道了,我们先在附近找找,实在不行,就在这条小道上想些办法。”万临说道。
“行,有事随时喊我。”封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和云笙走了。
他们今天约好了去找松茸的。
松茸味道鲜美,炖汤喝尤其美味,他们想带一些回京城给家里人吃。
探路队的人来后,他们就不用常常守在这里了。
于是这些天,云笙就在封辞的带领下好好的薅了一下这座山头的羊毛。
当然了,他们有分寸,绝对不会竭泽而渔赶尽杀绝的。
几天后,专家们也到了。
那几位老专家坚持从小路下到悬崖,他们要在云笙开启宝库的第一时间进去。
万临和老专家们的助理劝了很久都没有劝住。
最后,万临只能指定人一前一后护着老专家们从小路下去。
是的,他们找了很多天,也没有找到其他的路,最后,只能力所能及,把小路上的青苔刮干净。
一群人来到悬崖底后,云笙来到已经复位的八卦两点的中心,轻点脚尖踩下了机关。
“咔嚓~”通道门重新打开后,所有人都没有擅自行动,都默契地等着云笙指点下一步该怎么做。
大家都不傻,也都收到消息知道这处宝库是从秦朝就留下来的,先秦时期多少惊才绝艳的大家啊。
其中不泛机关大师。
刚刚云笙的那一手也正好证明了这崖底宝库不会少了机关术的运用。
谁敢乱闯啊。
第一个闯进去的人又没有什么奖励。
哦,也许是有的,他们的奖励就是古老的箭矢。
云笙见大家都没动,心里点了点头,人多的时候,最怕出现猪队友,好在,大家都很拎得清。
她也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走到原来摇钱树和宝石山中间,又点了点地面。
机括的声音从通道内传出来,大家更不敢擅自行动了。
云笙就解释道:“第一个通道也能进去宝库,但要经过一个布满机关的通道和深井才能到宝库门口。”
“我们走第二个通道,那边可以直接到达宝库,也没有危险。”
“好。”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大家依次鱼贯进入通道。
他们在到达宝库之前还想着,之后要进入宝库估计也不会少机关暗道。
结果,他们异常顺利地到达宝库大门口的时候都惊呆了。
啊这?
没有遇上机关就算了,怎么宝库连个大门都没有啊?
呃,他们绝对没有期待机关的意思啊。
他们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秦朝那会儿的先贤们是这么好客的吗?
人与人之间是这么信任的吗?
就,从门口就能看到陈列着的密密麻麻的瑰宝,连个大门都不安,是认真的吗?
云笙:……略有些心虚怎么破?
“云笙同志,咱们是不是能进去了啊?”年纪最大的专家有些蠢蠢欲动,光是在门口看着,他就要热泪盈眶了。
这么多秦朝的瑰宝,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进去好好感受这份只属于历史的沉淀。
“您略等我一会儿。”云笙说道。
里面可还有箭弩阵呢。
这么多人直接进去,万一碰到了哪里,那不是集体送菜吗?
说完话,云笙从从容容走近“大门”。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宝库里传来一阵阵机括启动的声音。
众人:……好的,他们想太多了,先贤不愧是先贤,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啊。
愿者上钩!
请君入瓮!
绝了!
云笙:……不是,那什么,算了,解释不了,不解释了。
她又不能跟他们说:嘿,听我来给你们吹啊,原来这个地方可是有个几百斤的红玛瑙大门来的。
你们猜,那大门现在去哪里了?
被我搬走了!
嘿嘿,它已经属于我了!
这是能说的吗?
必须不能的啊!
云笙正想继续往里走,被封辞拦住了。
“云笙,我去吧。”
刚刚那阵机括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万一中招,那就是有来无回的啊!
“放心,我走过一回了,知道该怎么做,你在外面等着我就是了。”
“云笙。”封辞还想争取一下。
“放心。”云笙安抚地拍了拍封辞的肩膀。
说完,她就一脸轻松地走了进去。
别看她走得轻松,但她经过那些瑰宝的时候,都是极为小心的,那是一丝丝都没有碰到它们的。
这点,封辞和探路队的军人都看出来了。
云笙来到高台前,仍旧虔诚地拜了拜。
额头触地,宝库里又是一阵机括声。
这回,是机关复位的声音。
安全了!
“大家可以进来了。”云笙说道。
然后,云笙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进来的人,包括那几个早就对瑰宝们垂涎三尺,迫不及待要跟瑰宝们贴贴的老专家们,一个个排着队,照着云笙的样子给高台叩首。
等叩首仪式结束后,专家们才一个个激动地跑到瑰宝们的面前,两眼放光地研究了起来。
云笙:……也,行的吧。
礼多人不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