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露出个假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后, 她忽然转身说了句:“南二叔,南糖只比我小一岁吧。”
“我走啦,不送!”
留在原地的南向前抖着手指着南笙的背影气得说不话来。
青山镇驻军军营。
卫胜拿着两个饭盒敲开了唐望寝室的门。
“你最近怎么了?吃饭都不积极了?”卫胜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把饭盒打开:“昨天老汪带着后勤的兄弟们上了趟山, 今天食堂加餐, 你看!”
“炖肘子!”
“香吧,赶紧开干啊。”卫胜递了双筷子给唐望后,就不说话了,开始埋头干饭。
吃着吃着, 他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没人跟自己抢?
他索性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 正经严肃地问道:“唐望, 出什么事了?”
炖肘子都不香了,困扰唐望的事情很严重啊。
“唉!”唐望开口先叹了声气,“你不懂。”
说完,他夹走了饭盒里最大的一块肉, 啊呜一口放进嘴里。
炖肘子还是香的。
“嘿!一口肉,你跟我玩这心眼, 至于吗?”
卫胜立刻抛开对战友唐望同志的担忧,甩开膀子大口吃了起来。
两人就着炖肘子的汤汁把最后一口饭咽下。
卫胜对战友的担忧劲就又上来了。
“我说唐望,是爷们不?”
“你说呢?”唐望挺了挺胸。
“是爷们就把事情跟兄弟说了, 别磨磨唧唧的。”
唐望沉默。
就在卫胜失去耐心,决定干脆拉着唐望去训练场练练的时候,唐望开口了。
“你不是一直好奇,好好的京城我不呆, 为什么来这儿吗?”
“是啊,为什么啊?”
“京城云家。”唐望顿了顿, “算了,这个你应该不知道。”
“嘿,看不起谁呢!”卫胜反驳。
他压低声音说道:“京城出过军政两界大佬的四户人家,大家私下称四大家族。”
见唐望看过来,卫胜得意地说道:“云谢穆盛。”
唐望竖起大拇指。
卫胜得意:“今天的饭盒,你洗。”
“我就是云家人。”唐望淡定地放出一颗雷。
卫胜:!
“少爷,请放下饭盒,让我来!”
卫胜一把抢过饭盒,又一想:“不对啊,你姓唐啊。”
“我是我爸战友的儿子。”
“啊!伯母……?”卫胜脑子短路了一下。
“乱想什么呢!”唐望捶了一下卫胜。
“我是我爸收养的,我亲爸姓唐。”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是跟着我妈姓的。”
直到他决定参军,他爸看他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他解读不出那眼神的具体意思,但他觉得他爸是舍不得他。
离开的前一天,他爸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破旧军装……
“你爸,就是穿着这身军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云平江的眼神充满了怀念,“你爸壮着胆子第一次把你妈约出来的时候,也是穿着这件军装的。”
“是吗?那太有意义了,我要好好收藏起来。”
“是,你是该好好收藏着。”
“希望未来你能坚守本心,成为一个跟你爸一样优秀正直的人。”
“是!”唐望立正敬礼,郑重应下。
他以为云平江的“你爸”是激动下的口误,没有放在心上。
明天就要离开家里了,唐望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干脆起床去楼下喝了杯水。
路过云平江书房的时候,发现门是半掩着的。
他爸也还没睡,太好了!
他的手放到门把手上,准备推门而入。
“老唐啊,唐望长大了,走了一条跟你我一样的路。”欣慰伤感的声音传入唐望的耳中。
他推门的动作一顿。
他想转身离开的,但他的脚仿佛在门口扎了根,挪动不了半分。
云平江看着手中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
“你放心,唐望会长成跟你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
“爸。”唐望在门口轻声喊道。
“你听到啦。”云平江平静的声音从门后传出,“进来吧。”
“这是你小时候拍的全家福。”云平江把照片递给唐望。
唐望看着照片里和他长相相似的男人,又看向依偎在他旁边温婉的女人,她的怀里还抱着穿着开裆裤,露出,嗯,略过。
那应该是小时候的他。
“爸?”
“就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亲爸是个英雄,哪天你立功了,我就把他的事迹跟你说说。”
“爸,你就不怕我接受不了吗?”唐望看着照片,有些难受地说道。
“怎么会?”云平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和老唐的儿子,怎么可能连这点事情也扛不住。”
“行了,去睡吧,明天事情多着呢。”
说完这句,云平江就走了。
好了,唐望明白了,他爸是故意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又是军服,又是照片的。
“所以,你跟你爸置气,给自己发配到这山旮沓来了。”卫胜点头,认真说道。
“胡说什么?”唐望轻拐了卫胜一下,“我是觉得,我应该艰苦朴素,吃苦耐劳,锻炼我的心智和实力。”
“以后回了京城,才不会给我爸他们丢脸。”
“行,够爷们!”
“兄弟看好你。”
“那必须的!”
看着卫胜乐呵呵去洗饭盒的背影,唐望苦笑了一声。
这固然是他离开京城的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跟自己的哥哥们争夺资源。
这几年,他很少和家人联系,他希望自己能载誉而归,能成为他爸的骄傲,给他一个惊喜的。
但那个和他小姑相像的女同志的事情,他不能瞒着。
“铃铃铃~”
“喂。”
“爸。”
“臭小子,多久没跟家里联系了?”云平江听到唐望的声音笑骂道。
“爸,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说。”
“小姑有没有来过青山镇?”
“问这个干嘛?”云平江拿起搪瓷杯喝了口茶。
“我前两天看到了一个女同志。”
云平江放下搪瓷杯,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这是大事。
“她某个角度跟小姑很像。”
云平江:……他孙子孙女的名字都起好了!
同时,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什么性子他最清楚。
他能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这话,就说明,这件事情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你表妹,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他把当年的事情大概跟唐望说了一下。
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爸,我把这几年的年假请了,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就回来。”
“好。”
“这件事情等确定了再跟你小姑说。”云平江叮嘱了一句。
这不是小事!
当年云挽月生孩子的时候,是有蒋行洲在场的。
如果蒋芷穗的身份存疑,那么蒋行洲在这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他不无辜,那云蒋两家……
想起跟云家人没有一点相似,却像足了蒋家人的外甥女,云平江深吸几口气,才平复了情绪。
“这样。”云平江考虑了一下,说道,“我让小傅立刻出发去青山镇协助你,他侦查经验丰富,你们两人一起行动,早点把真相查出来。”
“好,我等傅哥来,爸,那你早点休息。”
“好,查到真相后,也不要冲动。”
“我知道了,爸,放心吧。”
人参给出去了,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情南笙也知道了。
她现在可谓是身心放松。
关于她的身世,只要她立场坚定,应该不会有问题。
参与换孩子的人都是希望把这件事情捂住的。
当然,也有不怕这件事情暴露的,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想从中得利的人绝对不会主动去暴这个事情。
那人和她同龄,只大了两三个月,今年也是十八岁,正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所有知情人都不会希望在这个档口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是啊,工作,择偶,关乎未来人生的最重要的时候呢。
所以,所有人都会为这件事情三缄其口的。
单凭长相相似,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
认亲什么的,谢邀啦。
她的十八岁,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精彩。
“南笙,车间里有个工友跳河了,你不是跟她们处得很好吗?赶紧去看看吧。”朱雨莺跑进办公室,对南笙说道。
南笙豁地起身:“人救上来了吗?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好像在医务室,孔梅同志陪着呢。”
“我马上去,主任如果问起,麻烦你帮我说一声,谢谢。”
南笙快步跑出办公室往医务室奔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边会有人跳河,她和工友们排练之余挤在一起兴奋说着八卦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每个人都是热情鲜活的。
南笙无法想象,在呵口气都要结冰的天气,是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人义无反顾往冰冷刺骨的河里跳的?
医务室里,孔梅和另两个工友正在劝说脸色苍白,身体还发着抖的吕莲。
“南笙同志,你怎么来了?”孔梅正端着搪瓷杯劝说吕莲喝几口热水,看到南笙跑进来,疑惑地问道。
“听说厂里有人做傻事,我过来看看。”南笙见到吕莲平安,轻轻吁了口气。
“谢谢你特意过来,你现在是上班时间吧,赶紧回去吧。”孔梅说道。
“没事,这事工会本来也该过问的。”南笙低声问孔梅,“发生什么事情了?”
“吕莲姐为什么会想不通啊?”
孔梅把搪瓷杯递给另一个劝说吕莲的工友,拉着南笙去了外面。
“吕莲她男人要跟她离婚。”孔梅说道,“这些事情,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刚刚她被救上来,还想往河里爬,我死死抱着她,问她为什么,她才哭喊出来的。”
吕莲是家里的长女,底下还有两个弟妹,父母没有很明显的重男轻女。
他爸到了年纪退休,弟弟年纪还不到接班的时候,他爸妈二话没说,就让她接班了。
他们也没有让她保证以后会把工作让给弟弟什么的,就是让她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钱当作伙食费。
一开始吕莲每个月的工资就只有十二块多一些,交了伙食费,就剩下两块多了。
但她很开心,这些钱是完全属于她的,她可以自由支配,父母不会过问。
吕莲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有了正式的工作,她就想着进步,到休息天的时候,她就会去镇上的书店里蹭书看,拓宽知识面。
在那里,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施原。
施原长相端正,乐于助人,看上去意气风发。
两人在书店碰上的次数多了,见面的时候也会点头打个招呼。
再后来,施原就主动指点吕莲不认识的字,或者看不懂的语句。
施原基本功扎实,给吕莲解释的时候,脸上洋溢的自信非常吸引吕莲。
渐渐地,两人从偶遇,变成约定时间在书店见面,然后,一起看书,轧马路,看落叶。
很快,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不过,吕莲的父母并不看好施原。
“妈,施原识字,懂的东西又多,你为什么反对我们?”吕莲问道。
“你光看到他有些学识,他没有工作,那些学识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
“结婚不是两个人住在一起过日子就行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花钱?”
“我有工作,我能挣钱。”
苗月季瞥了吕莲一眼:“你没结婚只养活自己就好了,结个婚还要养男人?”
“没脑子!”
“妈,你见见施原吧,他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好好说话,不要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我听不懂。”
“嫁人不能光看脸,看学识,更重要的是要看人品,看实力。”苗月季耐心说道,“实力是什么?看他有没有工作,手上有没有钱,舍不舍得给你花钱。”
“人品就更重要了,他以后万一有什么机会飞黄腾达了,会不会抛弃已经人老珠黄的你。”
“这才是选男人的标准。”
“那我也没看我爸把钱花在你身上啊。”吕莲小声嘀咕。
“那不是有你们几个讨债的吗,钱都花你们身上了,还不省心。”
“你赶紧跟施原断了,我厂里有个小伙子,人勤快,嘴又甜,关键是年纪轻轻已经是一级工了,每个月三十多的工资呢。”
“他是我看着一路走过来的,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找对象就要找这样的。”
“妈,你不懂!”
吕莲见说不通苗月季,跺跺脚,跑出了家门。
“去哪里?不准去书店,听见没有!”苗月季追出去,对着吕莲的背影喊道。
“他们那会儿好得跟什么似的,吕莲爹妈怎么反对都没用。”孔梅叹气,“做父母的哪里拗得过孩子。”
“最后,吕莲还是如愿嫁给了施原。”
“吕莲是个死心眼,嫁给施原后不仅要上班,还要操持家务,照顾施原父母,人自然就老的快。”
施原的父母自诩知识分子,略有些家底,一直看不上吕莲。
等后面,他们因为身份问题,用所有家产保命,什么都要靠着吕莲后,才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
但吕莲养家糊口的压力也更大了。
“也就前几年,施原父母去了,她日子才松快一些。”
施原就不一样了,从前有父母养,后来有吕莲养,什么都不用操心。
每天写写东西看看书,吃饭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家用有人给。
随着年岁增长,不见苍老倒是多添了几分儒雅。
可他忘了,他的儒雅,他的自在都是吕莲的功劳。
“施原那个陈世美,搭上了县委会一个小头目的妹妹,跟人打得火热,就逼着她离婚。”
这略熟悉的剧情,让南笙有些尴尬,里面的人物换一下,再修改一些情节,不就跟她前世的经历差不多吗!
南笙手又有些痒了,想打人。
“那吕莲姐也不至于跳河啊。”南笙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吕莲不肯说。”孔梅说道,“不过,施原他那张嘴,坏得很,可能是他对吕莲说了什么。”
“我进去问问她。”
“没用,我们刚刚劝了半天,她屁都没有放半个。”
话是这么说的,孔梅心里还是希望南笙能劝服吕莲的。
以吕莲现在的状态,随时可能再往河里爬的。
“吕莲姐,你家里还有多少存款,钱都在谁的手上?”南笙进去就问道。
孔梅:……不是,说好来劝人呢,怎么问人家存款啊?
吕莲能理南笙才怪呢!
果然,年轻人就是干不来劝人的活,还得是她来。
“这几年用钱的地方多,我只存下来五十,钱我收着。”吕莲说道。
孔梅:……她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就开口了?
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这个话题果然能挑动吕莲的神经,看来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让吕莲深刻认识到当年苗月季劝说她的话才是真理所在了吧。
“吕莲姐,做错事情的人是施原,就是跳河那也该是他跳。”南笙看着吕莲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她想知道,吕莲对施原的感情还有多少,会不会因为施原跟她争辩,再决定要不要劝她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