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的身影在他的心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们到边境军区的时候,彭清朗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先是很官方地慰问了一下云笙几人,然后,才是用熟稔的口吻说道,“挽月,你安然无恙就好。”
“彭伯伯,给您添麻烦了。”云挽月笑着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
彭清朗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又是功劳,又是物资的,这事给人知道了,怕不是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这个麻烦了。
“这就是云笙吧。”彭清朗笑看着云笙,“你比你外公形容的还要能干勇敢。”
“好孩子,晚上去彭爷爷家吃饭,给你们压压惊。”
云笙看眼云挽月,见她点头,她笑着应道:“谢谢彭爷爷。”
“好好好,那彭爷爷等着你们啊。”
彭清朗跟云笙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又听封辞说了自己的推测,计存善汇报了一下列车案的大致经过后,就走了。
边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要做出一系列的应对措施。
比如说,那个勾连左温和老毛子的个人或者组织,就必须揪出来。
边境本来就时常有动荡,这回的事情,虽然以一个所有人都意外的方式结尾了,但收尾的工作也不会少。
原本,云笙他们做了笔录后,就准备去军区的招待所休息一下,洗个澡什么的,等到了饭点,她们再去彭清朗家里吃个饭。
之后,她们就准备回京城了。
结果,没等云笙他们走出笔录室,蓝岚就又出现了。
“云笙,你能走,但你的这个姐姐不能走!”
石霜身份暴露的事情云笙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
所以,刚刚做笔录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有隐瞒,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包括劫持火车的事情,石霜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在火车上杀人的也不是她,那个时候,她还试图阻止过。
这些,当时在场的群众都可以做证。
另外就是石霜救了云挽月和小女孩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是她领着云笙“挨家挨户”去撒的药粉。
无论从客观还是主观上来说,石霜在这次的火车劫持案中都是有重要功劳的。
云笙也在笔录中说了,火车劫持案的论功行赏,她一样都不要,只要能保下石霜和华子。
石霜和华子坦白身份的事情,她们在来军营的路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他们两人想要堂堂正正地行走在太阳底下,就不能逃避从前犯下的那些事情。
云笙给他们做了保证,一定会尽全力保他们。
她敢给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之前的专家中毒案,干休所投毒案里,她都是出了大力的。
那些奖赏,她都可以用来保下石霜。
石霜其实没有想过自己要开始新的人生,会让云笙付出这么多。
在车上听云笙说起让她尽量客观地把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实事求是讲出来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嫌麻烦,不乐意的。
还是云挽月跟她说了,如果列车案的功绩不够保下她,云笙打算用身上所有的功绩保她后,她才真正的被触动了内心。
那一刻,她知道云笙从开口跟她说,让她开始新人生的时候,就是极为认真且诚恳的。
也是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六个字:士为知己者死。
她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云笙就是她的命。
谁敢伤云笙,都得等她干不动了的。
所以,云笙他们四个人对跟列车案有关的事情,事无巨细,一点也没有隐瞒。
石霜的身份,该知道的人都是知道了的。
这会儿,蓝岚急急忙忙过来找存在感的行为,在笔录室所有人的眼里就显得尤为好笑。
帮他们录笔录的军人严肃地对蓝岚说道:“这位同志,列车案由我们全权负责,石霜同志能不能离开,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你说什么?”蓝岚怒道,“你知不知道,她是女劫匪!”
“她现在不是了。”云笙说道,“蓝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这样听风就是雨,会让我怀疑整个鹰组的专业素质!”
“你!”蓝岚又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云笙,蓝岚说这个话确实有些欠考虑,但你真的要保下一个女劫匪吗?”盛珏走过来拦住想要无能狂怒一番的蓝岚,对云笙说道。
“盛珏,这是我的事情。”云笙的话说得很直白,“你应该做的事情是管理好你的团队成员,防止她到处发疯。”
云笙真的受够了蓝岚不合时宜的到处指手画脚。
“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好的脾气,会忍着你的组员的。”
“如果她下次再毫无理由地舞到我面前,我真的会大耳刮子扇过去。”
“你当我是泥捏的吗?”蓝岚自然是不服气的,她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以为我在理发店里被人劫持过,我就是弱鸡了吗?”
“你想扇我?”
“呵,来呀!”
“看最后被扇的人是谁!”
云笙看向蓝岚:“你很不服气是吗?”
她轻笑一声:“你可以问问盛珏,看我能不能扇你!”
封辞刚好从旁边的审讯室出来,听到了双方的对话,他一点没有犹豫走到云笙身边,对盛珏说道:“盛珏,我借你辆车。”
赶紧走吧,烦人!
盛珏:……封辞竟然帮着云笙赶人?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拉着蓝岚走了。
云笙笑着对封辞道谢。
封辞主动说起了石霜的事情。
“她从前犯的事情有点多,杀的人,也有点多。”封辞斟酌着用词,“你要用这次的功绩保下她的命容易,但要她毫发无伤,立刻得到自由比较困难。”
云笙也知道困难,在华国,无论什么原因,杀人都是重罪。
“好在,她杀的人几乎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有几个甚至是上了通缉名单的。”封辞又说道。
云笙惊讶地看向他,这个他都知道?
封辞笑笑,他当人知道,有时候路上碰到了,有余力的话,他直接就会把人或抓了,或解决了。
云笙觉得封辞好像很懂行的样子,就把之前自己两次帮人解毒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还救过盛珏和纪衡明的命,还抓过两个R本人。”
“这些功劳我都用来换石霜,也不够吗?”
封辞摇头:“不太够。”
“加上你说的这些,石霜估计还得服刑几年。”
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主要石霜之前干的事太多太大,云笙这,不能完全兜住啊。
这个时候,计存善从后面走过来,把手里的车钥匙抛给封辞。
“这是我的车,你先开着,这样速度能快些。”
“封辞同志,你赶时间吗?”云笙问道。
“是啊,边境那边还有事情等着他呢。”计存善说道。
边境的事情没有小的,云笙就知道自己不该问了,及时收了声。
封辞笑着说道:“有几个老毛子跟左温打算里应外合突破边境线后占地为王。”
“现在,左温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去解决了老毛子,边境就安稳了。”
封辞没有瞒着云笙边境的事情,左温的事情她是直接参与者,变相的,边境的事情,云笙等于也参与了。
就是他现在不说,云笙在军营里待两天,这个消息,她也能知道。
边境的事情外头的老百姓不知道,军营里的人和家属院的人都是知道的。
主要是,老毛子冲边境的事情,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只不过这次涉及的人和事比较广,牵扯的无辜的人特别多,事情也就特别大。
但,封辞还是觉得,没有必要瞒着云笙。
老毛子!
云笙听到这几个字,眼睛都亮了。
她看着封辞,怕他立刻走了,急急问道:“帮忙杀老毛子算功绩吗?”
之前听到蓝岚又过来找云笙叽叽歪歪,很想拍案而起,出来狂扇蓝岚大逼兜子,却因为不想给云笙惹麻烦,乖乖做完笔录,刚走到云笙身边的石霜,一听到云笙的话,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都是为了她。
不过,杀人啊,她最在行了呢。
她也期待地看了过去。
她倒是不在意被关几年,不过,云笙一直在为她努力,她也得为自己努力一把啊。
封辞:……不该多嘴的。
“老毛子,不好杀。”封辞干巴巴解释,“他们有些人天生力气比旁人大,要好几个人对付一个。”
“另外,我之前跟这波老毛子交过手,他们非常残忍嗜杀。”
石霜上前一步:“我不怕,我跟他们干,你就说能不能算功绩?”
“……能。”封辞回答。
“那就好,我力气也比旁人大,我跟石霜姐一起,我可以把人制住,她来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得适应适应,我现在还只会杀鸡宰鱼。”
“不过,你放心,我可以直接用药粉先把人放倒,你们如果需要活口的话。”云笙拍拍胸口,“可以包在我身上。”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杀老毛子挣功绩。”走过来的华子也说道。
云挽月静静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她当然是很担心云笙,不想让她去的,但孩子大了,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不能拖后腿。
要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去了会给他们添乱,她也愿意拿起枪跟那帮老毛子拼杀。
虽然云笙的出发点是为了攒功绩保下石霜,但论迹不论心,封辞还是很欣赏云笙的。
“云家妹子啊,你不是军人,这个时候去不了边境的。”
云笙:……
云笙瞬间颓了下来,闷闷地“哦”了一声后,就不说话了。
这种事关原则和纪律的事情,她知道分寸,不会强求。
封辞看着失望的云笙,在自己没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我的队伍可以让你暂时挂名。”
“封辞?”计存善惊讶地看向封辞,他怕被拖后腿从来不让人以挂名队友的名义一起执行任务的。
封辞发现自己说的话后,也惊了一下,但意外的,他并不后悔。
“封辞同志,谢谢你,你放心,我跟石霜姐都不会拖你们后退的!”云笙立刻做出保证。
她刚刚看到计存善的表情就知道,让她们挂名这件事情,肯定很让他不可思议。
这说明,封辞至少从来没有在计存善面前许愿给人挂名加入队伍的事情。
又或者说,封辞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
她得赶紧应承下来,免得封辞改了主意。
“那就走吧。”封辞跟云挽月和计存善告辞后,对云笙说道。
云笙跟他走了,就不用听鹰组的人哔哔,他也不用借车给盛珏了。
鹰组的人爱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吧,跟他没关系。
“妈妈,你帮我跟彭爷爷道个歉,晚饭我得失约了,我先去打老毛子,等我回来,再亲自向彭爷爷道歉。”
“不用道歉。”彭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孩子,你去边境跟老毛子拼杀,是保家卫国的好事。”
他乐呵呵地说道:“咱们的饭,等你回来后再约,就当是你的庆功宴。”
“彭爷爷,我去边境……”云笙听彭清朗这么夸她很不好意思,她想解释一下自己的动机。
没等她把话说完,彭清朗就说道:“我都知道。”
“云笙啊,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你敢去边境冒险跟老毛子拼杀,你在彭爷爷的心里就是好样的。”
“彭爷爷等着你们凯旋。”
“好,谢谢彭爷爷!”
云笙跟众人道别后,和石霜跟着封辞去了计存善停车的地方。
华子没有去,他犯的事情不多,也没有杀过人,不用云笙特意去保,他自己在这次列车事件中的表现就可以抵罪了。
当然了,关键是,他相对于云笙他们来讲,太弱了。
嗯,不是那种对战身手的实力弱,要是仅仅用对战来区分,那云笙肯定是最弱的。
他们是讲综合实力的嘛。
这一综合,那华子在云笙手里基本上就走不过几个呼吸,就,倒了。
于是,华子就被留了下来。
石霜在跟云笙离开之前走到华子身边轻声对他说:“你行李箱里的那箱钱,不用分我们了。”
“霜姐?”华子惊讶,这不是破坏江湖规矩了吗?
“你拿着钱,或者回老家,或者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拖拖关系弄个户口,好好过日子去。”
“霜姐?”华子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是生活所迫,或者走投无路,真正喜欢打打杀杀,过了今日没明日生活的人有几个?
他不就是因为家里弟兄多,日子过不下去,才收了人家的钱,出来给人卖命的么?
也就是他运气好,后来遇上石霜,被她救了命,不然,他估计早就重新投胎了。
石霜拍拍华子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上了云笙的步伐。
盛珏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笙他们已经离开一阵子了。
蓝岚“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服气地说道:“云笙连军籍都没有,她凭什么去边境?”
“狼组有挂名的名额。”盛珏握着搪瓷杯的手一紧,淡淡说道。
崔佑点头:“是这样没错,我们鹰组也有挂名的名额,属于特事特办,只要成员没有意见就行。”
鹰组的人集体沉默。
这次火车被劫案给他们的打击有些大。
从前,他们也有没有完成任务的时候,但从来没有一次是这么憋屈的。
他们已经找人打听过了。
计存善他们这次的功劳纯纯就是收了个尾,打了个杂,枪都没有拔出,差不多躺着就把功劳和物资拿了。
“云笙也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我们在跟火车被劫案的,我们还跟她同行了一阵子,为什么不等我们?”蓝岚嘀咕道。
她虽然看着是自言自语,但她的声音不低,鹰组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头儿,咱们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吗?”崔佑问盛珏。
他们现在是等着计存善调辆车,再匀些汽油,然后,他们就离开的。
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是那么服气的。
“头儿,不如你去申请一下,我们也去边境杀老毛子吧?”蓝岚异想天开地说道。
众人期待的眼光一下子看了过来。
盛珏苦笑摇头:“我们没有和老毛子交过手,也不知道边境这边的具体情况,贸然提出这样的申请,根本不会通过。”
“云笙和那个女劫匪也不也不知道边境的事情吗?”蓝岚不服气地说道,“她们不也跟着封辞一起去了。”
“你也说了,她们是跟着封辞的了。”盛珏说道,“华国所有的边境,封辞都会找机会巡视,他能用最快的速度适应边境的时事变化。”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那个叫石霜的实力,我不知道,但云笙,她去边境,不会有问题的。”
蓝岚把手里的搪瓷杯用力放在桌上,她就不爱听盛珏夸云笙。
“谁知道她是不是去送死的?”她嘟囔,“为了个女劫匪去边境拼命,脑子有毛病!”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尽管他们因为火车被劫案的事情对云笙颇有微词,但他们内心深处对云笙是敬佩的。
如果有个人愿意为了他们的自由去拼命,他们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酬的。
云笙的行为在有些人心里是愚蠢的热血,但是,整个军营里的军人,没有人不佩服的。
崔佑看着一脸忿忿的蓝岚,忍住了嘴里的话,垂下了眼睛。
这一刻,蓝岚刻薄的样子让他觉得非常陌生。
他忍住想,是不是小时候的记忆褪色了?
他都几乎都快忘记当初那个为了救他们七个大院男孩拼命呼救的,美好心善的小女孩了。
云笙可不知道鹰组的人会在背后讨论她。
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这么做!
她不标榜为情为义,不需要别人的认同,甚至不需要石霜的感激。
为石霜拼杀这一场,为了她的命运努力一回,仿佛就是在为上辈子无力反抗命运的自己杀一条血路出来。
云笙只知道,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经此一事,她对于前世的不甘都会放下了。
当然,她不是要放过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她只是放过了自己。
她不会再因为仇恨辗转,不会再因为仇人愤恨,不会再因为前世到死都没能知道自己的身世而遗憾。
谁的新生,不是新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