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守义年纪大了, 京城的冬天对他来说是有些难熬的。
知道云挽月的心情没有因为离婚受到影响,第二天他就被云平江送回了干休所。
云嵩昨晚借着酒劲跟云平江磨来了教云笙开车的机会。
一大早,他就起来把他的吉普车擦得锃光瓦亮的, 等着云笙下楼来。
云笙迎着已经微微有些暖意的冬日晨光, 开始了学车的生涯。
随着云笙开车技术越来越娴熟,云挽月和蒋行瀚离婚的消息也在京城特有的圈子里传开了。
蒋家内部矛盾还没有来得及解决,就要开始面对来自外部的压力。
蒋行瀚想方设法力挽狂澜,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 蒋家的辉煌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要画下休止符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蒋行洲。
这回,蒋行瀚没有再惯着蒋行洲,直接让他选择, 要么分家, 他们兄弟俩走一个。
要么,蒋行洲乖乖待在家里,并且想办法把秦画锦哄回来,给蒋家添上一份助力。
“蒋家经不起腹背受敌。”蒋行瀚冷冷说完, 就上班去了。
他今天要联系很多人,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支持, 挽回蒋家必败的颓势。
蒋行洲心里有千百个念头闪过。
他在自己当家做主,然后蒋家必定保不住,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和做个千年老二,但跟着蒋行瀚好歹有口汤喝之间,选择了后者。
之后,他的心思就放在了哄回秦画锦上面, 别说去招待所了,连提都没有再提起过南糖他们。
这可苦了一直在招待所等消息的南糖和贺鸿志了。
这几天, 贺鸿志会常常找机会想向南糖证明自己男性的魅力,奈何,不行就是不行。
南糖对他的不耐烦已经渐渐上脸。
贺鸿志为了伸手可及的前程,忍了。
夫妻两人还没有富贵呢,就已经开始离了心。
蒋家落败的速度非常快,快到京城的迎春花还没有在枝头绽放,他们已经要全面退出京城了。
在离开京城之前,蒋行瀚托人送了封信给云笙。
信里表达了一番对云笙的歉意,以及自己作为父亲对云笙的期许,并且希望她余生顺遂。
云笙笑笑,把信重新放进信封里,也没有扔,就放在了抽屉里。
这封信唯一有用的信息可能就是蒋行瀚让云笙小心蒋程了。
蒋程在南糖的事情之后,就被蒋行瀚直接赶出了蒋家,随他回不回南家。
从前蒋家怕南家真的跟着临时调查组的同志过来京城闹。
现在,他们可不怕了,爱闹不闹吧。
蒋程是个极会钻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孟平,通过他,搭上了谢啸,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靠山。
蒋行瀚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云笙跟谢家人的过节,把这件事情告诉云笙就是希望云笙能防备蒋程。
他在信的最后感慨,养了十九年的女儿因为蒋家落败,连家都没有再回过,直接以秦家人自居了。
自己一直关照的弟弟,因为自己没能力挽狂澜,对他口出恶言。
连一直对他信任有加,把蒋家托付的蒋正开也对他颇有微词。
他发现,前半生真的无条件对自己好,信任自己,给予自己最真挚感情的人,竟然只有云挽月。
可惜,云挽月被自己的不珍惜和冷漠逼走了。
此次蒋家落败,他感触良多。
他说,他不会再来打扰她们母女的生活,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云笙拉开窗帘,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
迟来悔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她没有去送蒋家人,云家也没有人去送。
蒋行洲在离开京城的一路上一直在做恶梦。
他经常梦到自己没有被蒋家人接回京城,在乡下种了一辈子的地。
关键是,他娶的老婆是钱凤仙啊。
然后,钱凤仙跟南向前眉来眼去。
最后,两人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把他给毒死了。
那凄惨的!
还有,他也经常会梦到那个雨夜,他怀里抱着的云笙忽然就变成一头恶龙,一口把他吞了。
他每天睡不好,人就渐渐憔悴了下来。
蒋正开和蒋行瀚以为他是离开了京城,心里有落差,接受不了现实,都没有管他。
毕竟,他们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
蒋行瀚被调到了边疆一个小县城的军营去当团长,看似平调,但实则跟流放也差不多了。
他们此生能重回京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自己都要调节心态呢,哪里有空关心蒋行洲?
那蒋行洲是离开因为离开京城心里承受不住,所以天天做恶梦吗?
当然不是啦。
那是因为云笙在磁带上抹了药。
她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把蒋行洲的另一只手废掉,心里自然一直惦记着。
那天,她在离开蒋行瀚办公室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就在磁带上抹了会让人恶梦不断的迷梦散。
当然,冤有头债有主,她也在蒋行瀚的茶水里放了解药的。
至于会不会误伤蒋家其他人?
云笙表示不会,磁带里的事情是关于蒋行洲的,蒋行瀚肯定会把磁带交给蒋行洲。
当然了,如果真的误伤了,就看是谁吧,如果是蒋程这样的,那误伤就误伤了吧。
现在看来,迷梦散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蒋行洲在梦里已经跟云笙磕头认错了。
不过,即使有一天他真的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云笙也不会给他解药的。
余生,蒋行洲除非不睡,不然,永远也摆脱不了迷梦散的影响。
或许是凉薄的人都是扎堆出现的,蒋家离开京城没有多久,秦画锦就另嫁他人了。
她没有带走蒋芷穗,她试过了很多方法试图和蒋芷穗建立母女感情,但都失败了。
说是逃避也好,是不负责任也好,她把蒋芷穗留在了秦家,嫁人走了。
蒋芷穗在秦家趾高气扬了十多年,根本接受不了身份上的落差,跟秦家人的矛盾越来越大。
她每次一发脾气,身上就会涌起一股又一股的寒意,接着就是手脚发木,面部僵硬。
对身体失去控制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她一度以为是秦家人看不惯她给她下了什么毒药。
秦家真的是要冤枉死,他们在蒋程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资源,在蒋芷穗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钱呢。
结果,啥都没有不说,蒋芷穗还要怀疑他们?
这委屈,他们不能受。
于是,秦家人就拉着蒋芷穗去医院检查。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但双方之间的嫌隙算是彻底扎了根。
等秦画锦出嫁后没多久,秦家就把蒋芷穗嫁去了外地。
她在文工团的名额也让给了秦家的一个表姐。
秦家没有一点亏心,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那之后,云笙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蒋芷穗的消息了。
云笙学车非常顺利,拿到驾驶证也很顺利。
呃,其实现在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拿驾驶证要等很久的。
但云笙前阵子不是给专家们解了彻骨,又帮着抓了谷本雄和东条腾吗。
这些奖励可都还没有兑现呢。
这会儿,云笙驾驶技能过关,驾驶证直接就是部队那边发的,非常有效率。
云笙就知道拿着驾驶证傻乐,云平江却是看出了一些问题来。
谁家没有从军的小辈机缘巧合立了功的,驾驶证是军队发的?
没有的好伐。
真当军队的纪律是儿戏吗?
看来云笙两次帮着调查组抓到人,又帮着专家们解了毒,她的能力是被人看在了眼里了。
军队有人惦记云笙,想把人招进去,云平江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云家本来就是军人世家,除了云挽月哪个不是军人?
就是娶的媳妇也大多是军人出身的。
不过,客观上来说,云平江觉得云笙其实不太适合军队。
军队的纪律性太强,但他看云笙的性格非常主观。
她就是那种你得罪了我,没事,我会直接报复回来这种,管什么纪律不纪律的。
如果在军队里的话,这种人,叫刺头。
当然,云笙的这种性格,他本人非常的欣赏,云家的姑娘就是要有这种不怕事的魄力。
但他怕云笙真的决定走军队这条路子的时候,会不自在。
当然了,从不从军,最后都是有云笙自己决定。
看中云笙的大佬也不会因为云笙不加入军队,就把驾驶证收回去。
云平江决定不干涉。
云笙可不知道一本驾驶证还能牵扯这些东西。
她拿到驾驶证,开着云嵩的车出入几次后,是真正爱上了这种出行随自己的方便生活。
之前云平江说要给她弄辆退役的车子来,她还可有可无的,现在,她可期待了。
不过,云嵩也说了,在她的车子到位之前,他的车,她随便开。
云笙才不会跟云嵩客气,车开的溜溜的。
云笙开着车去京郊山脉“进货”了好几次,心情简直美到飞起。
她还特意开着车买了好些生活必备品去看樊护,然后被樊护逮着帮他捏药材。
并且要求特别多,药粉要粗细均匀的,这个要颗粒大些的,那个要颗粒小些的,这个要把根茎里所有的汁液捏出来,那个茎叶要留一半的。
反正就是把云笙指使得团团转。
云笙虽然嘴上说着樊护要求真多,真麻烦。
但她也见识了一个真正的医者是怎么严谨地配药的,她的收获也颇为丰富。
云笙的生活完全上了正轨。
而一直在招待所里做着美梦,等着蒋行洲安排工作安排留在京城的南糖和贺鸿志终于因为房费告罄从美梦中清醒了过来。
“阿糖,都这么多天了,咱爸怎么还不来找我们?”
南糖也有些着急,但蒋行洲说过,不让他们再去家属院找人的,她一时间就没有了主意。
“那你说怎么办?”她有些急躁地问道。
她心里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冒充蒋行洲女儿的事情被拆穿了?
可也不对啊,如果是身份被人拆穿,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好好的待在招待所啊。
应该是蒋行洲还没有落实好南糖的工作,所以一直没有过来找他们。
但南糖心里实在是没底。
贺鸿志当然比南糖更加忐忑。
两人对视一眼,都决定再去家属院问问看。
“你们来找蒋家人?”
巧了,值班的战士还是上次那个,他对这一男一女还有印象。
“是啊,同志,麻烦你给他们家打个电话,我们找一下蒋行洲。”贺鸿志客气地说道。
“蒋团长调职,他们家已经搬走了啊。”战士说道,“怎么他们没有告诉你们吗?”
“怎么会这样?”南糖一脸不可置信。
蒋家搬走了?
他们竟然一声不吭就搬走了?
那她怎么办?
她要怎么留在京城?
因为蒋行洲这个“亲爹”,她最近都对贺鸿志眼睛不是眼镜,鼻子不是鼻子的,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大不如前了。
要不是有留在京城的萝卜在前面吊着,贺鸿志早就跟她翻脸了。
现在怎么办?
蒋行洲没有跟她交待一声人就走了,她要怎么办?
就在南糖快要发疯的时候,贺鸿志和战士的对话拯救了她。
“请问,蒋家是全家都搬走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来吗?”贺鸿志不死心,又问道。
战士摇头:“那倒没有,蒋程没有走。”战士说道。
“他在哪里,我们去找她,他是我爱人的大哥,我们找他有急事。”贺鸿志连忙说道。
“对,十万火急的事情!”南糖帮腔。
“谢家这边的房子已经搬空了,他应该在军营,你们去京郊的军营问问吧。”战士说道。
“谢谢。”
见再问不出什么了,贺鸿志和南糖问了京郊军营的路线,道谢后,就离开了。
战士见人走的没影了,回到值班室暖身体,另一个战士去了外面站岗。
他关上窗户,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跟你说……”
没过多久,云家的电话铃声也响了,唐明丽接起电话,听了对面姐妹的几句话后,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她退休后,最喜欢的就是和姐妹们唠嗑了,很多消息,都是从姐妹那边听来的。
南糖和贺鸿志转了几趟车,又走了很久的路后,终于到了京郊的军营。
蒋程确实在军营,他本来不想见他们的,但想到南家两房人,还是决定最后去见见南糖。
“哥!”南糖一见到蒋程,就激动地喊出了声。
“去外面说。”蒋程没有应声,直接往值班室外走。
贺鸿志和南糖立刻跟了上去。
“哥,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爸他们都搬走了?”南糖急急忙忙问道。
贺鸿志在旁边补充:“我们刚从家属院那边过来。”
蒋程露出恶意的笑容,玩味地重复:“爸?哥?”
他点点头:“南糖,你胆子真大,连蒋家人都敢骗。”
“不愧是钱凤仙的女儿,跟你那个妈一样大胆。”
南糖心里一“咯噔”,她面皮抽了抽,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蒋程懒得跟她绕圈子,直言道:“你跟蒋行洲认亲的对话被人录下来了。”
“什么!”南糖惊呼,“那,那爸他?”
“是啊,蒋家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没落的。”
“怎,怎么可能?”南糖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避开蒋程的视线,呐呐道,“蒋家这么大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件小事没落的。”
“这确实是件小事,但它是所有事情的导火索。”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听不懂。”
南糖:……这话就有些侮辱人了,她哪里听不懂人话了?
“南糖,你不是蒋行洲的女儿吧?”蒋程忽然说道,“就像,我也不是他的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