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月没有动筷子, 而是看着蒋行瀚说道:“你应该知道,自从三年前云嵩出事后,我的话在云家就不怎么管用了。”
所以, 蒋行瀚没有必要做这些来讨好她。
蒋行洲脸上的笑缓缓收起:“挽月,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他声音有些低沉暗哑,仿佛是被云挽月的言语伤害到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夫妻都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了,这才抽时间亲自下厨给你弄些东西吃的。”
“挽月,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静静依偎在一起谈诗论画,观星赏月了。”
“等吃完夜宵,我们一起去屋顶坐坐, 好不好?”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云挽月:……大冬天的晚上去屋顶喝西北风?
蒋行瀚不会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年轻吧?
“然后呢?”云挽月压下心里的吐槽, 淡淡问道:“你这回想是知道云家的什么事情?”
“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会听不出我什么意思?”云挽月嘲讽地勾起唇角。
“云家又有什么让你心里不安的变动了?”
“我明天回娘家一趟去帮你打探消息?”
“挽月,我……”
“你别想了。”云挽月站起身,椅子与地面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她有些自嘲,苦笑道:“我从前逼着云家让步, 给你们蒋家争取了多少利益?”
“可你们蒋家是怎么回报的?”
“云嵩当年哪项运动不是夺冠的?现在呢,他连走路都只能是慢吞吞的!”
“三年前那一巴掌, 不止扇在了蒋芷穗的脸上,也扇在我的心上,我已经从对你痴迷的疯魔中脱身出来了, 我姓云,不可能再做坑云家的事情。”
云挽月拿起包,朝门口走去。
“还有,我的口味很早以前就变了。”
“清粥白菜, 我早就不吃了。”
说完这些,她直接走出了蒋家。
听到关门声响起, 蒋行瀚直接把粥碗摔在了地上。
云家,云笙回到家后,直接去了云嵩的房间,云平江夫妻都在。
“云笙,累了吧,来,快坐下,我给你下碗饺子去。”唐明丽见云笙推门进来,忙走过去把人拉进来,按在椅子上,笑着说道。
“舅妈,很晚了,不用忙活了。”云笙放轻了声音,问道,“三哥怎么样,刚刚有没有醒来过?”
“没有,一直睡得很安稳。”唐明丽说道,“你等我一下,饺子是之前已经包好的,水滚了就能吃。”
说完,唐明丽又看了一眼云嵩,打开门下楼去了厨房。
“云笙,谢谢!”云平江郑重说道,“你救了云嵩的命。”
他了解自己的孩子,云嵩这三年没有崩溃,除了本身心性坚韧外,就是抱着有一天自己的腿能恢复正常的期盼。
要是没有云笙,他们还会继续等着蒋家那边的回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对了,今天蒋行瀚过来找我了。”云平江说道。
云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蒋行瀚是哪个,转念一想,她就猜到了蒋行瀚找云平江的原因。
“是为了蒋芷穗?”
“对,他可能会找机会单独见你。”
“见呗,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云笙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蒋家人,她迟早要会一会的。
这么说来,她遇上的第三个蒋人家不出意外就是蒋行瀚了。
云笙不期待,但也并不排斥。
“咚咚咚~”
正在厨房忙活的唐明丽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唐望回来了,又往锅里加了不少饺子。
“来了,又没带钥匙啊。”唐明丽擦了擦手,过去开门。
“挽月?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唐明丽见来人是云挽月,惊讶地问道。
随后,她脸上的笑意就收了些:“外面冷,进来吧。”她说道。
云挽月点点头,也不在意唐明丽的脸色,进了门。
她从前做过很多损害云家利益的事情,唐明丽这个做大嫂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对她和蒋芷穗一直都很热忱,也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她,如果蒋行瀚值得,他们云家让些利益,无所谓的。
但如果蒋行瀚不行,那就只有云家更好了,她在蒋家的生活才能更好,让她多长个心眼,好好观察一下蒋行瀚,不要一头扎进去。
唐明丽还不厌其烦的跟她说,她是云家的姑娘,在哪里都可以直起腰板。
尤其在蒋家,她一定要硬气一些才能过的舒心。
可惜,她一直都执迷不悟,挖着娘家的墙角来给蒋家添砖加瓦。
关键,人蒋家也不见得领她的情。
真领她的情,蒋芷穗就不会这么不把云嵩的性命当一回事。
三年前她是十五岁,不是五岁,那样寒冷的冬天,她会不明白一个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落水会是什么后果吗?
就是五岁的孩子,也不会不懂吧?
还有这三年,蒋芷穗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的态度。
她作为母亲确实失职,但蒋行瀚是怎么教育蒋芷穗的,可见一斑。
其实,她本来打算去单位加班到天亮,没想着回云家的。
可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地催促她:回家去,回家去。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家。
“大嫂,这么晚,打扰你了。”云挽月说道。
唐明丽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云挽月,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
到底是和睦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姑子,她还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怎么忽然这么生疏客气?”
云挽月苦笑了一下:“没事,就想回家来坐一会儿。”
见云挽月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唐明丽没有再多问,而是说道:“正好,我在煮饺子,纯肉馅的,我给你盛一碗。”
云挽月一怔,大嫂知道她的口味变了。
“大嫂,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喜欢吃肉馅的?”云挽月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我从前回家,你都会特意给我准备菜馅的水饺。”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上次回家吃饭的时候,筷子就没有往那几道素菜上伸。”唐明丽用托盘端了一大海碗饺子出来。
“我去拿小碗和碟子,嫂子,还跟从前一样就倒些醋吗?”
“行。”唐明亮下意识说道。
随后,她反应过来,又马上说道:“再调个辣的,我来吧,你先去吃。”
“你们也换口味啦,我记得你们都是不怎么吃辣的。”云挽月说道,“我等你们一起吃吧。”
“不用,我给端上去,待会下来陪你一起吃。”
云挽月觉得不对,他大哥这么疼媳妇的人,哪里会让大嫂把饺子端到他手里的?
“大嫂,家里有客人啊?”云挽月问道。
“舅妈,饺子好香啊,我在楼上都闻到香味了。”
云笙不想让唐明丽这个长辈特意把饺子端到楼上,跟云平江说了一会儿话,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下楼来了。
云挽月正在好奇家里来了什么样的客人,能让唐明丽这么用心的照顾呢,就听到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轻柔通透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过来。
她下意识抬头,然后,手里的碗碟摔了一地。
唐明丽立刻放下手里的托盘,把云挽月拉开了一些:“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大嫂,这个孩子是谁?”云挽月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这个孩子,是谁?”她哽咽着问道。
听到对方喊唐明丽大嫂,云笙立刻明白眼前人的身份。
自己的亲生母亲,云挽月。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云挽月本身家世非常好,蒋家虽然在京城不显,但也不差。
十八年前的那个时候云挽月已经是孕晚期了,为什么要挺着个大肚子去出什么劳什子的差,还要在中途下火车,给俩好手好脚的带东西?
青山镇虽然偏了些,但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是齐全的。
而且,蒋行洲有车啊,真缺什么,他不会去市里买吗?
让个大肚子千里迢迢坐着火车给带东西,蒋家人的脑子是好的吗?
云笙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曾经仔细推敲过云挽月这个人。
后来,她发现有一个词能很好的形容她——事业型恋爱脑。
只有这个,能解释云挽月当时的行为了。
她还得出了一个结论,云挽月可能没有那么爱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云笙不想认回蒋家,也从来没有期待过母爱。
可是现在,看着云挽月一看到自己就泪流不止的模样,云笙又有些疑惑了。
难道,她之前猜错了?
云挽月不是她认为的事业型恋爱脑?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云平江听到碗碟摔碎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出来看到云挽月拉着唐明丽的手,盯着云笙流眼泪,不住地问云笙是谁。
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他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
“哥,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他叹了口气:“云嵩还在昏迷着,你想知道就上楼来,我边吃饺子边跟你说,晚饭没吃,我都快饿死了。”
云平江的话一出,原本有些哀戚的氛围瞬间消散。
最后,一家人在云嵩的房间里,边吃饺子边跟云挽月说云笙的事情。
云挽月听着听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听笑了。
反正情绪一直在变,但拉着云笙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挽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云平江问道,“云笙是我亲自去上的户口,已经是云家的姑娘了。”
“做云家的姑娘好。”云挽月磕巴都没有打一下地附和。
她笑着拍拍云笙的手,又加了一句:“不过,你要是哪天做腻了云家姑娘又想做蒋家姑娘了,妈妈就把整个蒋家抢过来给你。”
唐明丽惊奇地看向云挽月,自从云挽月认识蒋行瀚后,就变得跟个小媳妇似的,从前云家姑娘的霸气是一点没剩的了。
如今看着,好像从前的云挽月又回来?
“挽月,你把蒋家抢过来给云笙,那蒋行瀚怎么办呐?”唐明丽试探道。
“哎,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云平江咽下嘴里的饺子,“好不容易挽月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你一提蒋行瀚,好么,又得成浆糊了。”
云挽月:……真是亲哥,吐槽起来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她留。
还有,原来,她从前在家人的眼里是个脑子里有浆糊的么?
好像,还真是!
云挽月哭笑不得,怪不得,找到云笙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瞒着她。
这是怕她脑子不清楚,做出什么伤害云笙的事情,或是说些伤害她的话吧。
“哥,我脑子里的浆糊早就倒干净了。”云挽月挽尊。
“那你怎么不离开蒋家?”
云平江放下筷子,想到这里他就生气,云家因为云挽月给了蒋家多少好处?
结果呢,蒋家人欲壑难填,连云嵩寒毒的事情都敢明目张胆的说谎!
既然云挽月清醒了,他也不瞒着,把蒋家做的好事统统跟云挽月说了一遍。
最后,他还告状:“蒋行瀚说要亲自教训云笙给他好女儿出气呢。”
“他敢!”云挽月怒道。
随后,她放柔声音对云笙说道:“云笙,你别怕,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妈妈就去把蒋家掀了!”
“呦,现在舍得动蒋家了?”云平江见状调侃道,“从前我说一句蒋家不好,你就跟我急……”
“哥,在孩子面前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哈!”他正要开口大笑呢,被唐明丽捂住了嘴,“云笙还睡着呢。”
“妈,我已经醒了。”床上的云嵩心说,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云笙,你别怕蒋家,哥哥会护着你。”云嵩说道。
“三哥|云松,你醒了?太好了!”
“三哥,你现在什么感觉?”云笙问道,跟着一起围到了云嵩的床边。
“感觉,能吃下一头牛。”云嵩笑着说道,“妈,我好饿啊。”
“我给你下饺子去,马上,啊!”唐明丽立刻跑去厨房。
“那不还有吗?我先去吃两个,饿得不行了。”云嵩说道。
然后,他试着下地自己走过去。
“等等,云笙,他能走吗?”云平江把人摁回床上,问道。
“能,的吧?”云笙不确定地说道,她也不懂啊。
“要不?还是躺着吧。”她又说道,“樊大哥说明天会过来给你看诊,等他看过后再走动吧。”
“有道理,你等着,我给你拿饺子去。”云平江说道。
等唐明丽端着饺子上来了,几人就看着云嵩吃。
云嵩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把整个海碗里的饺子都扫进了肚子,这才说饱了。
天已经晚了,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云挽月在云家的房间一直都在,她也没有走,直接在云家睡下了。
这一晚上,有人睡得特别安稳舒心,有的人却是失眠了。
蒋行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云挽月会这么对他。
看来,这些年,他因为太过笃定,确实太忽视云挽月了。
没关系,他知道云挽月的一切喜好,知道自己怎么做能快速挽回她的心。
蒋家还不能没有云家这门姻亲。
还有,他明天得给他爸打个电话,让他联系一下樊大医。
是时候,再给云家一点希望了。
另外,他得让人去查查那个叫云笙的女孩子到底是谁?
他总觉得这个女孩的出现会改变很多事情。
蒋行瀚怎么想的,云家没有人在意。
第二天,樊护依约来到云家,给云嵩把完脉后,没有说话,而是让云笙也上手把脉。
“什么感觉?”樊护问云笙。
“挺有力气,挺有规律的。”云笙说道。
“对,这是平脉,是身体健康的人会有的脉搏。”
“你昨天也试过摸他的脉,有什么不同?”
云笙:……
“没有什么不同。”
樊护:……
不是挺有灵性的一孩子吗?
“没事。”樊护是铁了心要教云笙的,“不会摸脉没有关系,以后找机会练练手就行了,这个最简单了,我先教你一些基础的医理。”
“蓟缇没有跟你讲过基础医理吧?”樊护略有些自得地说道。
云笙点头,医毒相通这块蓟缇虽然也教了,但她教的大部分都是毒理,医理这块也讲了不少,但大多是讲到毒理的时候带的。
“行,那我们开始吧。”樊护说道。
云笙昨晚回家的时候没有说起樊护会教她医术的事情,云家人反应不及,没有收拾一间专门给云笙的书房。
这会儿,云笙和樊护就在大厅的沙发座上上的课。
云挽月一看就心疼的不行,学习哪里能没有正经的地方呢?
“嫂子,我原来的书房收拾出来给云笙用吧。”她小小声对唐明丽说道。
“你不是说那书房是你的私人领地,谁都不能动的么?”唐明丽玩笑道,“现在舍得啦。”
云挽月从蒋行瀚的坑里跳出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好像又变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这样的云挽月是唐明丽熟悉且欢喜的,说话自然而然又亲近了起来。
“当然舍得啦,是给我的女儿用,又不是给别人。”云挽月笑着说道。
她昨晚翻来覆去没睡着,脑海中一直再回想着自己认识蒋行瀚后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想唐明丽说的那样,跳出了蒋行瀚的坑,保持了原本的理智清醒。
她发现,自己就好像是蒋行瀚搭上云家的工具人一样,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在帮着蒋家从云家拿好处。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只要蒋行瀚开口,千难万难,她也会想办法给他办到。
甚至,她当年大着肚子去出差,还要大包小包中途下火车给蒋行洲夫妻带东西,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那个时候甚至觉得很轻松,因为蒋行瀚难得会提出一个她这么容易做到的要求。
然后,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整整十八年。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对蒋芷穗升不起母爱了。
明明她曾经也努力过的。
不是她对自己情感的认知有问题,而是蒋芷穗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
蒋行洲可真是好样的,这么算计她。
不过,他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农村妇女给耍了,帮别人养了儿子吧。
对云笙的事情,她的想法跟云平江一致,他们都不会刻意在蒋家人面前说穿她的身份。
如果云笙不要蒋家,蒋家最后落在蒋程手里,那才好玩呢。
蒋行瀚辛苦算计了一辈子,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想就觉得解气!
要是真的有了那么一天,她就大发慈悲把事情的真相说给他听,最好把他气死。
不过,以他对蒋行瀚的了解,蒋程应该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以蒋行瀚的精明,应该很快就会发现端倪了。
因为,云家对于云笙的存在,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要瞒着谁,一直是大大方方的把云笙的存在放在明面上的。
蒋家的眼睛可从来没有从云家身上移开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