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这么磨磨叽叽的,我最讨厌人家不痛快了。我可不是什么红杏出墙的女人,就算过去有什么,我如今既跟了你,自然就是一心一意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虽是女儿家,但也是有担当的,就算日后我忆起了什么,也绝不会对你不住。你对我好,我自然就是对你好的。”她说到这,想起那毫无半点记忆的念一师兄,也不知自己与他究竟是如何,自己把他忘了,真是对他不住,她想着,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龙三看着她,竟也知她心里所想,说道:“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的错。”
晓五咬着牙,又觉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哑着声音道:“错都已经错了,你对不起他,可不能再对不起我。过去,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如今爱的是龙三,又有了他的孩子,她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可若真是对不起念一师兄,也只能对不起了。
龙三看她这般模样,心知说什么都是无用,便只静静站着。晓五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忽然又哭了出来,龙三这会连叹气都叹不动了,柔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该坏了。”
“大混蛋,大骗子。”晓五也不知该说什么,反正骂骂他总没错。
“好,是我不好。”龙三完全没了脾气,低声下气的令人发指。”你要骂便骂,可别哭了,好不好?”
“你这话说的,哭不哭是我能控制的吗?那眼泪自己就下来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你刚才还哭了呢,你怎么没本事让眼泪自己跑回去啊。”
晓五一番话把龙三的安慰顶了回去,他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晓五吸了吸鼻子,想去揉眼睛,龙三赶紧拦着,给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
晓五也知道这般哭不是办法,心里烦躁起来,她道:“龙三,我心里不舒服。”
龙三赶紧应:“渴不渴,再喝点水可好?”端了杯水过来,晓五喝了,嘴里却说:“喝水哪里管用?”
龙三顿时醒悟过来,连声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他也没想想这么晚了,哪还得由得她点菜。
可晓五不管这些,她琢磨了一下:“要吃甜的。”
“甜的?”龙三在脑子里迅速想着能用的食材:“莲子羹好不好?”
“那个要等很久。”
“那,蜜馅甜糕好不好?”
“太干了,想吃带汤的。”
龙三愁得呀,又连提了好几样,心里想着自己做不来的话,就是去酒楼把厨子砸起来也得让他的凤儿吃上想吃的。
可是每样晓五都没什么胃口,最后道:“来个小米甜粥吧?”
“就这样?”龙三惊讶了,折腾了半天,她点了个最普通最简单的。晓五点头,下了床往圆桌边一坐,摆了个等着吃的架式。龙三赶紧一溜小跑给她张罗去了。
要说这孕妇的胃口,真是不可理喻,这小米粥是晓五平素不怎么爱吃的,可今日她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吃了三大碗才罢休。吃饱了,终于又有了精神,也不再那么难过了。可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开始生气。
“你有身孕,还是不要这般走,坐下生气可好?”龙三看着她的动静,胆颤心惊的。
“气出不来,坐下多憋得慌,这么走有气势,你有意见?”
“不敢。”龙三一脸怂样。
晓五走了几步,说道:“宝儿的事,我得跟那个凤宁谈谈。她现在居无定所,自身难保,又跟着这么一个坏男人,她要带着宝儿吃苦,我可是不依的。”
“可是宝儿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龙三对宝儿也舍不得,但要论理,人家的确是宝儿的亲娘。
“亲生骨肉又如何?她当初找上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宝儿,没问宝儿好不好,没问宝儿长多高了,胖不胖,她一心只惦记着怎么绑着蓝虎,只想着怎么让蓝虎对她好。这样的娘,把孩子交给她怎么行?还有那个蓝虎,品性这般坏,若是日后没了钱,会不会把宝儿卖了?”
龙三皱了眉头,这些确是问题。
晓五又来回走了几圈,说道:“宝儿最是害羞胆子小的,她小小年纪却是懂事早,若是我们把她给了那个凤宁,她哪知道什么亲娘不亲娘的道理,她必是会认为我们不要她了。心里难过自是不用说的,要是那个凤宁和蓝虎对她有不好,那我的宝儿得受多少委屈,心里得多害怕?”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便是这样,她道:“不行,反正宝儿是我的孩子,我是不会把她交出去的。”
龙三想了想点头:“那我们就把宝儿留下来。凤宁一心惦记蓝虎,蓝虎又在我们手上,她不会不依的。”
“我才不管她依不依,现下可不是我们逼迫她,是她自个儿没把宝儿放在心上。所以她依也是这么办,不依也是这么办。这事我得跟她说清楚道明白了,难不成她还能从你们龙家把孩子抢走不成?再说了,二伯照顾了宝儿这么久,宝儿这般乖巧讨人喜欢,二伯定是也欢喜宝儿的,待我与他说说宝儿走了定会受委屈的道理,他一定也是舍不得。有二伯和我们守着,我就不信她还敢跟我们抢孩子。”
龙三在一旁连连点头,现在他家凤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哪里敢有异议。而且他也看出来了,他家凤儿现在生气归生气,脑子却是清楚得很,还知道拿着龙家的权势压迫别人了,还明白要把龙二的支持也拉拢过来。
龙三有些伤心,该不会她是为了保护宝儿才不离开他,才不扭头就走的?她心里头是他比较重要,还是宝儿比较重要?又或者,是她肚子里的娃娃比较重要?
晓五又走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你说得对。”
龙三一愣一紧张,他说什么了?难道他刚才的心里话不小心说出来了?难道他确是不如孩子在她心里重要?
结果晓五道:“我越想越觉得那个乔俐有问题,说不定我亲娘和我都被她害过,就算没害,那也一定是知情不报,要是我娘有了死念要托付孩子,没理由只托付一个给她。就算托付一个给她,把我托付给了别人,她也一定是知道的,她跟我爹说只有一个孩子,她心里肯定有鬼。”
龙三不说话,等着娘子大人给指示。晓五接着说:“我们一定要想法揭穿她的真面目。”
这不用她说,龙三也是会办的。但龙三很狗腿地连连点头,摆出一副娘子说什么都要听从的样子来。晓五没因为这个就消气了,又瞪他好几眼,发了好一会脾气,这才睡下了。
也不知是否是前一天闹脾气闹的,第二日,晓五醒来后便有些不舒服。这把龙三急得团团打转。好在晓五一向是身强体健,好吃好喝好睡,休息了几日之后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龙三找来了大夫再三确认,说是夫人没事,孩子也很好,龙三才算是放下心来。
这几日龙三加紧处理了手边的事,终是办理妥当,于是在晓五的要求下,带着凤宁和蓝虎,还有一众护卫手下一起上路,返回京城龙府。
另一边乔俐和凤卓君还有钟声他们,终是找着了藏宝之地。那是一个僻山里的小山洞,洞口全用泥土封上了,相当隐蔽。
这僻山上长满了百日草,所以当地的百姓唤其为百日山,山下的村子,就叫百日村。
原本凤卓君他们一直遍寻不到藏宝之洞的所在,在山上转了好几天,一无所获。后来听当地的人说,百日草常生,兄弟情常在。凤卓君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他没有着急再找了,在山下转了数日,听山下的农户说着百日山的传说。
传说很久之前,有两个兄弟,一个姓龙一个姓凤,他们相依为命,荣辱与共。那个时候世道很不好,流匪四窜,各村各乡总是会时不时被劫抢。两兄弟都是好人,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就是这样便惹上了麻烦。
一日弟弟救下了这百日村的一位老人,结果被一窝土匪报复追杀,弟弟寡不敌众,便往山上逃去。哥哥办事归来,听说了此事便急急要上山去救,可村子里的人都劝他,那伙匪类实在是人太多,个个高手,他此去必会丧命。但这姓龙的兄长却是不听,留下一句:我们兄弟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说罢,便拿了剑赶上山去。
后来村民们听说,在那山上,两兄弟与那群土匪斗了三天三夜,那山上血流成河,染了一地,土匪们最后都被杀尽,而那两兄弟也命丧于此。村民们再也没有看见他们下山,众人上山搜寻,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但是第二年开春始,这光秃秃的山上,忽然开出了许多的百日草,百日草的生命力极强,花开不谢,一花支着一花,节节往上爬,似相互扶持一般,努力向上。村民们都说,那是龙凤两兄弟的魂常居于此。
从此,这山便叫百日山,村子的名字也改成了百日村,以此纪念舍命救了这个村子,重情重义的兄弟俩。
凤卓君听了这个故事,数日难眠。他在脑子里细细回顾了一遍父亲被冤害之后发生的事。老爷子愤怒无奈,憋屈忿恨,但他真的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龙家老爷子的不是,以他这般火爆的脾气,若是被好兄弟陷害得家破人亡,他怎么可能这般认命的灰溜溜逃到乡下?
凤卓君心头打颤,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其它的可能性,他一心认定是那龙家害了他们凤家,他一心想着要报仇。
龙二说过,那个举告的赵大人后来被龙老爷子寻了罪由问了斩,当时龙二说这也算是为凤家报了仇。可当时在他看来,更像是杀人灭口。
人的心便是如此,总希望事情是往自己想的那个方向走,不论发生什么,总有办法解释成自己想要的理由。凤卓君睁眼看着床帐顶,忽然觉得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阿俐,你说,会不会真的与龙家无关?”
“现在并没有找到宝藏,下结论还是太早。这年头为财为利,亲兄弟亲父子尚有翻脸夺命的,何况只是结义兄弟。”
“可是那个地图上,每一个线索都似这百日村一般,留有两个老人家的情义事迹,我走到现在,忽然觉得这不是地图,这是老人家留下的回忆。”
“凤郎,莫多想了,都走到了这里,离真相只差一步,无论挖出什么来,寻着来源线索,凤家的冤屈,总能找出真相的。”
“真的会是稀世珍宝吗?”
“若不是,怎会让人动了杀机想据为己有?其实越是珍稀的宝贝越好,这样的东西,查出来容易,两个老人爷是怎么得到的,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有什么约定或是事端,也许是因为这些牵扯出来的。”
凤卓君没说话,他想不明白。于是他又去了山上寻找藏宝之处,后来看到山腰一处的百日草长得特别好特别密,他想起山下村里流传的故事,于是便去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倒是看出了端倪,这山壁上的土似乎与别处的不同,百日草也似乎是特意栽上去的,似有个洞口的形状记号。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动手去挖。这一挖,真挖出个洞来。
随行去的钟声严阵以待,正想说要进去就得一起进,万一这凤爷拿走了什么,他得盯好了。可凤卓君却站在洞口不动,只望着黑乎乎的洞壁发呆。
钟声点燃了火把,伸进去晃了晃,确定没什么危险,便催道:“凤爷,我们进去吧,早日把事情办完了,我也好跟大哥有个交代。”
钟声说着,放了个烟弹上天,山下候着的帮手和乔俐见了,赶紧拿了事先准备的箱子也上去了,这是准备转移宝物用的。
凤卓君呆立半晌,咬咬牙,带着钟声进去了。洞里的空间并不大,人勉强半弯腰能走进去,洞腹颇深,但空空荡荡,并没有太繁杂的东西摆设。钟声看到洞壁上挂着蜡灯,便都点上了。这一下看得清楚,整个洞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洞底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外别无它物。
钟声的人候在洞外,乔俐却是不等,一猫腰也进去了。她见凤卓君看着箱子没动作,不禁推了一推他。凤卓君想了又想,还是没动,却对钟声道:“你来吧。”
钟声可没什么犹豫畏惧的,他的责任就是把宝物找到,防止凤家使坏,并且保证把宝物原封不动送回龙家看管。所以他一听让他来开,便大步上前,仔细看了看箱子周围和箱口设计,确认没有暗器危险,便用大刀挑开了箱盖。等了一会,确实没暗器飞出,便探头过去瞧,这一瞧,”啊”的一声惊叫,惊得凤卓君也赶紧探过身去看。
哪里有什么宝物?
箱子里只有两件血衣,平平整整的摆在那里。凤卓君僵立当场,心中五味杂陈,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有些失望。
乔俐站在他身后,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上前观望,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
钟声眼尖看到衣服边箱子顶头放了一块牌子,便拿了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同生共死,以此为证。”
乔俐冷哼:“说得好听,同生共死,最后困死乡下的是我们凤老爷子,在京城坐享富贵是他们龙家。”
凤卓君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爹说的原来是这里。他曾说过,他与龙老爷子曾在一座山上欲与匪类同归于尽,结果当时程将军领兵路过,把奄奄一息的他们救走了。便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加入了军队。我爹说,血衣他们一直留着。却原来,是留在了这里……”
钟声拿着那牌子,看了又看,又瞧瞧那血衣,眼眶热了:“两位老爷子,分明是兄弟情深,偏生你们要闹出两家仇怨来。”
凤卓君不说话,似陷入了沉思。乔俐在一旁却道:“怎么是我们闹出仇怨的,当年那些事,可是确确实实发生了。”她眼见旁边还有一个小箱子,拿剑挑开了:“这个箱子还没看呢……”她话没说完,却愣住了。这个箱子里更是空荡荡,只静悄悄地躺着两封信。
乔俐拿了起来看,看着看着,不说话了。
凤卓君回过神来,从她手里取了信瞧,信很简单,一封写着:“大哥,奸臣心毒,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此事我一人担当,不是我忘了当初誓言,也并非欲陷大哥于不义,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哥家里老老小小几十号人,切勿与我一起受这无妄之灾,我与你断了联络,不是不惦记大哥,但事出有因,大哥一定会谅解小弟。故地重游,留下此信,以证我心,若大哥哪日得见,切勿相责。我绝笔于此,也算遵守承诺,我们兄弟,同生共死。”
凤卓君看完这个,手抖的厉害,他有点不敢看另一封信。他努力回想,有一段,他爹是离了家不见踪影,他以为是去报仇探消息,但他回来后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后病死榻前。只是他一再吩咐他,那个宝物,是他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难怪他从来不说报仇,难怪他从来不曾埋怨过龙家半句,难怪他只是一直说对不起他们母子俩……
钟声等了又等,看凤卓君不动,便把信拿了过来。第二封信再简单不过:“贤弟,为兄已为你报仇,绝笔于此,同生共死。”
凤卓君听钟声念了,终于忍不住落泪,哭了一阵,什么话都没有说,把东西又放回了原处,一切恢复原状后,转身走出了洞穴。
待钟声与乔俐都出了来,凤卓君亲手将洞口照原样又堵回去了。然后一撩衣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洞口拜了三拜。
“爹、龙叔,孩儿错了。孩儿只认定心中猜想,盲了眼,聋了耳,没听爹的话,没明白爹的意思,一错便是错了这许多年。孩儿给龙叔家里找了许多麻烦,孩儿被成见蒙了心,孩儿错了。爹、龙叔,你们泉下有知,一定会责怪孩儿,孩儿如今没什么好辩驳的,待孩子百年之后,一定到地府里与你们二位老人家当面请罪。从今往后,孩儿再不会这般行事,孩儿欠了龙家的,一定好好补偿。”凤卓君说了许多,言罢之后,又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钟声见状,也一下跪在洞前磕头,说道:“两位老爷子,我叫钟声,是龙家三爷龙飞认的兄弟,我们情义也如亲兄弟一般,龙家三位爷都没来,我斗胆,便替他们给您二位老人家磕三个响头吧。”说罢,认真磕了三个头,又道:“我回去,定将这里的事好好跟大哥说,定不辜负两位老爷子的苦心。情义二字,我钟声记得了。”
凤卓君看着钟声的举动,听着他说情义二字,眼泪不禁又下来了。几个人在这洞口流连了好一会,终是一起下了山。
事已至此,大家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收拾行囊,折返了往龙家去。
这事到了这地步,凤卓君怎么都要给龙家个交代。乔俐软语安慰相公,可凤卓君心里堵郁,仍是情绪低落。乔俐自己也是愁眉苦脸,只有钟声他们几个精神奕奕,一路讨论着龙凤功勋,兄弟情义。
这日他们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卫城落脚,乔俐眼尖的看到路边标记,便寻了个空,自己一人走到标记的那家客栈,她跟小二说想找个花开得特别好的房间住住,小二会意,将她领进了一间屋子。
乔俐刚进屋一会,门吱的一声开了,凤宁奔了进来,一把握住了乔俐的手:“娘,出事了,你一定要帮我。”